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仁原本以為冥君應當在冥府中有很強的權力,如今看來,似乎也不是唯一的。於是陸仁轉頭向著老李和張總詢問道:“這麽說,卞城不是唯一的冥君?”老李還沒從重瞳藝高人膽大的操作中緩過神來,沒想到現在就又被陸仁的無知給驚到了。這位小冥君似乎對黃泉的事情完全是一無所知?但盡管驚訝,他依然恭恭敬敬地向陸仁解釋道:“是的,冥府總共有十位冥君。”陸仁霎時間明白過來,他原先以為冥君是多麽高大上的一個職業,結果竟然有整整十個那麽多,那麽這所謂的冥君,應該就相當於是冥府的一個部門經理吧?怪不得卞城還需要費盡心機找他幫他頂班,原來是中層小幹部不好意思翹班罷了。想通了其中關竅的陸仁向重瞳詢問道:“這麽說,你和卞城是同事?”重瞳想了想,答複道:“不熟,打過架。”陸仁於是“哦”了一聲表示了解,料想應該就是跨部門交流失敗導致的小摩擦而已,在人間也並不罕見。雖然陸仁很淡定,但是跟在後麵的老李和張總聽了這話卻大氣都不敢出。這種十殿冥君之間的秘辛,真的是他們這些嘍能聽的嗎?不會被滅口吧?不過前麵走著的兩人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講的話到底是多麽禁忌的秘密,隻是稍微提了一嘴之後又正常地結束了這個話題。實際上,閑聊也隻是為了給自己壯膽而已。此刻他們的麵前隻有一條幽深的迴廊,迴廊上的燈光並不明亮,藍色的磷火隨著若有似無的冷風忽明忽滅,把迴廊一側廊柱的影子拉長又縮短,是個整個空間看上去如同正在劇烈晃動一般,從視覺上就能讓人感覺到十分不安。陸仁沿著走廊又向前走了兩步,發現兩旁的房間並不是房門,而是一個又一個冰冷的墓碑。碑文上或寫著篆書,或寫著隸書。因為陸仁的文化程度有限,並不能很好地分辨出到底寫了些什麽,隻是在這樣的環境中,被一排排墓碑包圍,感覺一瞬間雞皮疙瘩就爬滿了後背。陸仁忍不住轉頭看向老李,詢問道:“雖然我知道這裏是枉死城,但是有必要連大門都做成墓碑的形狀嗎?”身後的老李不好意思地笑了:“這都是死後親族給立得碑,留著也是留個念想嘛。”原來是死後的墓碑,怪不得這裏每個人的門長得都不一樣,規格和形製也大有差別。“不過,”這時,老李有些忿忿不平的聲音傳來,“是該讓他們止了這個風氣。我隔壁的老王就是,成天給我炫耀他孫子給他修的墓碑,又大又氣派,嘲笑我的墓碑不上檔次。我呸!死都死了他還要在意這些,不像我!我根本不在乎這些身外之物!”雖然老李說著不在乎,但他講著講著臉上便慢慢變出一臉青灰衰敗相,頭上的箭孔也開始流出血水。竟然是瞬間嫉妒得幻化出了死相。“看來他很在乎啊。”陸仁和張總不約而同地這麽想到。為了不引起老李不愉快的迴憶,陸仁趕緊轉移話題:“對了,你家快到了嗎?”聽了這話,老李便迅速從負麵的情緒中抽離,順便原本青灰的麵目也變得跟常人無異。“快了快了,就在前麵,左轉彎以後第三間。”陸仁等人終於來到了老李家門外。陸仁仔細觀察了一下老李家的們,青灰的石塊,甚至沒有打磨幹淨,表麵凹凸不平,上麵歪歪斜斜地刻了幾行字,料想應該就是老李的生平。與之相比,老李家旁邊的那戶墓碑幾乎是他的一倍大,且表麵上的銘文看上去十分整齊,字體也十分工整,一看就是請專人代為修繕過。可以明顯看出死前應當是個富戶。可又有什麽用呢,不論貧富,死後還不是同在一處,潑天富貴又何用,最後也隻能變換成墓碑上寥寥幾行銘文。老李往自己的墓碑前一站,那墓碑便自動開啟,露出了老李家中的樣子。那墓碑後顯露出來的竟然是一間草廬的陳設,往窗外看,黑漆漆的一片,正是晚上。他能依稀借著屋內的燈光看見屋外有幾畝薄田。但那田裏光禿禿的什麽也沒有,顯現出了一派蕭條的氣息。再往遠處看,到了田地的邊緣,映入眼簾的便是一堵磚石砌成的牆麵,這看來也便是老李家的邊界了。隨即,陸仁又似乎想到了什麽似的,抬頭望了望天,卻發現抬頭看見的並不是夜空,而是磚石砌成的穹頂。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屬。當然,也不是所有枉死鬼的居所都長得跟老李家一樣。枉死鬼所居住的地方,往往包含著死者生前的執念。老李由於死在戰亂年代的關係,吃不飽穿不暖。唯一的夢想便是能有幾分薄田,片瓦遮頭,於是他的住所便自動幻化成了這幅樣子。可能從今人的目光看來,這地方顯得有些簡陋。但很難想象,有些人棄如敝屣的東西,竟然可能是另一些人的魂牽夢縈。枉死城中的住宅風格十分多樣,比如再往下幾層,紂王家裏便造了個酒池肉林;而再往上,張總家裏則赫然就是他曾經在大城市cbd裏的辦公室的一比一複刻。不得不說,枉死城的這趟走馬觀花,著實讓陸仁對陰宅的裝修設計又有了一番新的認知,簡直是歎為觀止。陰宅參觀結束後,老李迴房取完了鑰匙也沒有多做停留,趕緊帶著眾人從家中出發。這次,因為已經走過了一次走廊,對走廊的布局比較熟悉,也明白走廊本身還是相對安全的,所以陸仁並沒有剛剛那麽緊張了,眾人極其迅速地迴到了電梯中。電梯順利地再次啟動,不出意外就應該會一路直達枉死城的城門,然而到了第五十層的時候,電梯卻緩下了速度,最後直接停了下來,而後電梯的門緩緩開啟有外麵的人要上電梯了。第126章 酆都客(十五)電梯門打開以後,眾人便看到門口站著一個紮著小辮子的年輕男人。因為外麵的走廊比較黑暗的緣故,陸仁並沒有辦法看清楚他的長相。更誇張的是,盡管枉死城中的光線如此昏暗,這個年輕的男人依然堅持戴著一副圓圓的老式墨鏡。世上不可能有眼盲的鬼,所以這隻能歸結於是這名年輕人的……個人愛好?陸仁有些不明所以地打量起了麵前的年輕人,他穿著一件白色的中式練功服和黑色的寬大褲子,袖管和褲管看上去都十分寬大,枉死城中冥風拂過,吹得他兩袖獵獵生風,倒是隱約透露出一絲隱世高手之感。隨著這名年輕人的練功服袖管被風吹得揚起,隱約可以看見他衣袖底下的左手手臂上繪製著青色的紋身。陸仁依稀能看出來那應該是一道符咒,但具體是什麽作用的符咒陸仁就不知道了,這已經遠遠超出他的知識範圍了。除了刺青,這名年輕人的手腕上還圍了一串晶瑩剔透的紅色佛珠,看不出是什麽材質。青色的符咒與紅色的佛珠纏繞在一起,襯得此人膚色十分白皙,也為這個人的登場平添了幾分神秘的色彩。隻見那名年輕人趿拉著一雙人字拖,趁著電梯開門的間隙慢悠悠地晃進了電梯裏。因為陸仁站得最靠近電梯門的關係,那年輕人在進電梯的第一眼看見的便是陸仁。而他乍一見到陸仁,嘴裏便忍不住發出了“咦”的一聲疑問。緊接著他便將墨鏡向下拉了一些,露出了一雙鍾靈毓秀的眼睛,然後他便用這雙眼睛直勾勾地看著陸仁,似乎想從陸仁的臉上找出些什麽旁的端倪。年輕人的眼神裏充滿了探究的疑問,像是看到了什麽奇怪的東西,嘴裏還止不住地嘟囔著:“怪了,怪了。”說著還往前走了兩步湊到了陸仁的跟前。陸仁可沒有被人近距離圍觀的癖好,於是隻能閃避著後退了兩步。他一邊閃躲一邊在心裏忍不住地揣度這人到底要幹什麽。“不會是發現我是個活人了吧?”陸仁心裏暗叫不好,此刻他人在這電梯之中,連逃的地方都沒有,如果這年輕人突然發難,陸隻能被甕中捉鱉。雪上加霜的是,電梯門也在這時關上了,發出了輕微的一聲金屬敲擊音。幸運的是,那人沒有再繼續靠近陸仁。他反而是微微皺起了眉頭,似乎在思考著什麽。他似乎也沒有打算繼續深究,而是一邊想,一邊把眼神從陸仁身上移開,準備轉過身正對電梯門。然而正當他轉身轉到一半的時候,瞥見了站在陸仁旁邊的重瞳。就在看見重瞳的那一瞬間,那年輕人便如同看見了什麽不可思議的事情一樣,身形如同被按下了暫停鍵一樣,一下子頓住了。離那名年輕人比較近的陸仁敏銳地注意到,在看到重瞳的瞬間,那年輕人人的瞳孔微微放大了一下,但他遮掩得很好,沒有過多的表現出來。隨即,這名年輕人原本就還沒完全舒展開的眉頭蹙得更深了。接著,他便伸出手指開始掐算,如同電視裏的活半仙一樣開始了推算。問題就出在這裏,一般電視裏的推算,都是隨手意思意思掐兩下手指,便能得出想要的結果,然而這個人卻不一樣。五分鍾過去了,他還在掐算。這個人就像是在做數學題的小學生一樣,向電梯內的眾人展示著他頎長的手指。推算到一半,他掐算的手指頓住了,然後露出了一臉為難的表情,最後,忍不住開口向電梯中的眾人詢問道:“有筆嗎?我想不起來剛剛算到哪裏了。”電梯裏的人:“……”最終,站在角落裏的老李率先出聲,結束了這尷尬的場麵:“清羽,你這是從哪裏出來啊?”這名叫做清羽的年輕人很輕易地就被老李吸引走了注意力,他順著老李的話說了下去:“剛剛在四十九樓的招娣妹妹那裏,她讓我算算她下輩子的姻緣。”老李顯然也是認識招娣的,感慨道:“唉,原來是招娣啊。她也是個可憐的,生前她爹為了給她弟弟蓋房子,把她賣給一個老頭子當小妾,沒幾年就害得她被那老頭子給打死了,小小年紀便到了這枉死城中來,可惜,可惜啊。”老李神色唏噓,看得出是真心為這個姑娘感到惋惜的,他忍不住繼續向清羽追問道,“那你給她算出來了嗎?”清羽滿臉無辜地說道:“我這不是忘記帶筆了,正打算迴去拿嘛……”老李:“……”得了,多嘴一問。陸仁算是看明白了,這位名叫清羽的年輕人,應該就是枉死城中的一名神棍了。就在陸仁還在打量著清羽的時候,清羽和老李已經結束了他們的交談。可能是察覺到了陸仁的視線,清羽扭頭看向了陸仁,然後爽朗地說道:“抱歉,光顧著算天機和聊天了,忘了做自我介紹。你們二位是城中新來的住戶嗎?好像之前沒見過麵。我住在一百五十層,我叫楊清羽,擅長算命,你們好。”清羽如此熱情,陸仁道:“我叫陸仁,這是重瞳,我們不是枉死城的居民,隻是從這裏路過而已。”“路過?”清羽顯然被這個說法給鎮住了。這是什麽地方?這可是黃泉枉死城啊!這兩個人莫不是到這裏旅遊來了?冥府一日遊,想想就刺激。陸仁向清羽解釋道:“我們要往鬼門關去。”聽到“鬼門關”三個字,原本還一副笑嘻嘻的表情的清羽瞬間就變得嚴肅了起來。隻見他盯著陸仁,正色說道:“你可以去鬼門關,但是他不行。”說完,清羽把目光移到了重瞳的身上。這是讓陸仁不要帶重瞳去鬼門關?陸仁看向重瞳,重瞳的表情沒什麽變化,但仔細分析的話,還是能看出重瞳似乎因為清羽的話而產生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疑惑。為什麽不讓重瞳去鬼門關?清羽沒頭沒尾的一句話,讓陸仁有些摸不著頭腦。但他以為清羽是看穿了重瞳的身份,怕陸仁大搖大擺地帶著人翹班,故而有此一勸。於是陸仁說道:“放心吧,我並沒有打算帶他去人間。”清羽聽了陸仁的話,明白他還沒完全理解自己的意思,於是解釋道:“你知道明日是什麽時候嗎?”陸仁一愣,明天?明天不就是周一嗎?說起這件事他就感覺到無比地頭疼,如今他人被困在這裏,也不知道能不能及時在周一之前趕迴去。若是沒能趕迴去,也不知道會不會被扣工資。社畜的心在滴血。清羽可不知道陸仁心裏豐富的內心活動,他自顧自地接著說道:“明天是冬至。”“啊?”陸仁沒想到清羽會說起一個節氣,一時竟還沒能反應過來。清羽解釋道:“冬至乃是一年中夜晚最長的日子,陰氣自然也最重,在這樣的日子裏,陰間和陽間的界限模糊,隻要靠近了鬼門關,便可自動迴到陽間。”陸仁聽罷,心頭大喜:“也就是說不用再渡過冥河了?”那不是好事嗎?“是的。”清羽說道,“所以,千萬不要讓他靠近鬼門關,否則他會直接進入陽間。到時”清羽“到時”後麵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電梯便發出了“叮”的一聲提示音打斷了幾人的對話清羽居住的一百五十層到了。清羽隻好趿拉著人字拖下了電梯。但在電梯門即將關閉之前,他還不放心地說了一句:“記住!千萬不能讓他靠近鬼門關!”電梯門緩緩關閉,轉眼就隻剩下了一條縫,陸仁隻得高聲答複他道:“知道啦!”而後,電梯門便徹底關了起來,將清羽的聲音完全隔絕了起來,原本因為他的到來而顯得十分熱鬧的電梯車廂也變得安靜了下來。安靜的環境有利於促進人們的思考。陸仁感到有些疑惑,他忍不住想到:“清羽為什麽這麽在意重瞳的去留呢?”於是他扭頭看向剛剛一直都保持著沉默的重瞳。重瞳依舊是那一副不鹹不淡的表情,百無聊賴地看著電梯能倒映出模糊人影的門,不知道到底在想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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