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我想問你一個問題,在這世上是不是除了你師傅外,任何人和事都是可以隨意丟棄在一邊?”


    小七毫不在意的聳了聳肩,吹了個口哨,“殿下,我好像沒丟下過你。”


    “是啊——”陳焱嘴角漸漸的揚起,“你沒丟下過我。”


    小七道:“對啊。這話好像由殿下說出來不太合適。不過呢,其實殿下說的也對,對我來說,師傅確實是這世上對我最重要的人。為了他我可以做任何事。任何。”


    小七將最後一個任何說的相當重,那雙眼睛直愣愣的盯著陳焱。陳焱剛剛有些暖意的表情瞬間怔了一下,隨即好像有些失神,“周霽雪值得你如此。”


    “那肯定。”小七那再熟悉不過得意洋洋的表情再一次展現在陳焱的麵前。


    陳焱道:“沒什麽事了。我剛剛和你說的事,隻是推測,你就當什麽也沒聽到。”


    “是真是假和我都沒關係,我隻需要明白,我信師傅就行了。”


    “你去休息吧。”


    “告辭。”


    小七轉身而去的身影剛剛走出陳焱的帥帳,清荷的聲音慢悠悠的從陳焱耳畔傳來,“有些事,明明知道結果,卻依舊要去做。有些人,明明知道沒有結果,卻偏偏無法割舍。”


    陳焱扭頭看了內帳,一抹藕色羅裙的裙角從他眼前,一閃而過。他道:“不是你想的那樣。我隻是想知道,周霽雪到底瞞了小七多少事。”


    陳焱並沒有等來清荷的答話,隱約間,似乎聽見了一聲漫長的歎息。


    **


    梁州城的圍困進入即將進入第三個月。


    此時也已經進入了衛國境內的冬季。高約十丈的城牆上,每日都會有有人順著城牆往下跳。


    小七開始還不理解這種行為。一次無意間聽見二哥孫持說,與其毫無尊嚴的餓死,不如這樣死的幹淨利索。


    小七問陳焱,有無考慮過招降。


    陳焱答,考慮過,也派人聯係過。但是梁州太守骨頭太硬。


    做土匪的生意越來越慘淡。漸漸的連小七都覺得梁州成了一座死城。


    她經常會想,師傅怎麽還不迴來,不是說好了一兩個月就迴來,可是現在已經快三個月了。他到底忙什麽去了,難不成真的找到了父皇?可是找到了又怎樣?有時候小七會對著枕頭底下的母後的屍骨念叨,“你都變成鬼了,為啥不早點把父皇收了去。有些人活著,還不如死了好。就像那每天都會從城牆上跳下來的人。當時他丟下我們母女倆,自己獨活。我心裏也就沒打算再認他。”


    這時候小七的腦海裏好像浮現出幻境裏周皇後的聲音,一聲“傻孩子……”


    進入冬季後,安州義軍的營地經常會受到衛*隊的騷擾。隻要有敵人來,安州這支三十萬的軍隊,就能像一隻饑餓了許久的怪獸,來多少,吃多少,且吃的幹幹淨淨,連骨頭渣子都不剩。


    整整修整了三個月,沒有正經打過一次大的戰役,義軍裏許多人都要快憋瘋了。就盼著來一場大的戰役。


    可是陳焱依舊下令,繼續原地養兵。


    這一夜,夜靜如水,除了帳篷外時不時有夜巡的隊伍往來穿梭。篝火在夜風的吹拂下發出唿唿的聲音。


    一切的一切顯得都是那樣的平凡,那樣的普通,那樣的安靜。就如安營紮在在梁州城外的第一夜。


    小七因為心裏念著周霽雪,眼睛睜著看著帳篷頂。突然間,她似乎聽見了一種異動聲音。但是不能明確是什麽。所以她猶如暗夜裏的一隻警覺的狼,悄無聲息,快速敏捷的從行軍床上蹦了起來。散出真氣,靜靜的聽。原本細微的聲音被無限放大。


    她終於聽見有人在喚她。


    那聲音似乎在哪裏聽過。她快速的將自己收拾妥當,無聲無息的,掠出了軍營。順著聲音的指示一路向東,一直來到梁州城下。


    聲音斷了。她仰頭看著十丈高的城牆,暗夜裏顯得漆黑雄壯,安靜的像是一隻沉睡的怪獸。


    一個小石子打在她的頭頂,隨即她聽見一聲輕笑。是個男人的笑聲,在她的腦子裏,除了她師傅,好像她再也沒遇到過,可以用聲音領著她追趕目標的男人。


    所以她仰起頭,有些惱怒的看向小石子來源的方向,很快的發現,一個穿著夜行衣的人,像隻壁虎一樣,四肢吸附在高聳的城牆上,一隻手,對著她做跟上來的手勢。


    她有些詫異,梁州城的城牆用夯土青磚壘砌,牆壁不說光滑如玉,至少不用工具根本無法攀爬,但是這個人的手腳卻像是戴著吸盤一樣,根本不把這十丈高的城牆當迴事。雖然她心裏沒底,不過人家既然邀請了她,她自然也不會謙虛。掏出陳焱送還給她的小匕首,一刀一刀的插入牆壁手腳連用,跟著那黑衣人往上爬。


    她用傳音術問那人,“你是誰?找我做什麽?”


    那人同樣用傳音術答:“是你師傅叫我帶你去見一個人。”


    “師傅?他來了?”


    “沒有。他暫時來不了。所以派我來了。”


    “你的聲音,我好像在哪聽過。”


    那人這才轉過臉來,看了小七一眼。


    小七眼睛瞪的大大,“你,木頭,怎麽會是你。”


    木頭好像根本沒聽見小七的話,手腳靈活的往上爬。小七不甘示弱的跟著爬。


    論輕功,兩人的輕功已是天下的絕頂。所以兩人不費吹灰之力,等上了城頭。


    在小七登上城頭的刹那,就感覺一陣惡臭朝她的鼻子撲了過來。那一刻,她差點被熏的五髒翻滾,差點吐了。


    木頭扭頭看她,毫無表情的說,“習慣就好了。”


    “這是屍臭。”小七從衣襟上扯下一塊布條,蒙住鼻子。


    木頭點頭。還沒等小七反應,就已經分身下了城牆。小七自然緊緊跟隨。


    以前小七並沒來過梁州,隻是聽說過梁州的繁華富足。這僅次於上京的雲錦之城,現在看來就是一座鬼城。


    沒有燈火,漆黑一團。不知何處,偶爾會冒出幾聲,幽怨絕望的歎息和哭泣。


    這時候木頭突然迴頭對小七說,“蠟燭估計都被吃完了。”


    小七歎了口氣,“我也不知道師傅為什麽要這樣做。現在我突然覺得他不讓我們攻城是為了懲罰這座城,而不是因為別的理由。”


    木頭看了一眼小七,繼續飛身在如墨的夜色裏,輕掠那些曾經光鮮亮麗的風景。


    兩人縱身飛馳,躍了半晌,小七道:“這梁州城果然是大。就算是上京,按我們倆這速度,也應該是橫穿整座城了。”


    這時候木頭停了下來,指了一個方向,小七順著看過去,湊著夜色看過去,像是一棟幾進院落的深宅大院。


    整座宅子如同這夜色一樣漆黑,但是仔細看,卻有一間屋子裏隱隱透著綠豆大的燈光。微弱,顫巍。


    木頭說,“你去吧。”


    “是誰?”


    “不說。”


    小七一個白眼翻過去,轉身就準備走。心想,老子還能被你拿住?


    誰知道木頭在後麵跟一句,“你師傅教叫你來的。”


    小七咬咬牙,一扭頭,乖乖的跳進院子,朝著那唯一還燃著燭火的屋子奔去。


    屋子門隻是輕輕合著,小七直接推門而入。


    隻見屋子裏,綠豆大的油燈下坐著一個頭發花白,穿著青衫棉袍的老者。


    從小七看見這人的樣貌那一刻,她整個人像是被抽空了靈魂的布偶,呆呆的站在門口,神情呆滯。


    那老者站起身來,走到門口,將被小七推開的門,關嚴,口中輕聲道:“你好像知道我是誰。”


    小七盯著那老者,恍如隔世,心中有千言萬語卻不知道怎麽問,怎麽說,最後從口中冒出的,“你怎麽會在梁州?”


    “我一直都在,你沒聽說過?大隱隱於市。有什麽地方,比梁州更適合?這裏遠離上京,又繁華若世。這裏多的就是深宅大院,許多人住在宅院裏,一輩子不露麵,也沒人管。”


    “是師傅叫木頭來找我,也就是說,師傅知道你在這?”


    “你的眼睛和你娘一模一樣。一模一樣。”


    小七終於緩過勁來,她找了地方坐下,“你是不是我親爹?”


    那老者微微笑道,“從你進門那一刻,你不就已經確認了。還問什麽呢,我覺得奇怪,你見過我?你怎麽知道我還活著?你師傅應該不會告訴你。”


    小七道:“說了你可能不信,是母後告訴我的。而且我在幻境裏見過你。”


    “幻境?許誠毅帶你進去的幻境?”


    小七冷言,“你別告訴我那個許誠毅是你的人。”


    “恰恰是的。”


    “為什麽?”


    “你以為安州那天你小馬拖著走,為什麽晉王陳焱會恰巧經過那裏救了你?你以為你說的那個木頭為什麽會知道九轉丹,為什麽會取來救你?慕寒,爹一直看著你。”


    “這麽說木頭也是你的人?還有,別和我套近乎,我不會感激你。”小七從鼻子裏冷哼一句。


    “是我對不起你,這麽多年我一直在愧疚。總算你娘在天有靈,孫青杉和你師傅把你養的很好。”


    “直接說吧,叫我來到底有什麽事?”


    “你祖師爺爺大壽那年,你師傅向天下人公布和你的事。我原本是不同意的,他是你長輩,不管如何,你是我戴國公主。所以讓我你哥哥進穀,想把你帶出來。”


    “我哥哥?木頭是我哥哥?”


    “同父異母。算是你的親哥哥。從小被我送出宮學藝的親哥哥,他是我第一個兒子,你是我最小的女兒。”


    “那就是說,是你授意木頭,傷了師傅。”


    “我當時不知道,我以為他欺負你。慕寒,你要體諒一個做父親的心情。”


    “這世上無論是誰傷了師傅,無論是什麽理由,我都不會原諒。”


    “你師傅的人太厲害,救走了你。把你藏了起來。等我再一次找到你,你已經出現在了上京。那裏是我不能碰的地方。我隻能讓你哥投靠陳夙。讓他在上京繼續保護你。後來你師傅也來了,再後來,我發現,你們倆確實是兩情相悅。而且你們也一直在著手給你娘報仇的事。我就對你哥說,他在上京隻需要負責你的安危就行。我也不知道你師傅是怎麽盯上了你哥,他有一次居然跟著你哥找到了我。”


    “這事師傅從來沒和我提過。”


    “我拜托他,不要告訴你。”


    “可是你現在找我來做什麽?”


    “我知道你去過暗道,見過怪獸,進過那間金屋子。”


    “那又如何?”


    “很多人或明或暗的找我的原因,就是因為那間金屋子。我以前竟不知道,那個傳說是真的。”


    “那又如何?”


    “霽雪從小就是個好孩子。現在依舊是。”


    “你到底要說什麽。”


    “慕寒,那個怪獸隻會認一個主人。即便我和你一樣都流淌著淳於氏的血。”


    “你怎麽確定那怪獸認了我?”


    “如果它不認你,任憑你是神仙,也不會或者從金屋子裏活著出來。”


    “這麽大半夜的,你找我來就是為了那個金屋子?”


    “剛剛我說到哪了,對了,我說到,你師傅,霽雪,從小就是個好孩子。為了他喜歡的人,做任何事,都心甘情願。其實如果你師傅對你是真心,我對你的終生大事也就放心了。霽雪一定會無微不至的照顧你。寵著你。


    “慕寒,你現在有了一切,能不能把金屋子給爹?”


    小七翻了個白眼,“十六年前,你為了這間金屋子丟下我和母後,十六年過去了,現在你還想要那些有什麽用?你現在不是過的挺好?難不成你還想發兵奪迴皇權?還想複國?”


    “我對你師傅說,盯著我的人太多。你師傅主動找了一個和我長的相像的人,將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去了雲穀。你師父這麽做,完全是看在我和你的關係上。”


    “等他迴來,我會罵他。”


    “我的根基都在這梁州城。你師傅一麵答應我,幫我將所有注意力引走,一麵又對梁州圍而不攻,想耗死我的人。”


    小七的臉上終於露出了笑容,“這才是他。”


    “慕寒,我也不知道為什麽,你們都要幫著陳焱。他確實和他兩個哥哥不一樣。但是,你難道不知道,他是殺死你母後兇手的親弟弟?那個人姓陳,他也姓陳。周霽雪糊塗了,你也糊塗了?周霽雪攔著我的人,保護陳焱,你也跟著保護他。你們倆幫他擋了多少明刀暗箭。到底是為什麽?”


    小七想也麽想,直接昂著腦袋迴答,“因為隻有他適合。”


    “你,你是淳於的子孫,你卻幫著滅國賊人,卻說他適合,慕寒,你難道一點不年血脈親情?你娘的屍骨就在你身邊,你難道從來不想你幫的那個人,和你的仇人是什麽關係?”


    “你憑什麽來指責我?娘的大仇是我報的。是我殺了仇人。你呢?你做了什麽?”


    “我一直在謀劃,我在梁州的建立根基,我一直在找那筆祖上的財富。隻要找到那間屋子,大事可成。隻要找到那間金屋子,國仇家恨,得以報仇雪恨。當然我沒想到,以你和周霽雪,居然能將衛國弄成現在這樣。可是你們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幫著仇人的血親。”


    小七也不想再和這個人解釋什麽,因為這個人說出來的話,讓她心裏原本對這個人僅存的一點美好消失殆盡。


    “金屋子就在護城河底,有本事你自己去拿。我不會動裏麵一分一厘。還有事嗎?”


    “有。你得帶你哥哥下去,因為那怪獸隻認你。”


    “我若不願意呢?”


    “你會願意的。”


    “哦?”小七一個長長的疑問。


    “你師傅的秘密我最了解。你要知道,你母後等於看著他長大。”


    “我師傅有什麽秘密?”


    “他身體裏的毒,你知道幾分?”


    小七的心像是猛然被一直兇猛的爪子抓住,鋒利的爪牙,刺進了她的心肺,透出殷紅的血,她幾乎是咬牙切齒,一個字一個字生硬的往外說,“你敢對他做什麽?”


    “他想耗死我,從這一點來說,他做的就不對。對於他從小經曆的事情,身體裏的毒,所有的一切,你母後都詳細的告訴過我。當然,當時我也隻是一個耐心的聽客,並沒有把這些陳年舊事放心裏。但是,現在再迴想起來——還好我年紀慢慢的大了,記憶卻沒有消退。至少稍微對他動點手腳,足矣讓他痛不欲生。他是不是告訴你,一兩個月就迴來?可是現在幾個月過去了?他人呢?慕寒,你最近是不是一直在想這件事?”


    ------題外話------


    本文走向尾聲,準備結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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