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玘知道,阿蘿最近常駐良醫所,正苦心研究醫術。


    他本以為,她是在府裏呆得無聊,故而打發時間,卻未料想,她是為給他醫治上氣。甚至,她還罔顧安危,親身試驗藥香,以換他平安無虞。


    近幾日來,這是唯一令他放鬆之事。


    不論是蒙蚩、政務、鄭氏,還是太子,都有千鈞重量,壓往他肩頭,令他身心俱疲。獨在與阿蘿相處時,他才得以喘息,感到安寧與幸福。


    魏玘摩挲下唇,似透過指尖,點上阿蘿細膩的雪頸。


    他非要守住這幸福不可。不論付出何等代價,他絕不會讓任何事打擾二人。


    「殿下。」人聲忽至。


    魏玘收神,眼風一掃,道:「起來說。」


    川連依言起身,道:「悲田坊處,已為殿下作過知會,不日將作籌備。」


    ——悲田坊,是上京城外的安養山莊。


    魏玘嗯了一聲,便聽川連又道:「還有,就是……」


    「怎麽?」


    川連擰眉,神色有些為難,吞吐半晌,才道:「巫疆少主又遞了拜帖。」


    「算上這封……已十封有餘。」


    作者有話說:


    魏狗,你真的學學老師吧。


    [1]出自《素問.標本病傳論》,治療花生過敏的方子是編的,寶寶們不要學習(?


    [2]出自蘇軾《雜說一首送張琥》。


    第51章 敗花萼


    魏玘眉峰一挑, 冷笑道:「確實鍥而不捨。」


    ——口吻斬截,早有預料。


    近三日來, 已有十餘封拜帖, 由辛朗親呈,經杜鬆、陳家丞、川連之手,逐次遞交,最終止步於大成殿外, 無不石沉大海。


    眾人隻當辛朗會知難而退, 豈料他心如金石, 誓要將鐵硯磨穿。


    可辛朗越是堅持,魏玘就越是反感。


    他心知, 辛朗是為阿蘿而來。他本就決意掩藏阿蘿的過去,斷不能容辛朗打亂布局。


    但看辛朗執著如此,如不加以幹涉, 恐會橫生枝節。


    思及此, 魏玘道:「他人在何處?」


    川連迴道:「與昨日相同,仍候於西華門外。」


    魏玘笑了一聲,又道:「算他走運。」


    正巧, 明日巳時, 他與刑部司門郎中[1]有約,要為阿蘿取迴過所。


    於巫人而言,過所既是通關文牒,也是身份之證。他以蒙蘿為名,替阿蘿籌辦過所。司門郎中出身台山書院, 不辱所託, 今已頒發完成。


    待他見過刑部司門郎中, 倒是可以會會辛朗。


    「告訴辛朗, 明日申時,太白酒肆,本王給他一個時辰。」


    川連聞言,不禁錯愕,竟忘了迴應。


    這幾日,他已知曉阿蘿身世,又眼見魏玘偽造過所、壓下巫疆來訊,更受魏玘吩咐、親身知會悲田坊,捏造蒙蚩隱居養病的假象。


    因此,他再清楚不過——魏玘的意圖,是要斬斷阿蘿與過往的所有關聯。


    而辛朗其人,乃阿蘿胞兄,知曉太多秘密。


    川連以為,按照魏玘的手段與風格,留辛朗活口、不允謁見,已是最大的周全與仁慈。


    他默了片刻,才遲疑道:「殿下是……決定見少主了?」


    「見?」魏玘眉峰一挑。


    他倚身,靠往主位,唇角上揚,鋒芒倨傲、淩厲,似是興味十足。但借燭光看去,他一雙鳳眸幽沉、寒戾,冰霜久積不化。


    「少主遠道而來,本王自是要見。」


    魏玘的話音含笑、自如,口吻也分外輕鬆。


    「若不見他,如何令他死心?」


    ……


    次日午時,魏玘動身出府。


    離開前,他看過阿蘿動向,見她正與杜鬆攀談、眉眼雀躍,才放心離開。


    魏玘未列儀仗,隻策馬,受川連與一小廝隨行,前往西市。


    抵達西市後,他先進筆行,購下一支白玉梅紋軟毫筆,遣小廝暗中送往刑部司門郎中府上,聊作謝禮。待領迴過所,他不作停留,轉赴辛朗之約。


    正值申時,太白酒肆座無虛席,人聲不休。


    魏玘接受辛朗謁見,將地點定於此處,並非毫無緣由。


    辛朗身份特殊,又事關阿蘿,必須小心謹慎。太白酒肆係受肅王府把控經營,以作探聽情報、散布耳目之用,更為安全、穩妥。


    魏玘入內,受小廝接引,去向深處雅座。


    行過前堂,又穿兩道暗門,便見辛朗正襟危坐,靜候雅座之中——著了越人袍衫,也算是心中有數,特地隱蔽行事、避人耳目。


    一見來人,辛朗立時起身,跪禮道:「參見肅王殿下。」


    魏玘不露聲色,目光低睨,負手而立。


    川連奉來主位。魏玘撩袍,落座,仍不語,雙腿逕自交疊。


    一時間,無人開口,氣息也收滯。


    雅座之內,日光斜照,勾出座上人倨傲、散漫,黑袍紋金,烏皮靴筆挺、有力,靴尖高翹,與地上人的眉心隻隔幾寸。


    「篤。」


    魏玘漫不經心,單臂置於扶手,長指叩打。


    「篤。篤。」


    聲響低沉,在靜默裏流逝,仿佛石子,擲往辛朗耳中。


    他跪於魏玘足下,未得恩準,不敢起身,隻覺壓迫感格外強烈,如有無形大手,向他捶打、擠壓,逼堵他心脈,榨取僅存的氣息。


    良久過去,魏玘終於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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