“聽說了嗎?北燕要南侵,又要打仗了!”


    “不可能吧?這幾年也就是小打小鬧,你這是從哪得的消息?”


    “你還不知道?清平館那兩個行首真是好樣的,竟然不怕北燕使團的淫威,用巧計灌醉了他們,然後套出了消息!”


    “沒錯,聽說因為這件事,北燕使團反應很大,朝廷迫於壓力,姑且把清平館都給封了,符行首和白行首也不得不背井離鄉逃出了金陵。可憐她們身陷風塵都知道保家為國,哪裏像朝中那些老大人們,隻顧著爭權奪利!”


    類似的對話,從昨日夜晚開始,就發生在金陵城中很多酒樓茶肆,也不知道有多少八卦人士對兩個嬌滴滴的美人兒大發同情,甚至有沒能當上入幕之賓的客人們拍桌子大罵北燕。


    而當這一日一大早,各式各樣的揭帖遍布街頭巷尾,揭發了刑部前尚書吳仁願和前侍郎高澤之的罪行之後,某種唿聲更是到了最高點。


    也不知道是誰傳出,這揭帖是禦史中丞裴旭基於義憤散布的,一時間,要求嚴懲兩位前大佬,褒獎兩位行首的人把裴府大門堵了個水泄不通。


    “行首有義,官員無恥……嘖嘖,這要是寫成一副對聯掛在裴府門口,那才有意思!”


    打了個嗬欠的越小四從洶湧人群中擠了出來,似乎完全忘記了自己剛剛這裏敲打,那裏攛掇,幾乎是哄得人群把裴府大門給掀翻了。


    他覺得自己今天是義務做白工,可一出人群,七拐八繞了一會兒,鑽進一條僻靜小巷,他就看到自己曾經見過的那位武德司知事韓昱正麵色不善地看著自己。


    他打了個哈哈,滿臉不正經地說:“韓知事,這麽巧?”


    巧你個頭!你大搖大擺從國信所出來,到這裴府門前看熱鬧,還煽動人鬧事,我放在那兒的釘子們要是還看不見,那種瞎子聾子還怎麽在武德司生存?


    韓昱恨不得把嬉皮笑臉的越小四拉到一旁暴揍一頓。畢竟,這次的揭帖和流言事件,經過精心策劃和發酵,負責執行的武德司差點把腿給跑斷了,而且對於一應環節的保密也做得相當到位,要是被這麽個不按常理出牌的家夥給攪和了,他找誰哭去?


    “副使大人跑到這裏來,就不怕被你那上司下屬看見?”


    “哎呀,我本來就是不太管事的。”越小四沒個正形地聳了聳肩道,“我出來的時候就和他們說過,今天出來看看熱鬧,至於到哪去,腿長我身上,誰管得著?”


    眼前這位是北燕平安公主駙馬的事,知道的人僅限於皇帝、東陽長公主、越老太爺、嚴詡、越千秋,總共不超過一隻手。韓昱雖說身份特別,但卻還不知道越小四背後的那一重真相。可既然意識到這個混不吝的家夥不好打交道,他就不得不苦口婆心。


    “眼下情勢紛亂,四爺要是沒有別的事,最好不要胡亂摻和進來。想來你在北燕那邊也不是輕輕鬆鬆的。大家各自顧著各自一攤子事,這不是最好嗎?”


    “原來你是要我顧全大局。”越小四挑了挑眉,見韓昱沒承認,卻也沒否認,他就收起了剛剛那沒正經,直接朝韓昱走了過去,與其擦肩而過時,卻是再也沒有多說一句話,徑直消失在了小巷的另一頭。


    當韓昱如釋重負,小心翼翼迴到監視裴府的那輛馬車前時,他突然發現車夫坐在那兒的樣子有些僵硬,不禁心下存疑。他試探著把手伸過去揭開一點車簾,等看清楚裏頭的情景,一貫喜怒不形於色的他差點被氣歪了鼻子。


    這不是剛剛才和自己分手的越小四嗎?


    鑽上車之後,他就立時問道:“你到底想幹嘛?”


    “韓知事一大早開始就一直蹲在這裏,一麵注意滿城揭帖的反應,一麵留意裴府這邊百姓的唿聲高低,我沒說錯吧?”


    韓昱知道那天晚上,越老太爺和東陽長公主曾經帶著嚴詡和越千秋入宮,肯定是對皇帝解說越家這位幼子的情況,因此並不敢小覷了越小四。此時此刻,他本能地感覺到,越小四不是揶揄他這個武德司四大知事之一行事鬼祟,而是另有目的。


    “四爺,你有話還請直說。”


    “嗬嗬。”越小四皮笑肉不笑地給了韓昱一個白眼,成功把韓昱氣成了內傷,他這才覺得報了當初越千秋不認自己,卻叫韓昱韓叔叔的仇,心下痛快了不少。


    “今天京城好幾家行院和戲園上演了新戲。”


    見韓昱全神貫注聽著,他就不賣關子了,似笑非笑地說:“名字叫做什麽金枝記,說得是前朝還是前前朝的一個故事。道是那一朝皇帝一直都沒有兒子,從皇帝到後妃全都心急如焚。結果一個急功近利的妃子找了個宮女承恩代孕,等那宮女千辛萬苦懷孕生產,最終卻是個女兒。”


    這一次,韓昱終於品出了幾分滋味來,臉上登時為之駭然。


    “接下來的劇情就爛俗了,公主是不能繼承皇位的,也不能讓那妃子當上皇後,所以呢,妃子就差遣親信宮女到民間去抱了一個剛出生的男嬰迴來,然後夾帶進宮裏。至於那個送出宮的女嬰呢,巧得很,被朝中一個大官收養了……”


    “別說了!”


    韓昱既然知道此事嚴重性,哪裏還有功夫再聽越小四這麽講故事。他惡狠狠地一捶身下座位,但隨即就恢複了冷靜。


    “敢問四爺,武德司雖說分心,卻畢竟有這麽多眼線,為什麽你會先得到消息?”


    “問得好。”直到這時候,越小四方才挺欣賞地看了韓昱一眼,“難道隻許咱們大吳往北燕使團頭上潑髒水,說兩個行首灌醉了這麽多北燕使團的男人,還問出了南侵的機密情報;不許北燕往外放一波皇上那位寶貝獨子的流言?”


    沒等韓昱把手伸向他的領子,他就一把打掉了對方的爪子。


    “別說什麽我怎麽不及早通報,我又不是無所不能的神人,就是個放著好看的副使而已,別人哪能事事都和我通氣,我能打聽到,給你提個醒就已經很仁至義盡了。”


    “北燕宣武皇帝雄心勃勃,此次使團一共是明暗兩路,明的一路你也看見了,是仁魯和我打頭,必答思是打手,每個人掛的官職也不低,但暗中那一路就不一樣了。我也是剛剛才知道,那一路人馬中不但有北燕兩個更勝必答思的高手,還有好幾個非常熟悉我朝的文官。”


    “至於人在哪,別問我,我在北燕還有點勢力,在咱們大吳兩眼一抹黑,抓瞎!”


    韓昱冷冷瞪著越小四,最終實在沒工夫再陪這家夥磨牙。既然越小四不走,他幹脆自己打開車簾跳下了車去。可他還沒來得及走,就被越小四一把拽住了後領。


    “對了,讓你這車夫帶我一程,我迴家看看兒子。”


    韓昱簡直被越小四這自說自話噎得半死。總算他能忍,深深吸了一口氣就硬梆梆地說:“昨日嚴公子帶著九公子出城去了,到現在還沒迴來。後來越大太太捎信迴去,說是那師徒倆都在她的莊子上歇了。”


    “出城?還過夜?老爺子居然也能忍?他什麽時候變了個人?”越小四先是瞠目結舌,隨即就惱火了,“想當初他對我怎麽就沒這麽縱容?我看他幹脆把嚴詡收了當兒子算了!”


    韓昱已經完全不耐煩和越小四繼續磨牙了。就在這時候,他看到一個猶如路人似的男子匆匆往這邊過來,和馬車擦身而過時,卻是快速說出了一句話。


    “東台戲園,金枝記。”


    這沒頭沒腦的七個字足以讓大多數人摸不著頭腦,可韓昱剛剛才聽越小四說過什麽公主換皇子的戲,此時的思緒第一時間就往這方向萬馬奔騰而去。


    他把心一橫,當機立斷地反手遞了一樣東西給越小四:“這輛馬車給你,你可以用武德司的名義上越府去守株待兔,也可以到城門堵人,隨你高興!”


    最好趕緊有個克星治一治這家夥……可金枝記影射的,不是越千秋那妖孽小孩兒吧!


    見韓昱一把將那早已昏厥過去的車夫從趕車的位子上拉了下來,攙扶著這樣一個沉重而不能走路的人快步離開,對於這樣毫不拖泥帶水的舉動,越小四自然很滿意。


    他丟下車簾,看清楚手中一塊銀牌赫然刻著武德司,甲字第四號,知道是韓昱自己專用的,他不禁咧嘴一笑,隨即在車廂暗格中翻出了一身衣服,就這麽窸窸窣窣更換了起來。


    老頭子肯定不會想到,他會這樣大搖大擺瞞過大多數人迴到越家去!


    誰讓老頭子居然收養了那麽一個好,孫,子?


    要不是那死小孩那麽會折騰,至於被人惦記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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