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朕……弑君……”陳冕慢吞吞重複了小七的話。


    “是啊。陛下你看這些弓弩對準的是誰?難道不是陛下嗎?”小七道。


    陳冕呆滯的目光慢吞吞的轉向一排排在陽光幽黑發亮的弓弩,依舊慢吞吞地道:“是朕,他們要殺朕。”


    “孫慕寒,你到底對陛下做了什麽!”徐翰墨目光狠戾瞪著小七,那目光和他的樣貌終於徹底背道而馳。


    “有沒有搞錯,明明是你們拿弓弩指著陛下,還好意思問我,我要對陛下做什麽?太子殿下,你是好人,你說句良心話,現在是不是徐翰墨的人拿弓弩指著陛下和我?”小七的目光瞧向了幾十排弓弩後的陳啟。


    陳啟立刻點頭,“是啊,徐都統,讓你的人放下弓弩,至少要讓我父皇過來啊。或者讓我們過去見父皇。”


    “殿下,孫慕寒此人武功超絕,若是放下弓弩,她便可輕易逃走。”


    “屁話!”小七大喝,“陛下在這裏好好的,明明是你叫人拿弓弩對著陛下!我逃?我為什麽要逃?我做錯了什麽?陛下傳召的是兩位殿下,太妃和丞相,陛下傳召你來了嗎?你領著人在這裏做什麽?徐翰墨,你沒有得到傳召,擅自帶兵包圍青嵐宮,若不是我剛剛在屋裏拿話激你,你甚至要帶著兵器進屋。你問我要做什麽,我現在倒是要問你,徐翰墨徐大人,你要做什麽!”


    徐翰墨表情愣住,張了張嘴,竟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麽。


    對麵有人鼓掌,“小七說得對,徐翰墨我要父皇,你一直攔著我不給我見,是何道理?”


    徐翰墨雖然不知道如何小七,但是卻張口對陳啟說,“太子殿下,難道你看不出來,這個人挾持了陛下。你看看陛下的表情。明顯是被這個人用了妖術控製住了。”


    “你放屁。陛下對這個人說,我是好人,是你讓我留在你身邊。”小七在陳冕背後道。


    “嗯。你是好人。是朕讓你留在這裏。”


    小七高聲道:“你們都聽到了吧。這是陛下自己說的話,你們到底是聽陛下的話,還是聽這個人的話!”


    幾千雙舉著弓弩的手,終於有人有了動搖。


    小七繼續道:“這邊是陛下口諭,那邊說話的是太子。一國之君,一國儲君都下令你們放下弓弩,你們卻絲毫不聽。你們就等著欺君之罪,你們就等死吧。”


    “放下弓弩,讓我過去!讓我父皇過來!”陳啟在那頭跳腳。


    有一個人放下弓弩,立刻就會有第二個人,第三個人放下手中的弓弩。


    “孫慕寒,你厲害。”徐翰墨咬碎了牙齒,一個字一個字的往外吐。


    小七從陳冕的背後探出腦袋,“我不厲害,我隻是就事說事。我知道你是為陛下的安危考慮,你是忠誠。但是你卻做了一件蠢事。盡忠職守,那也要看你主子的意思。沒人讓你來盡忠,你帶著兵來了,就是你意圖不軌了。”


    徐翰墨扭頭,他看向陳啟,“殿下,臣能做到的,隻能到這裏了。”


    “好好好,我知道徐大人你是忠臣,一切都是為了父皇好。現在能讓你的人讓開一條道,讓我們過去嗎。”


    徐翰墨又看了一眼表情呆滯的陳冕,歎了一口氣,對他的人道,“放下弓弩,放行。”


    “唰。”幽黑發亮的弓弩被齊刷刷的放下,翊衛們將隊伍收縮成兩個緊湊的方塊。陳啟肥墩墩的身子,跑的倒是最快,第一個跑到陳冕跟前,那雙被臉頰的肉擠成兩條縫隙的眼睛掃了一下小七,然後抱住陳冕的腿就開始嚎叫,“父皇,怎麽一日不見,怎麽成了這樣,嚇死兒臣了。”


    陳冕的目光看著遠方,也不知道他在看什麽。


    小七依舊站在陳冕的身後。


    陳芸看見大哥衰老憔悴的樣子,放聲大哭,“大哥啊,你這是怎麽?這才幾個月不見,怎麽就成了這樣。啟兒,你父皇什麽時候成了這樣?我怎麽一點都不知道。”


    陳啟道:“別說姑姑你不知道了,我也不知道啊。昨天父皇還是好好的。”


    “一定是她,一定是她,一定是個賤人!”陳芸像是要伸手,把小七從陳冕身後拽出來。


    小七手一揮,陳芸一屁股坐在地上。小七笑道,“我說大嬸,我長的是招人了點,你也不能這樣猴急。再說這事光天下日之下,你想對我做什麽?”


    “慕寒,你如何能對太妃無理。”


    “外爺,你也看見了,明明是這位大嬸伸手來拽我的,我沒有做什麽啊。”


    王敏之歎了一口氣,“我問你,陛下這是怎麽了?”


    “我也不知道啊。我在家好好的,陛下召我進宮,然後讓人將我帶來此處。我見到陛下的時候,他就已經這樣了。”


    “陛下身邊為什麽沒有人?掌事太監呢?”陳夙終於開口了。


    陳啟道:“六叔又不是不知道,這個地方沒有陛下的傳召,誰也不敢跟上來。”


    陳夙問陳冕,“陛下,傳召吾等是否有什麽事?”


    陳冕不說話,隻是站著。


    陳夙又問小七,“陛下傳召我們過來,有沒有說是為了什麽事?”


    陳夙這般問了,小七的眼圈便紅了,“我也不知道啊,我被陛下傳召而來,陛下見了我眼神就不不對勁。說什麽要把我留在這裏,好像陛下還把我當成了另外一個人。不停的和我說關於那個人的事。然後陛下就過來扯——扯——扯我的頭發。”


    小七這麽說所有人都覺得這是符合情理的。所以沒有一個人站出來懷疑。


    “然後你做了什麽?”陳夙厲聲。


    “我……我……”小七紅著眼圈,欲言又止。


    陳啟有些怒了,“啊?原來我父皇也好這口啊。小七不怕,有我給你做主!”


    “你做了什麽?”陳夙問。


    “我敢做什麽?我急哭了啊。然後陛下就看著我哭,我就使勁哭。然後陛下就成這樣了!”


    “胡說!”陳夙大喝。


    小七的臉慢慢轉向陳夙,眼中噙著淚水,煙雨朦朧,似是隔了整個江南的煙雨,眼圈周圍還暈染了一圈淡淡的桃紅,她用極委屈的口吻對陳夙說,“明王殿下,我真的好委屈……”


    陳夙看著這張淚眼婆娑的臉,胸口像是被什麽東西猛然撞了一下,心跳如鼓,“你……你……”竟然有些失語。


    陳芸指著小七大罵,“你這個陰魂不散的賤人,到底要禍害多少人!”


    小七眼中含著眼淚,“大嬸,我又沒得罪你,你一見到我就罵我。我和你到底有什麽深仇大恨。”


    陳芸,“你騙的了全世間所有男人,但是騙不了我。來人啊,趕緊殺了這賤人。”


    “慢著。姑姑。不管怎麽說,小七也是朝廷命官,姑姑如何能擅殺朝廷命官。”


    “啟兒你也傻了嗎,你看不出來你父皇和你六叔的樣子。都被這個女人迷惑了。


    “小七是男人,怎麽是女人啊。姑姑,你是不是在後宮悶久了,連男女都分不清了。”


    “啟兒,你傻了嗎,她哪一點長的像男人!你們都傻了嗎!!!”


    “不要在糾結這堆破事了。慕寒,陛下有沒有說,傳召我等來到底做什麽?”王敏之終於拉下了他那張無時無刻不笑著的臉。


    “我真不知道,外爺。陛下隻說,你們來了就進屋。他有話要說。陛下是這樣嗎?”


    陳冕慢吞吞的說,“是。”


    王敏之道:“好,既然陛下發話,大家就都進屋。”


    小七對陳冕說,“陛下,咱們進屋。”


    所有人都看得出陳冕的不對勁,但是各懷鬼胎,讓每一個人不願意揭穿小七。


    小七控製著陳冕進了屋子,徐翰墨冷著臉將屋子包圍了起來。


    小七扶著陳冕坐下,然後自己站在陳冕身後。


    “陛下有什麽事快說吧。”王敏之道。


    陳啟則一直在端詳小七的臉。


    陳夙還在剛剛的震驚裏還沒走出來。


    陳芸目光淒厲的瞪著小七,但是她什麽也做不了。


    看著大家都坐好了,小七嘿嘿壞笑了兩聲,動用內力傳音將自己的話隻傳入屋內幾個人耳中,“我和你們做個買賣。”


    屋中四人瞪大了眼睛盯著小七。


    小七繼續用傳音術,“明王夙,你讓太子平安登基,太子許你執掌軍國大事。他隻要安逸,你要權謀。我知道你的野心不光如此。但是至少現在,你不能奪了了你侄子的皇位。名不正言不順。過些年後,太子會給你一個合理的機會,把皇位給你。”


    陳夙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看向陳啟,陳啟卻對著他笑。


    王敏之也同樣驚詫的看著小七,怎麽?這就把這麽大一件事,定下了?他怎麽都不知道?


    陳芸終於冷靜了,她突然明白,眼前這個人的實力已經不是她一個後宮的女人可以抗衡。


    “明王,你不用懷疑。我師傅和你有過協定。他自然會幫你得到你想要的。昨日趕走晉王。今日我做的事,你也看見了。”


    陳夙低聲,“你們為什麽這樣幫我?”


    小七傳音,“原因還不簡單?你從來都知道我是誰,你自然也知道我為什麽這麽做。我和師傅隻不過做一件該做的事,把好處都丟給你和太子而已。再說,我相信,你掌了朝政,也不會虧待我外爺一家。外爺老了,需要毫無壓力的安享晚年了。”


    陳夙微微點頭,這個理由,卻是不錯。這對師徒本來就是來複仇的,現在既然把大仇報了,留點好處給別人,隻是順水人情罷了。


    “那就替我謝謝你師傅。”


    “太子殿下和明王,需保我孫家平安離開上京。與我父親安州團聚。”


    “好。”陳啟直接答。


    陳夙卻沒有說話。


    小七傳話,“這是我和我師傅將好處留給殿下的一點代價。如果殿下不放人,這個好處,我們可以再找一個人得了。比如晉王,師傅能將他逼走,自然有辦法再讓他迴到上京。”


    “好。”陳夙這個好幹淨利落,再也沒有什麽拖泥帶水。


    “外爺。我叫你一聲外爺,不管你當初是出於什麽目的,讓我爹娘在一起,總是算你做了一件好事。最終讓我能在這個家裏長大。就憑這點,我還是得叫你一聲外爺。但是僅此而已了。所以如果你明智一些,就好好找個地方養老。讓王家的人慢慢的從官場退出來。至少全家太平。如若不然,後果您老自己掂量。”


    王敏之歎了口氣,輕聲說,“既然太子和明王都是你的盟友,我還有什麽好說的。”


    “現在輪到你了,大嬸。”


    陳芸慢慢抬起頭來,看著往日無比威嚴,聖心難測的兄長,如今就如傀儡一般,坐在麵前。那蒼老的麵容。再想想已經遠走的陳焱,讓陳芸看了心中越發淒涼。


    “我若想殺你,兼職比踩死一隻臭蟲都簡單。但是,你若死了,太子就連一個親人都沒有了。”


    “小七……”這下輪到陳啟眼圈紅了。陳啟是沒想到,小七會幫他想的那麽周到。


    而陳芸卻說,“你們這是要弑君。”


    小七對著陳芸挑了挑眉毛,“沒錯。太子要一個沒人管束,自由自在,盡情享受的生活。再說陛下為了自己,將太子的母妃當做擋箭牌替死鬼,你以為太子真的沒心沒肺?陛下是死是活,太子會為他掉一滴眼淚?再說明王,他從一個被你們瞧不起的庶子一步步走到今天,你覺得他僅僅隻是想要一個王位?再說晉王,他三番兩次被陛下懷疑,甚至生死一線,陛下也沒有對他施以援手,你覺得他還會心甘情願為陛下鞠躬盡瘁?這三個人的命運早就定下了。我和師傅隻不過是做了一個推手。給了三個人最想要的結果。至於你,你雖然討厭,但是並沒有做過什麽大奸大惡的事情,隻要老老實實的在宮裏給太子作為一個長輩的慈愛,你會有一個好的結果。但是如果你冥頑不靈,坐在這裏的這個人就是下一個你。”


    陳芸看見滿臉皺紋,滿臉憔悴,花白頭發表情呆滯的陳冕,她整個人呆住。不知道自己還要再說什麽。她一個普普通通的後宮女子,哪怕強勢了半輩子,遇到實力完全可以將自己壓死的對手,她還能再掙紮什麽?明哲保身,永遠是最明智的生存法則。


    小七看了屋裏四個人的表情,完全是認同了,所有安排。她笑著道:“其實原本的計劃,沒有這麽快。隻怪他做了無謂的掙紮,當然掙紮的結果就是昨天晉王才反了,今天大家就要打開天窗把話挑明了說。本來我和師傅是想,你們有個過程接受這件事。現在看,好像我師傅高估了你們的良知。”


    幾個人也不說話,得到自己想要的,得到一世平安,似乎比一個人的死,更為重要一些。


    “好了。這事就這樣了。你們得到了你們想要的,我和師傅得到了我們想要的。大家各取所需,沒有對錯。太子和明王,麻煩請讓門口的那條狗離開。我要做我該做的事了。”


    陳夙和陳啟果然十分聽話的,對外麵的徐翰墨道:“徐翰墨帶著你的人下山。陛下好好的在此,你卻帶著人毀了這裏清淨。”


    徐翰墨在屋外簡單明了的說了個“是。”沒有任何拖遝,帶著人走了。因為他明白,衛國真的要變天了。他一個人的力量已經無法改變什麽。


    大隊人馬走了之後,小七出聲,似是隨意輕鬆的喊了聲,“師傅進來。”


    大約隻是須臾間,屋門被人從外推開。


    一個白衣勝雪,衣袂飄飄的身影走了進來。


    周霽雪看著屋裏平平靜靜坐著的幾人,他含著笑,對坐在下首的四人道:“你們的談話我都聽見了,如果你們沒有什麽疑義,這事就這麽定了。”


    四個人麵無表情。誰也不知道彼此的心中在翻湧些什麽。


    周霽雪走到小七跟前,對小七道:“你做的很好。比我想象的好。小七你今年才十五歲,一個十五歲的姑娘你做到你這樣,這世上不會有第二個。”


    “什麽?姑娘?”陳啟圓滾滾的身子蹦了起來,“小七怎麽會是姑娘!”


    屋裏的其他幾人,就當看白癡一樣看著陳啟。


    周霽雪溫雅的對著陳啟笑道:“殿下。你不會真當我和小七是斷袖之歡吧。”周霽雪說完,修長的手指,輕輕一挑,小七那男人的發髻,瞬間散開,如雲如墨一般的發絲披散下來,“我的小七從來都是貨真價實漂漂亮亮的小姑娘。”


    陳啟被驚呆了,一雙眯縫眼,瞬間放大成滾圓。


    陳夙則緊縮了眼睛,原本細長的眼睛也發的促狹。


    陳芸看著小七冷笑。王敏之則好像什麽也沒看見,四個人裏隻有他最平心靜氣。


    陳啟呆了半天,指著小七,“你到底是不是小七?”


    小七先是對周霽雪皺了皺眉頭,然後一臉不耐煩,“如假包換!”


    陳芸冷笑,“什麽小七,啟兒難道你還沒看出來,她是誰?”


    “姑姑,她是誰?”


    “若不是她這張臉,如何能把你父皇弄成現在這樣!你想想這世上還有哪個女人的臉能讓你父皇鬼迷心竅。”


    “那個女人……”陳啟盯著小七看了半天。


    看的周霽雪不高興了,直截了當的說,“小七是我姐姐的女兒,世安公主。”


    陳啟長大了嘴巴,“啊啊……小七……”屋裏的幾個人已經受不了陳啟的白癡。根本不理會陳啟。


    陳夙問周霽雪,“你現在對我們公開你徒弟的身份,有什麽意圖直接說。”


    周霽雪笑道:“不愧是明王。”


    “很簡單,我幫了你們大家,你們也要給我所要的。”


    “什麽?你要什麽?”


    “我要你們給小七名正言順的身份。”


    “那怎麽行。她是戴國公主,戴國已經亡國十五年。你要我衛國如何冊封一個亡國公主?”


    “為何不行?我隻要你衛國承認小七的身份,隻是一個身份,有什麽關係。小七是小姑娘,又不是男孩還有可能奪了你衛氏的江山。”


    “師傅,我不要這個身份。和這些人廢話什麽!”


    “不行。我答應你的,我一定要做到。”


    “我答應你們兩人的事情依然做到,怎麽?就這樣一件小事,你們都不肯答應?既然這樣,我會讓你們的天子長命百歲的活下去。小七,拿解藥。”


    “好。”


    “不不不,不就是個封號。這還不簡單。太子殿下是否同意小七姑娘公主的封號?”


    “我沒意見。這樣也好小七有了封號,可以隨時進宮看我。”


    小七白了陳啟一眼。周霽雪終於滿意點了頭。


    周霽雪看了陳冕還好端端的坐在這裏,他便問屋裏其餘四人,“既然你們已經得到了自己所要的,現在你們可以走了。”


    “你們要如何對待陛下?”陳芸開口問。


    周霽雪疏離笑道:“就是不想讓你們看見,所以讓你們走。”


    陳芸落了淚,想著曾經在一起和和睦睦的兄妹三人,毫無間隙,彼此信任,如今因為猜疑,大哥逼反了九弟。自己選擇偷生,放棄了對大哥抗爭。


    也罷,事已至此,看和不看又有什麽區別。


    陳芸先走了,然後王敏之、陳夙、最後是陳啟。四人走後。


    小七一臉壞笑,對周霽雪使了個眼色。


    周霽雪笑著對準陳夙後池穴,輕點了一下。


    陳冕那木訥端直的坐姿瞬間垮塌了下來。


    周霽雪笑道:“陛下,該看的,該聽的,你看見了,也聽見了。現在能不能告訴我,你如何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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