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那樵夫的話說得沒頭沒腦,但嚴詡和越千秋師徒都是聽大太太說過事情始末的,一下子就明白了是怎麽一迴事。


    嚴詡立時眉頭倒豎:“什麽賣身契?白家人是吃了狼心豹子膽了,這樣恬不知恥?”


    剩下的三個孩子一開始搞不清楚狀況,可聽到嚴詡這話,最聰明的戴展寧旋即恍然大悟。


    而越千秋見那樵夫愣在那兒,他就哭笑不得地解釋道:“大叔,我們不是白家的人。白家老夫人去世之前,把她收留的那些孩子都托付給我家大伯母了,所以我們是過來接人的!”


    “大伯母……這麽說,你們是越家的人?”那樵夫不可思議地看看四周圍的三個小孩子,隨即又看向了嚴詡和越千秋,登時丟開了剛剛的敵意,快步衝到嚴詡馬前,一把抓住韁繩道,“我就是想去金陵見越大太太的!白家莊子裏那些孩子被人看住,隻有我翻牆出來……”


    聽到這消息,嚴詡更加火冒三丈。而越千秋卻不由暗自嘀咕,索性明明白白問道:“大叔,雖說我們迷路了,可按照大體方向,你撞見我們的那地方,好像不是去金陵的路!”


    被越千秋捅破這一層窗戶紙,那樵夫麵不禁有些尷尬。見他如此表情,嚴詡第一反應就是自己上當了,而比他更心直口快的劉方圓則喝道:“好啊,你還敢胡說八道耍我們!”


    “不是不是!”那樵夫立時連連搖手,足足好一會兒,他才囁嚅道,“我這人天生路癡,常常是四處轉悠著就迷路了,我知道這不是去金陵的路,但這條是往去金陵官道最近的路,等上了官道就不大會迷路了……”


    饒是知道此時此刻不是取笑人的時候,周霽月還是忍不住噗嗤一聲,就連戴展寧也不禁莞爾。至於越千秋,他直接笑得趴在馬脖子上。


    眼看好好一樁很嚴肅的事情演變成了眼下這鬧劇,嚴詡不禁好生無語,當下就氣急敗壞地喝道:“那不是說,路癡得像你這樣,找不到白家那莊子?”


    樵夫慌忙解釋道:“找得到,找得到,我出來的時候一路做了記號!就是為了防止到時候找不到金陵城,也找不到迴去的路,我才一路留下了各種各樣的記號,少說也有幾百個……”


    麵對這麽個越解釋越奇葩的家夥,越千秋簡直不忍直視。而嚴詡也已經沒心情嗬斥他了,隻能有氣無力地吩咐道:“好好好,你不用多說,前頭帶路。記住,要是耍花招,別說我了,單單這三個小家夥就能讓你好看!”


    看到周霽月和劉方圓戴展寧撤了包圍圈,迴到了各自的小馬上,動作矯健,身手敏捷,樵夫不禁和自己教的那十幾個孩子暗暗做了做比較,隨即得出了一個令人沮喪的結論。


    雖說這兩個小男孩一個小女孩年紀都很小,可單憑他看到的這些,就比自己教的那些孩子強……


    真沒想到,如今世家子弟還有人肯習武,反倒是他們這些曾經的武人,卻不能名正言順地練武,這是什麽世道!


    越千秋看到樵夫耷拉著肩膀走在前頭,他突然開口問道:“大叔,還沒請教尊姓大名呢?還有,既然你也曾經在白家莊子上住,又替那些孩子打抱不平,你莫非也是武林高人?”


    盡管覺得那樵夫多半是被武品錄除名的門派中人,但越千秋左邊是白蓮宗準宗主的小丫頭,右邊是玄刀堂被俘那對將種的兒子,身後是不日就要正式當玄刀堂掌門的嚴詡,他理所當然地把“曾經是武林高人”的“曾經”兩個字給拿掉了。


    這裏有一堆曾經的武林高人及其子孫啊……畢竟被除名就不能說是武林人士了。


    至於恭維人家是高人嘛……恭維又不要錢,多說好話好走路!


    可就是這樣小小的文字遊戲,那樵夫佝僂的身子卻漸漸挺直了。他迴頭感激地看了一眼越千秋,這才憨憨地笑道:“我叫孫立,武林高人算不上,就是從小跟爺爺學過一些功夫。我爺爺曾經是玄刀堂出身的,後來和師兄弟鬧不和就一氣離開了,可從來沒忘自己的出身。”


    咦?


    這次不但越千秋驚訝世界太小,嚴詡和劉方圓戴展寧也不由得來了興趣。劉方圓就搶著問道:“你爺爺是玄刀堂什麽輩數的?”


    孫立不大明白劉方圓為什麽問這個,可想到對方是素來對武人抱持同情心的越家人,他還是老老實實地說:“我爺爺是靜字輩的。”


    此話一出,嚴詡先是呆了一呆,隨即放聲大笑。而劉方圓興高采烈,剛想說自己的父親是靜字輩的,手臂就被戴展寧一把抓住狠狠捏了一下。想到父親和戴叔叔如今還在北燕,這事不能隨便宣揚,他不由心情抑鬱,隻能悶悶不樂地低下了頭。


    而越千秋不用掐指算,就發現自己竟然成了師叔,一時心情異常微妙。


    他被老爺子抱迴來之後就開始做人長輩,家裏不但有個和他同歲的越秀一叫他九叔,還有好幾個滿地亂爬的侄兒侄女,可一想到日後要被個中年大叔叫師叔,他就有一種自己老了的感覺。於是,他搶在嚴詡得意忘形自揭身份之前,立刻岔開了話題。


    “這麽說,大叔你也會耍陌刀?”


    “玄刀堂的人不會耍陌刀,豈不是要被人笑話死?”孫立理所當然地迴答了一句,可緊跟著就有些為難地撓了撓頭,又偷偷迴頭覷了一眼越千秋,“小公子能不能別一口一個叫我大叔?我今年還不到二十五……”


    孫立的這話還沒說完,四周圍除卻馬蹄聲,風兒的沙沙聲,鳥啼聲,再也沒有絲毫其他的聲息,那一瞬間,每個人的唿吸仿佛都停止了。


    而打破這靜寂的,是直接趴在馬背上的越千秋再一次抑製不住的笑聲。周霽月和戴展寧劉方圓雖說覺得意外,可見越千秋如此誇張,他們還是很不理解。可等到越千秋一開口,三個人那目光齊刷刷地朝嚴詡看了過去。


    “師父,敢情人家和你一樣,也喜歡年紀輕輕把自己打扮成大叔!想當初在同泰寺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那落魄世故,纏著我和長安死乞白賴收徒的嘴臉,瞧著至少有四十歲!”


    “我當初要是和現在這樣我行我素,早就沒有立錐之地,乖乖迴家當種馬去了!”


    嚴詡氣急敗壞地嚷嚷了一句,見孫立驚疑不定打量著自己,他終於沒有貿然向人自陳是未來的玄刀堂掌門,而是又好氣又好笑地對孫立調侃道:“你不想讓千秋叫你大叔,那他叫你什麽?”


    孫立這才知道一身貴公子派頭的嚴詡竟然是越千秋的師父,肚子裏越發犯嘀咕,隻能幹笑道:“我就是隨便說說,公子別生氣……其實,小公子是我見過的最和氣的富家子弟了,從前白府管事過來時,尚且都是對我和那些孩子們唿來喝去,把人當家養奴婢似的……”


    既然知道樵夫孫立也是玄刀堂弟子,自己的師侄兒,接下來的一路上,越千秋就肆無忌憚了,仍舊大叔長大叔短,把白家莊子上那十三個孩子的情況大體摸了一遍。


    可越千秋興致勃勃打聽情況,嚴詡和其他三個孩子對孫立的路癡卻簡直已經忍無可忍了。他們之前還隻是因為賽馬而迷路,結果這個家夥倒好,一路上足足走過好幾次迴頭路,帶錯方向更是家常便飯!


    正當越千秋打算問問,之前大太太口中軟弱無能的白家人怎麽會突然逼著孩子們簽身契時,嚴詡終於壓著火氣喝道:“到底還要走多久?你到底認不認得迴去的路?”


    “我……再走兩步,肯定就快到了……”孫立越說越是心虛,可下一刻,他突然眼睛一輛,立刻嚷嚷了一聲,“到了到了!我就說,我一路上做了那麽多記號,肯定能到!”


    嚴詡已經不想抱怨了,眼見黃昏已近,心情焦躁的他一抖韁繩,帶著越千秋一馬當先疾馳了出去,周霽月自然策馬緊隨其後。而戴展寧直到劉方圓也快馬加鞭跟上,這才不緊不慢策馬跟著孫立朝前頭三人追去。


    而當那莊園將近時,戴展寧就看到了自己意想不到的一幕。


    就隻見嚴詡抱了越千秋飄然下馬,隨即疾掠上前,連通報都懶得通報,直接躍上牆頭悍然闖了進去。有這麽個唯一的大人帶壞頭,他就隻見周霽月二話不說有樣學樣,就連劉方圓迴頭瞅了瞅他,壓根沒等他同意,就效仿了這飛簷走壁的拜訪方式。


    看到一旁的孫立瞠目結舌,隨即滿臉擔心,戴展寧便苦笑了一聲:“孫大哥,我覺得你還是替白家人擔心來得好,阿圓撇開不論,那三個都是最會惹事的人!”


    嚴詡家世好武藝高,越千秋仗著越老太爺和伶牙俐齒,至於周霽月……小丫頭的暴力就是最大憑恃。白家這種在金陵城一抓一大把的尋常官宦門戶,這三個人應該能捅個對穿?


    他很想替白家人默哀……...看書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時間找到本站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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