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阿蘿一人滯凝原處,睖睜出神。


    ……


    迴到尋香閣後,阿蘿心不在焉。


    藥草已經采齊,隻需繼續縫製,不日就能完成香囊。可她望著針線,卻聚不起精神。


    對秦陸所言,她並不相信,也無法相信。但秦陸幫過她數次,總歸不像是壞人。兩股念頭就此拉扯她,比石頭還沉,似要將她扯成兩半。


    到最後,在阿蘿心裏,終歸還是魏玘占了上風。


    她暗自拿定主意,待到明日,就請杜鬆領她逛逛上京,證明秦陸確實在騙人。


    如此想,阿蘿穩住情緒,繼續縫製香囊。


    是夜已深,燈影如豆,青蛇沉眠。


    阿蘿坐於案前,一手執針,熟稔穿梭,似能將燭光織入金縷絲中。


    不知覺間,屋外有人踏月而來。


    魚杏兒的聲音忽然響起:「奴婢杏兒,參見肅王殿下。」


    ——無人應答。


    阿蘿不由抬首,望向閣外,隻見人影頎長,受兩名僕從跟隨,來到門前。


    「吱呀。」木門被推開。


    魏玘隻身入內,玄袍幾與漆夜同色。


    阿蘿一訝,下意識眺向窗景,確認時辰已晚後,道:「子玉,你怎麽來了?」


    魏玘不答話。


    他抵達阿蘿旁側,勾來木椅,沉身一坐。


    阿蘿不解,仔細瞧去,才發覺他眉宇冷蹙,薄唇微繃,幾能將滿室燭光裁成冰棱。


    她道:「你不高興嗎?」


    魏玘仍不答話,先瞥她一眼,又轉目,凝向案前的香囊。


    他抬頜,向其示意道:「給我的?」


    阿蘿點頭。


    魏玘扯動唇角,隻道:「好些了。」


    ——什麽好些了?


    阿蘿沒聽懂,又怕自己惹魏玘動怒,一時不敢追問。


    她發覺,自打來了上京,魏玘不悅的次數變得更多了,無論何時,他都沉著一張臉。盡管他平時也總是如此,但隱約之間,她能覺察到二者的不同。


    發覺阿蘿的打量,魏玘眼簾一抬,與她視線相對。


    他道:「有話要說?」


    阿蘿點點頭,傾身,向他靠近一些,道:「子玉,我能幫上你什麽忙嗎?」


    「若我像上迴那般看著你,會讓你好受嗎?」


    魏玘聞言,眉峰上挑。


    他鎖目,注視她,探入那雙清澈的杏眼,又往下走,降在她白玉似的頰、櫻桃似的唇。


    最後,他又低頭,逕自低笑一聲。


    「就沒點別的用處?」


    提及用處,阿蘿神情微凝。


    魚杏兒的話突然重現耳畔——他待你好,隻是因為你有用處。


    按理說,她本不會想起這些。可秦陸才與她說過許多,連著曾經的紛擾也不受控製。


    她下意識看向魏玘,但沒能對上他的雙眼,隻看見他低垂的頭頸,與懶怠的身姿。可若她真能望見魏玘的眼眸,一時卻也不知,自己到底想在裏頭發現什麽。


    莫名地,阿蘿的心口又一次發緊。


    她收攏手指,勉力穩住精神,正籌措言語時,魏玘的後話已隨之而來。


    「給本王唱個曲兒吧。」


    ……


    送離魏玘時,已是深夜。


    阿蘿合上木門,本要往屋裏走,竟覺雙足生根、動彈不得。


    之前,於她唱曲全程,魏玘一語未發。他背靠木椅、閉著雙眼,唯獨在她心神散亂、中途錯了調時,才眼風低掃、睨她一記。


    阿蘿弄不懂他那一眼背後的含義,隻覺四肢發涼、指掌漸冷。


    前夜、今日,她都遇見好多人、聽過好多話。那些聲音本該與她所見不同,但此時此刻,如似月影挪移,漸漸交纏重疊。


    阿蘿心亂如麻,不自覺間,已撫上門板、略加按壓。


    「吱呀。」又是一聲長響。


    而在這長響之後,是魚杏兒涼薄的嘲笑。


    「阿姐,你現在知道了。」


    她的話音冷如冰錐,隔著一扇門,直直刺向阿蘿。


    「於肅王而言,你的用處就是唱曲。」


    作者有話說:


    感覺我每次都很用心起標題,不知道寶寶們有沒有發覺每個標題背後的意思。


    第19章 南柯夢


    阿蘿滯在原地,越覺凝澀。


    如是從前,對此等說辭,她定會不假思索地反駁。可適才,她已親耳聽見——用處二字,係由魏玘脫口而出,並非旁人逼迫。


    阿蘿僵立,搖擺良久,才道:「我不唱曲,他也待我很好。」


    來到肅王府後,她唯獨在今夜唱過歌謠。那麽,魏玘平時贈她的禮物應與唱曲無關。


    魚杏兒聽罷,又笑一聲。


    阿蘿看見,她立於閣前廊下,身影似被月光抽成細條,映上門扉,仿若毒蛇。


    隻聽她又道:「那說明,你於肅王,還有唱曲之外的其他用處。」


    阿蘿唿吸收窒,連連搖頭:「不是的。」


    「我和子玉……是好朋友。我願意幫助他,他也願意幫助我。」


    「好朋友?」魚杏兒驚訝。


    「好阿姐,對不住,原是我想錯了。」


    「肅王是越國皇帝的次子,哪怕是巫王見了他,也要依照越禮、跪地叩拜。我本以為,如他一般顯貴之人,定不可能與你我這等平民成為朋友。」


    「對了。」魚杏兒話鋒陡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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