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裏衝出一條船。


    這種匪夷所思的事情完全超出了衛青和秦去病的想象。


    但此時,他們卻沒有時間去感歎天地之間的神奇造化。因為,整個吉貝穀正在以天崩地裂的方式坍塌。


    暴雨如注,水火交融。


    泥石流卷起熊熊烈火,滑向山穀,前一秒還濁浪滔天的江流就像一條被縛住手腳的蒼龍,漸漸被掩埋。


    一條碗口粗的鐵鏈被滾滾泥石流撞飛了起來,如一條揮上天空的響鞭,在與一道藍色閃電碰撞之後,重重地打在山體之上。


    山體應聲而開,木船破壁而出。


    木船在泥石流的追趕之下,順著漸漸消失的江流,衝破天地之間的黑色煙塵,消失在衛青和秦去病驚愕的目光中。


    說來也怪,藍色的閃電隻發出了刹那光輝,天象便恢複如常。


    眼見著泥石流淹沒了吊橋,秦星的身影仍然沒有出現,秦去病陷入絕望。


    盡管他拚命叫喊,但衛青不得不硬拉著他往外衝。泥石流已經蓋過他們的頭頂。


    吉貝穀兩邊懸崖上的石塊正在往下傾瀉,衛青拉著秦去病不顧一切地往外衝,但泥石流如同雪崩一般,已經將二人擠到峽穀的角落,眼看就要將他二人徹底掩埋。


    天空隻剩下一絲光線,二人的去路被泥石流截斷。千鈞一發之際,一股氣流如火山噴發一般,在二人身後衝天而起。


    一片孤鴻隨著氣流扶搖直上,最後在氣流頂端展開雙翼。


    就在衛青緊緊抱著秦去病,仰天長歎一聲,即將閉上眼睛時,“鴻雁”向他所在的位置疾速下墜。他看見“鴻雁”的雙翼之下,居然掛著兩個人,亦或是一人一“鬼”。


    就在“鴻雁”即將砸到他頭上時,他看到,翼展之下,居然是秦星在與“鬼”纏鬥,最後,“鬼”被秦星一腳踹開。他也才看明白,旋轉下墜的“鴻雁”原來是一塊船帆。


    “伸手!”


    秦星叫了一聲。


    衛青和秦去病同時伸手,分別抓住了秦星的兩條腿。


    泥石流翻滾著漫過山穀。三人掛在船帆之下,貼著泥石流滑向遠方。


    秦去病睜開眼,發現昔時山花爛漫的吉貝穀已經是一片狼藉的泥淖。


    見到三個男人扯著塊布從天而降,駐屯軍個個差點跪下磕頭。當他們看到“天外飛仙”的真麵目時,又驚訝得集體失語,不知道該喊將軍,還是該叫神人。


    好在李廣已經對秦星那些稀奇古怪的東西以及智慧習以為常,所以他第一個直起腿,喊了一聲。


    “你們怎麽起飛呢?”


    三人沒有理會。


    “爹,爽……”


    秦去病一掃滿臉絕望,興奮得像是真長了翅膀。


    “我的英雄!”


    歐翎帶著滿頭木棉花衝出人群,眼含熱淚地凝望著正在凹造型的秦去病。


    “我的英雄,帶歐翎飛吧。”


    說著,歐翎展開雙臂,撲向了剛剛站穩的秦去病。


    “此地不宜久留,先離開這。”駐屯軍領兵道。


    驚魂未定的秦星和衛青,加上滿腦袋疑問的李廣,三人同時白了搶鏡頭的歐翎一眼。


    就在秦去病熊抱歐翎之時,泥石流已經漸漸漫到眾人腳下。


    正陶醉在“美女與英雄”夢境之中的秦去病腳下一滑,貼在一起的兩人“噗通”一聲,滾進了泥巴。


    可憐歐翎剛嘟起小嘴,還沒吃到“香”,先啃了一嘴泥。


    擺好姿勢,想好好在駐屯軍和同袍麵前表現一下少年英雄氣質的秦去病,還沒過到癮,瞬間變成了泥猴。


    歐翎哭著鼻子,秦去病癟著嘴,兩人像兩條泥鰍,好不容易才爬出來。


    就當二人尷尬地走出泥巴時,剛才還在努力憋笑的眾人,突然臉色變得驚恐不安。


    兩個泥猴的身後站著同樣渾身泥巴的“鬼”。


    秦星見狀,一個箭步衝了上去。他的手剛拉住一臉茫然的秦去病,“鬼”突然裹住哭哭啼啼的歐翎,猛地翻進了仍在蔓延的泥石流。


    衛青和李廣急忙上前,欲抓住歐翎,泥石流突然奔騰起來,兩人隻得縮迴手腳,眼見著“鬼”和歐翎消失在視線之中。


    秦去病沒明白怎麽迴事,衛青已經指揮著駐屯軍開始後撤。大軍後隊變前隊,一陣急行軍後,才擺脫了泥石流的追趕。


    當眾人迴頭望時,吉貝穀和兩邊的山嶺已經是一馬平川。


    大軍開進番禺城,裏麵已經空空蕩蕩。在秦星的建議下,衛青做了一件迅速控製住局麵的事情。


    打開城門,開倉放糧。


    “國師”秦星在南越國屢次“請神”成功,其在民間的威望一度超過隻會“要人要糧”的法蘭尊者。當鄉野之間的夷漢百姓看見秦星親自打開城門,大家不約而同地走出山林,一股腦湧進了他們平生不敢踏足的國都番禺。


    不抓孩子,還發糧食,南越國的百姓興奮得跑進越王宮,把趙眜的椅子抬了出來,非要讓衛青坐上去接受他們的跪拜。


    麵對這個盛情難卻的要求,衛青瞬間上頭,感覺自己這是要起飛。幸好秦星及時提醒,他才想起來自己沒長那個屁股。


    夜深人靜,嗨完一整天的番禺城陷入沉靜。


    秦星端著燒雞烤肉,命令看守打開房門,秦去病像某個受難的神一樣,被綁在十字架上。


    秦星滿臉堆笑地拿掉他口中的碎布。


    “兒子。”


    秦星把嗓子調整到“慈祥”的狀態,喊了一聲。


    “呸!”秦去病白了他爹一眼,“下迴再當你兒子,我是狗。”


    “爹知道你的本事,不這樣,你小子早撒丫子跑了。”


    “你跟人家眉來眼去,我說啥呢?”秦去病咬著牙道,“嗷,我要英雄救美就是色迷心竅。”


    “別胡說八道,讓你舅聽見還有好?”


    “你愣著幹啥?”秦去病叫了起來,“先給小爺解開呀!”


    “啪”


    秦星一巴掌幹脆利落。


    “咱倆誰是爹?兔崽子!”


    嘴裏雖然罵著,但秦星還是很順從地把繩子解開了。


    秦去病鬆了鬆筋骨,抓起燒雞就啃,秦星隻眨了眨眼,他已經開始嗦骨頭了。


    “你小子慢點,沒人跟你搶。”


    “不吃飽,哪來力氣救我媳婦。”


    “滾一邊去,毛還出齊了,娶什麽媳婦。聽爹的,天涯何處無芳草,長安哪個都比歐翎好。”


    “什麽方啊草啊,長安的那麽好,你為啥到這動花花心思?”


    秦去病嗦著手指頭道。


    “你別瞎白話。”秦星轉頭看了看門口,“我那是——”


    “你那是啥?人家霸王硬上弓啦?”


    “啪”


    秦星甩過去一巴掌。


    “爹,我不爽啊。”


    “我那叫深入敵人內部,從南越王親戚入手,逐步瓦解他們。”


    “人家都為你殉情了,你也太深入了吧。”


    “滾滾滾,老子懶得跟你說。”


    “行,我跟我舅說說去。”


    說完,秦去病起身就要出門。


    “等等,等等。”秦星趕忙將秦去病拉了迴來。“咱爺倆的事不麻煩別人。”


    “想堵我嘴也行,給我二十個弟兄,我去找歐翎。”


    “兒子,當時的情況你也看到了,情況不允許啊,歐翎十有八九已經那啥了。”


    “哪啥呀?”秦去病蹭地站了起來,“地震了,你能飛上天;滾泥巴了,歐翎就不能躲進洞?”


    “你也看到了,她不是被法蘭尊者挾持了嘛。”秦星壓著火道。


    “那就更有可能還活著,一個鬼和尚,沒事抓個小姑娘幹啥?”秦去病反駁道。


    秦去病說完,覺得有些不對。


    “不行啊,爹,我必須馬上去找她。”


    “你急啥呀?”


    “那個老鬼是個花和尚,手段還了得,再不抓緊,你兒子我要當王八啦。”


    說完,秦去病便奪門而出。


    “站住!”秦星吼道,“我知道他們會去哪。”


    秦去病這才停住了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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