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源郡受災嚴重,災民房屋坍塌,破壞的情況隨處可見,災民流離失所,民多苦艱。


    暴雪仍在持續中,大風唿嘯而過,夾帶著鵝毛大雪,河水已經凝結成冰,足有三尺以上的厚度,放眼望去,整個河源郡如同一座冰城,也如一座空城,人數寥寥,路遺的凍死骨,衣衫襤褸,瘦如包骨,可憐之極。


    郡守府中。


    一名身著官服的男子,背著雙手,麵色焦灼,不斷來迴踱步,走了兩步,就朝外麵看去,如此循環往複,走了大概有一兩個時辰左右,歎了口氣,對旁人說:“府吏,尚書大人不是說已經派人下來負責賑災事宜了嗎,怎麽幾日過去了都沒見到人影?”


    府吏也覺著奇怪,明明昨日已經收到信使來信,說是賑災官員今日清晨可到達河源郡,眼看著已經快到了晌午時分,卻絲毫無動靜。


    “大人,昨日信使送來的書信告知小的,說是賑災官員今日清晨可到達河源郡,小的也不知為何。”府吏搖頭說道。


    “把書信給我看看。”河源郡守王漢對他說道,府吏便從懷中找出那封書信,將其鄭重地遞了過去,王漢打開一看,隻見他眉頭微皺,掃視了一眼書信內容後,便將其折疊起來收好,然後說:“走,去城門詢問守兵情況。”


    ……………………


    張勉站在河源郡的城門下,身穿著厚實的棉袍,頭戴一頂寬闊鬥笠,與其隨行的,還有金成和沉魚兩人。


    這次的河源郡賑災,張勉是被硬推上去的,剛開始時候他是拒絕的,後來未明宗跟他說了一句話,他說:“張子,此事你答應便是答應,不答應也得答應,河源郡此番遭受嚴重雪災,急需大量的木炭,而這個燒製方法隻有你懂,百姓疾苦,你見多識廣,你若是去了,一定會有辦法幫助他們渡過此次難關的。”


    但張勉也有拒絕的理由,於是對他說道:“陛下,張某未曾入仕,若是身兼賑災官員,恐怕會惹來他人的非議。”


    朝堂之上,人多口雜,張勉說的這些也在情理之中。


    “這好辦,朕賜你賑災大員的官牌即可,其他人見到此牌,如見到朕,不會對你有任何微詞的。”未明宗迴道。


    “那在下還有最後一個請求,等這次賑災結束後,陛下請收迴此牌,張某繼續做迴自己的自由身。”


    “行吧!”未明宗心裏明白張勉始終不會入仕,強求不來,便是隻能應了他。


    之後,兩人又談論了關於此次賑災的細節,然後帶著百斤木炭,乘著馬車,經過兩天兩夜時間,來到了此地,當到達河源郡之後,張勉才發現這裏的情況比他想象中的還要糟糕。


    他當時就心裏暗罵李衡,這哪是一兩萬兩白銀能解決的問題,流民不計其數,路有凍死骨,衣衫襤褸的災民岌岌可危,掙紮在死亡的邊緣,到處都充斥著一種蕭條,頹喪的氣氛,這簡直就是一場夢魘。


    張勉他們乘著馬車,進入城門之後,便是沿路行走,隻要是遇上沿街的乞討者,沉魚就會分發他們每人兩個白麵饅頭,給她們果腹,有棉衣袍的,也給他們分發下去,讓他們免受寒凍。


    可是,這一路上,災民太多,而他們帶來的食物和棉衣袍又很有限,當隻分發一半時,就已經都給發完了。


    “這李衡狗娘養的,就給這麽點賑災物品,城中受災百姓這麽多,根本不夠發嘛!”金成咬著牙,嘴上咒罵道。


    張勉早有預料,冷笑道:“你以為他推舉我來是真心讓我建功的?他肯定知道災民數量很多,所以故意瞞報,給咱們這麽少的賑災物資,讓我們把這事搞砸,他到時候就有機會倒打一耙,在陛下麵前說我們的不是了。”


    “這陰險老賊,原來是借刀殺人,故意的,不行,這事一定要讓陛下知道,我們不能就這樣坐以待斃!”說完,金成翻身上馬,準備揚鞭出發。


    “等等!你要幹什麽?”張勉擋在他前麵,抓住套馬韁繩,問道。


    “二哥,這事很明顯啊,李衡那老賊要戲耍咱們,難道就這樣讓他玩弄於鼓掌中嗎?”


    張勉冷冷一笑,拉動韁繩,說:“你先下來,現在誰玩誰還不知道呢,我都不急,你急什麽?”


    “可是我們賑災物資這麽少,對這麽多災民來說根本就是杯水車薪啊!”金成還是不解。


    “我的話沒聽到嗎,下來!”張勉麵色冷沉,朝金成瞥了一眼道。


    金成方才從馬背上跳了下來,他二哥的話,不得不聽從。


    “二哥,你打算怎麽辦?”金成從馬背上下來之後,急切地問。


    “東西沒有就另想其他辦法,不是什麽難事。”說完,張勉就徑直走了過去,金成微微一怔,趕緊跟在張勉的身後。


    沒走幾步,張勉忽然發現地上躺著一名老人,身著薄衣,蜷縮成一團,幹皺的臉龐上毫無血色,躺倒在雪地中不斷顫抖。


    “快,拿件衣袍來!”張勉轉首對沉魚喊道,麵上顯得急切。


    “少爺,剛才在路上已經分發完了……”沉魚麵露難色。


    “一件都沒有?”


    “一件都沒有了……”


    張勉情急之下,馬上脫下自己的棉衣袍,冒著寒凍的危險,將他的棉衣袍披在這位老人的身上,然後讓金成將他背上了馬車,進到了馬車廂後,裏邊燃著炭火,顯得溫熱,片刻之後,老人麵上方才有了些許紅潤。


    “我,我這是在哪兒……”老人醒來時候,看著這個陌生的地方,顯得有些驚惶失措。


    “老人家,你別緊張,剛才看你受冷受凍,所以我們少爺把你帶到這裏來,感覺好些了嗎?”沉魚溫婉輕柔的聲音,讓老人聽了之後,緊張感方才消減了許多,他用力地點頭,然後感激道:“多謝公子的救命大恩,老朽無以為報,為您磕頭致謝了!”


    說完,他馬上在張勉麵前跪了下來,對他磕頭道謝,張勉趕緊上前將他扶起,說:“老人家不必如此,會讓張某折壽的。”


    “聽公子口音不似河源人氏,不知公子從何處而來。”河源郡位於未國偏北部,口音自成一派,是不是當地人,一開口說話便能聽出。


    這位老人是為河源郡的當地人,所以一聽張勉的口音,就能分辨得出其中的端倪。


    “老人家好耳力,在下三人確實並非河源人氏,而是奉陛下之命,來河源賑災,初來乍到,不知老人家可否指道郡守府。”


    “原來是賑災大員大駕光臨,恕老朽眼拙,請大人見諒!”老人家又朝張勉他們行了一禮,幹皺的眼角下,他抹了抹幾許淚花,說道:“河源郡如今遭此大難,實是百年不遇,陛下心係草民,不勝惶恐。”


    在車廂中,張勉先是把老人送迴家中,當馬車停在他家門口時,隻見門口坐著一名身著書生儒袍的男子,他麵前擺著方桌,桌上放著一卷簡牘,他正專心致誌地挺直身板,手捧書簡,在這冰天雪地的天氣中大聲誦讀,其男子麵如冠玉,唇紅齒白,深邃的眼眸上,有著兩道顯眼的劍眉,相貌堂堂,英氣十足,在雪天的映照下,顯得脫塵俗世。


    老人家剛一下馬車,那名男子聞聲而動,抬首一看,便將手中書卷放下,起身快步走了過來。


    “父親,您何處去了,孩兒在此等候多時,心中多有擔憂。”男子走過來之後,張勉才發現他不僅眉清目秀,而且身高七尺,頗有北方男子的氣概。


    “誌兒,你過來,這三位是陛下派來幫助咱們河源郡的賑災大員,也是我的救命恩人,剛才若不是他們好生相救,恐怕這會為父便已為路邊的凍死骨了。”老人家把那名男子拉了過來,給他介紹張勉他們,男子一聽這話,當時一怔,隨後馬上雙手作揖道:“多謝大員搭救老父之恩,仲誌感激不敬!”


    仲誌?!


    張勉一愣,心中咯噔一下,這個名字怎麽聽著有些耳熟,過了幾秒鍾,他方才反應過來,便是急聲道:“先生可是河源郡的仲誌名士?”


    在未國中,聞名於天下的名士寥寥可數,除了伯俞之外,仲誌以博學多才,立誌治國而聞名,其在科舉考試中曾連續三次摘取狀元,是未國開朝百年來的第一人,麵對高官厚祿,他卻無動於衷,每當有人請他入仕時,他隻是迴絕說是時機未到,至今為止,未曾入仕。


    如此經曆傳奇之人,張勉沒想到居然會在這裏遇上了他,怪不得當時看他第一眼時,便是認為此人不凡。


    “名士之稱,實屬他人所捧,仲誌愧不能當。”仲誌謙遜道。


    瞧瞧,這才是真名士,不僅有才學,而且品德高尚,說話也是客客氣氣,聽著就是舒服。


    “仲誌名士太謙虛,張某久聞大名,早就想與你見此一麵,如今正好,若是不介意的話,可否讓張某進入裏屋一敘?”


    “當然可以,張大人,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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