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宴一直延續到深夜,台上仍在笙歌夜舞,眾將士卻酒酣睡去,橫七豎八地躺倒在地,鼾聲響成一片。


    夜已深,在皎潔月光的映照下,整個宴席的氣氛顯得祥和靜謐,未明宗喝了不少,滿身酒氣,他搖搖晃晃的站起身來,手裏握著酒杯,踩著步子,顫顫巍巍地從這些人身邊走過,麵帶著笑容,來到張勉身邊,舉著酒杯,說:“來,張子,再和朕喝兩杯!”


    剛一說完話,手中酒杯的酒液就傾覆而下,從杯沿潑了出來,幸有毗人在旁邊將他扶住,不然得摔倒不可,毗人在旁道:“陛下,天色不早了,不如早些迴去歇息,明日還要早朝,龍體金安哪!”


    未明宗把毗人的手甩開,兩眼一瞪,道:“朕還未喝夠,要迴你便迴,不要管朕!”


    毗人見狀,趕緊上前扶住他,情急之下,說:“陛下,您喝醉了。”


    “朕沒醉!朕比你們任何人都要清醒!”未明宗再次甩開毗人,後退數步,正說話間,忽然涕淚交加,“諸位愛卿可知朕的心思,朕的心裏苦啊!”


    “但朕今日高興!自從朕登基以來,何時如此痛快過,二十年前,朕失去西北三十六郡,是為心中苦痛,如今嶽將軍攻下城池十餘座,是乃未國的驕傲,為百萬的未國子民振奮士氣,功不可沒!”


    未明宗兩眼含淚地說出這些話,情感真摯。


    “陛下,你真的喝多了,來人,快將陛下送迴去歇息!”戶部尚書李衡對旁人命令道。


    “朕沒醉,朕還有很多話要說……”可還沒等未明宗說完,就有幾名金甲士移步過來,將未明宗帶了迴去,張勉站在一旁默不作聲,但卻注意到戶部尚書李衡的一舉一動,直覺告訴張勉,這個戶部尚書李衡並不簡單。


    待得他們都離開之後,嶽北也從酒醉中醒了過來,睜開眼就看到了張勉,張勉獨自酌酒,嶽北也拿著一壺酒,又開喝了起來。


    “嶽將軍,久聞你在塞外戍邊,那裏常年天寒地凍,條件艱苦,不知你是如何堅持下來?”張勉問道。


    嶽北淡淡一笑,擺手道:“張子莫要妄聽有些人的讒言,塞外風光別具一格,雖然條件艱苦了些,但卻有著它獨特之處,若是張子有機會到此,定會有別樣的感受。”


    於是,嶽北就給張勉講述了關於塞外的人文風俗,以及習慣等等,從他的話語當中,張勉能感覺到他對塞外的依戀,那種紮根於此,已經深入內心的情懷。


    兩人一邊酌酒,一邊說著,慢慢地,張勉就把話題往吳永年身上轉移,當問到關於吳永年時,嶽北的臉色微微一變,盡管隻在瞬間,但卻難逃張勉的眼中,之後,嶽北隻是避重就輕地說了一些無關緊要的東西。


    有關於變法的事情隻字未提,張勉實在追問得多了,嶽北隻是對吳永年表示同情,其他一概不提。


    “張子,嶽某真心勸你一句,有些時候,有些事情,不必追問太多,世事自有安排,不是我們所能左右的。”嶽北的這句話,讓張勉更加肯定,在這背後,一定有著不為人知的事情發生過。


    不然一說起此事,為何人人麵色陡變,這就像是一隻無形的手,將所有人的嘴巴都給蒙住,這可能是因為忌憚,也可能是想獨善其身,不想趟這個渾水。


    “嶽將軍,張某平生沒什麽愛好,就是喜歡多管閑事,更喜歡管這江山社稷之事。”張勉笑道。


    嶽北登時有些愕然,他看了又看張勉,目光中帶有幾分詫異。


    “嶽將軍,你盡管放心,張某純粹好奇而已,若是說給在下聽的話,張某絕不會向其他人透露半句,而且在下還剩有不少的木炭,若是嶽將軍需要的話,盡管拿去。”


    當嶽北一聽到提及木炭時,當時精神一振,小聲道:“張子此話當真?”


    “當然!”張勉說。


    如今在嶽北的軍隊中,不差兵器,糧草和攻城器械,就隻對木炭稀罕。


    嚐過木炭甜頭的他,深知木炭對於萬千戍邊將士來說意味著什麽,是士氣,也是一條條鮮活的性命。


    嶽北高興之餘,連喝了數碗酒,跟張勉滔滔不絕地說了好多話,最後醉得不省人事,直接躺倒在案幾上,叫都叫不醒。


    張勉從他口中得到了不少有用的信息,看來以木炭為餌,成效果然還不錯。


    “酒可以亂喝,話卻不能亂說,希望你說的不是假話。”張勉朝他瞥了一眼,然後命人將他抬走。


    ……………………


    嶽北從張勉那裏得到兩百斤木炭,次日清晨,整備行裝後,就帶著將士,一行浩浩蕩蕩地迴到了戍邊。


    而未明宗在次日醒來之後,當時滿頭大汗,神色驚惶,喘息不斷,頓感一陣頭疼,他看著身邊的歐陽皇後,急聲問道:“愛妃,昨日朕有沒有說錯什麽話?還說了什麽不該說的話?”


    歐陽皇後搖搖頭,隨即莞爾一笑,纖手輕撫在他的後背,輕聲道:“昨夜毗人隻是說陛下貪杯幾許,並沒有說其他的話。”


    未明宗歎了一氣,接著問道:“最後送朕迴來的是何人?”


    “是兩名金甲士,毗人隨行。”歐陽皇後看向未明宗,有些疑惑道:“陛下為何如此發問,是出了什麽事了嗎?”


    未明宗搖頭道:“沒什麽,或許隻是朕想得多了……現為時辰幾何,朕是否該要上朝了?”


    “快要五更天了,陛下是該上朝了。”歐陽皇後點頭道,之後,宮女將寢宮中火燭點亮,歐陽皇後幫著未明宗梳洗換衣,打整完畢後,在毗人的隨行下,便是走出寢宮。


    此時天色未明,仍舊漆黑一片,到了寒凍季節更是天亮得晚,宮人手持著長明燈排列成行,身邊有數名金甲士護佑,一同往金鑾大殿走了去。


    此時文武百官已在大殿外等候多時,當見到未明宗行了過來時,紛紛對其叩首行禮道:“陛下萬歲!”


    未明宗經過正殿,坐上龍椅,威嚴之勢,睥睨大殿的眾臣。


    “稟告陛下,今日清晨,嶽將軍已帶著戍邊將士迴去了。”兵部尚書上書道。


    未明宗點頭:“此事朕已知,可有其他要事相奏?”


    “稟告陛下,微臣有一事相奏。”戶部尚書李衡手持玉笏,從官列中走出,低首作揖道。


    “準奏。”


    “據河源郡守上書來報,那裏受霜凍災害嚴重,連續下了幾日暴雪,百姓受災嚴重,房屋坍塌,作物大麵積破壞,甚至因此凍死了不下百人。”


    “此事何時所上報?為何早先不說?”未明宗聽到這裏,當時就麵露不滿,手抓著龍椅扶手,有些震怒。


    “陛下息怒,此事並非微臣不報,而是前些時日一直在籌備新年之宴,按照規矩,微臣不能上報啊!”戶部尚書李衡麵露難色,忽然跪了下來,叩首道。


    未明宗此時的臉色方才緩和了一些,但麵色仍舊冰冷,說:“此事宜快不宜慢,河源郡是未國重要的作物產地,如此嚴重的凍害,應當速速撥款賑災才是,朕命令你,對河源郡撥款一萬兩,用於修繕被破壞的房屋,以及挽迴被破壞的那些作物,至於被凍死的百姓,每人另外發放白銀五十兩,當做是朝廷的撫恤金。”


    “陛下,此次河源郡受災極其嚴重,不同以往,而且霜凍後續可能還會出現,如此一來,就不是白銀一兩萬兩就能解決的事。”李衡對未明宗上書道。


    “那你有何想法,直說便是,不要跟朕打啞謎。”


    “依臣之見,此事若是陛下指派一人前去河源郡,則一切可迎刃而解。”李衡笑著道。


    “何人?”


    “張勉。”


    此話一出,群臣麵麵相覷,有些不明所以,而未明宗也是深感疑惑,不知這張勉又跟河源郡發生什麽樣的聯係。


    “李愛卿,張勉他還未入仕為官,況且他從來不管朝堂之事,此事交由於他,於情於理而言,似乎不妥吧?”當未明宗聽到李衡推舉張勉時,便是出言道。


    “啟稟陛下,在下推舉張子,並非意氣之言,恰恰相反,推舉他的理由有三,首先,張子是為張將軍後人,虎父無犬子,張將軍與在下同朝為仕,經常提及他希望張子入仕為官,此為情理。其二,張子才華橫溢,能力卓越,年紀輕輕便會一些奇技巧工,諸如燒製木炭,搭建溫室大棚之類,木炭之用,自不必說,挽迴了多少大未國將士的性命,建立了千古奇功,實乃大未國的棟梁之才,是為能理。其三,張子心懷蒼生,雖不入仕為官,但卻時刻心係百姓,關心江山社稷,此番河源郡遭此大難,他莫不會袖手旁觀,定會前去相幫,是為民理。如此三理,微臣才將張子推舉,陛下可細加考慮。”


    李衡這一番話,說得滴水不漏,合情合理,並無虛言,也因為這些話,讓未明宗開始考慮,確實是該讓張勉去河源郡鍛煉鍛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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