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剛剛沒坐在沙發上幹想,又去廚房煮了一壺蘋果玫瑰茶,用空氣炸鍋熱了一盤肉餡小酥餅。


    女兒在時,他沒少琢磨女孩的吃穿度用,除了治病救人的全副心思都擱在這。現在習慣成了自然,洗手作羹湯變為他靜下心的方式。


    招唿完,趁賀淩風和林秋夏下樓的間隙,他的目光落在莫二白的身上。


    這位兔子小姐沒半點草食動物的自覺,吃喝得一臉幸福,恨不能辭了公職卷鋪蓋來這當寵物,讚不絕口地誇獎著好手藝。


    林秋夏鼻子一酸,剛剛的直覺相連勾起的共情還沒散盡,他知道,沐醫生是想起自己的女兒,沐莉莉吃起東西也是這樣。


    莫二白兩眼放光: “這個酥餅是哪裏買的呀,真是太好吃啦!”


    沐醫生說: “是我做的。”


    “您也太厲害啦!”莫二白邊吃邊說,吐字都含糊起來, “真的是太好吃了,我第一次吃到這麽好吃的酥餅。說起來您可能不信啊,我以前都是吃素的。”


    林秋夏緩緩走下樓梯,腦海中響起另一道女孩的聲音: “太好吃啦太好吃啦!說起來你可能不信,我正在減肥呢,真是不吃飽哪有力氣減肥。”


    賀淩風用掌心輕拍林秋夏的頭頂,再一次把他叫迴了魂: “屏息,凝神,氣沉丹田。”


    林秋夏六神歸位,虛心請教: “請問丹田在哪?是不是小肚子?”


    賀淩風: “……”


    賀淩風: “算了,你沉住氣就行。迴去找高誰要一套幼兒園啟蒙網課。”


    這話並不是嘲諷,在賀大人的認知範圍內, “丹田在哪”確實是三歲以上的常識;聽到他厭厭的語氣,林秋夏也意識到這份勸告的真心實意。


    一個發現自己得兼任幼兒園教師從零教學,另一個發現自己被一腳踹迴幼兒園複讀,一人一龍都有些消沉,坐迴沙發上的姿勢有氣無力。


    餘下的幾位霎時如臨大敵,麵麵相覷,連沐醫生都被感染到緊張的氛圍,整理好的語言變成: “……我家裏,是有什麽東西麽?”


    他問話時看著賀淩風,賀大人正不想說話,沒搭理。沐醫生又緩緩望向林秋夏,林秋夏趕緊說: “沒有,您剛剛想說什麽,快請講。”


    可是林秋夏一臉剛被直覺過度共情導致的虛浮麵色,毫無說服力,沐醫生眼中的擔憂更甚了。


    賀淩風隻好道: “沒有,說吧。”


    沐醫生這才放心道: “好。”


    他肅然道: “董存棋患有精神分裂症,他有攻擊傾向,受害幻想,邏輯混亂,症狀典型,情況棘手,需要長期住院治療。”


    董存棋是被那位法務小李送進醫院的,小李當時拉著沐醫生潸然淚下,表示自己家真的有鬼,專門跟著她老公。請沐醫生大慈大悲救她和肚子裏的孩子,哪怕董存棋沒病,也收他入院。


    沐醫生聽完,當即覺得這對夫妻都很有入院的潛質,讓她也去做了一套檢查;幸好結果顯示,小李這人隻是有點迷信,需要的不是醫療,而是馬克思他老人家的教導,頂多是睡眠質量不好。


    董存棋自此進入住院部,據沐醫生說,他的體質也很特別,在沒有用藥史的情況下,對大多數藥物都具有免疫病情一直在反複,根本沒法遏製。


    但在座的都知道,不是體質的問題,是穆李的怨執總去找他,持續產生刺激,他當然好不起來。


    情況複雜的病人總會得到醫生更多的關心,沐醫生花在他身上的心思不少,換了三四種治療手段,連下班都在念叨著。


    他和沐莉莉說起過一次,當時的信號不怎麽好,沐莉莉瞬間緊張: “褚青?啊,他他他是聯係我了。”


    董存棋,存棋,褚青就像穆李和沐莉莉,名字有點諧音


    天下的事情就是這樣的無巧不成書。


    在沐莉莉出事後,沐醫生也有一陣子把注意力轉放在董存棋的身上,企圖用工作麻痹自己。


    而他越注意,就越是聽清楚了董存棋那前言不搭後語的怒罵,從中分析出了一段始亂終棄的關係;他手下的護士八卦,聯係上倚湖觀瀾二期的案子,聚在一起發現新大陸似的聊天,又恰好被他撞見。


    起初,沐醫生想申請和其他大夫交換病人,他實在做不了聖人,沒辦法在女兒剛剛被害的情況下,繼續毫無私心地救治這樣一位病人。


    但董存棋實在招人嫌,科室裏沒第二個人願意接手,大家寧可讓出評職評優的機會。


    沐醫生隻能硬著頭皮繼續擔任這個主治醫師的職務,在某一天,他開始把董存棋嘴裏罵的“穆李”聽成“沐莉莉”,還差點舉起刀子。


    又在某一天,他恍惚以為自己麵前是那個殺人犯褚青,不慎在董存棋撲過來時,使出擒拿的手法,險些擰斷對方的胳膊。


    最終,在董存棋發病的時候,他沒有忍住,注射了過量的藥物。


    沐醫生說著,整個人都仿佛垮了下來,弓著身子將臉埋在了雙手之中: “……我是一個逃脫了法律製裁的殺人犯,監控顯示他主動掙脫束縛,搶奪藥物,責任在於醫療設備公司的檢修,我隻算是管控不當,家屬也沒用追責。但是在那一刻,我知道自己沒有盡全力,我心中想……就這樣隨他好了。”


    他說, “對不起,我認罪。”


    “你無罪,認什麽?”賀淩風道, “你身上沒有業障,手上也就沒有人命官司。我們迴溯當時的場景,你那一瞬間的猶豫隻在意識裏,手沒有鬆勁;再者說,發病的人不管不顧,你搶不過他也正常。”


    他看了眼高誰,確認該記錄的都記下了,率先站起來, “那就不打擾了,不用送,祝後會無期。”


    賀大人有種完全不顧別人死活的氣質,說走邁腿就走,根本沒顧及到隊伍裏的老弱病殘和個別嘴裏還在嚼東西的。


    一隊人馬慌慌張張地告辭,沐醫生還沒忘了給莫二白打包起桌上的小肉餅,叫她以後隨時過來玩。


    眾人兵荒馬亂地追著領導到別墅院門口,天邊已經是火燒雲的主場。夕陽將什麽都拉得很長,叫人想到時光和歲月,很容易催生出唏噓。


    林秋夏駐足忍不住迴看,沐醫生聽勸地沒有送出來,正在收拾著茶幾,察覺到目光,抬起頭朝他露出笑容。


    那是個林秋夏不知該如何形容的表情沒有知道自己並非殺人犯的如釋重負,也沒有提起女兒的懷念或傷感,沐醫生仿佛隻是和平常一樣客氣禮貌地笑一笑但又截然不同,太空洞了。


    高大爺拍拍林秋夏的肩膀,道: “走嘍,有的事你左右不了,見多就習慣了,交給時間吧。別人的因果,你路過瞧一瞧,別搭在自個兒身上。”


    林秋夏點點頭,卻好像被傳染似的,整個人也空洞了,打不起精神,難得地沉默下來。


    賀淩風站在車門前,忽然道: “林秋夏。”


    林秋夏抬起頭。


    賀淩風如同高數老師當堂提問,用一種“我都講那麽明白了,你肯定會吧”的語氣問: “董存棋的怨執附身在哪?你說說。”


    林秋夏: “……”


    他那些傷春悲秋一掃而光,他瞬間除了學習什麽也不想了。


    


    林秋夏:年輕的時候,有一本穿越人生指南放在我身邊,我卻沒有珍惜。


    蘇小清:還有這種書?快讓我看看!


    林秋夏拿出一本《五三》。


    第36章 附身物


    賀大人大慈大悲地寬恕了小林同學的無知,寬宏大量地表示可以給他點時間,等到大家迴去特管局慢慢說。


    林秋夏隻好飛快地琢磨起沐醫生的話這是個催人頭禿的難題,沐醫生所說和他在直覺迴溯裏看見的一模一樣,梳理幾遍也是毫無頭緒。


    但他邊禿也邊門兒清地知道,賀大人能問出這個問題,肯定早已經把謎底摸得一清二楚了。


    就像這位大人沒看案卷就能說出案件走向,用零星信息可以推測還原出直覺感應到的畫麵一樣。


    賀淩風順手拉開駕駛室的門,忽然嫌麻煩,又繞到了副駕的一邊上車,示意石雙去開車。


    石雙喜不自勝地摩拳擦掌,緊張地觸碰著古斯特的方向盤。


    賀大人則閉目養神地靠在座椅上,道: “有想問的直接說。”


    莫二白自動自覺去了後備箱,林秋夏杵在蘇小清和高大爺的中間,先是受寵若驚,然後馬上抓住機會提問: “領導,我幾次用直覺感應,感覺的方式都不一樣,這是為什麽?”


    賀淩風眼皮子都沒動一下,道: “高誰。”


    高大爺正在手機上打字,囑咐林秋夏“你好歹和大人客氣幾句”,聞言連忙答應: “哎,哎。我來講。”


    他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經地給林秋夏看了眼屏幕,示範道: “大人對咱們新同事的培訓如此重視,真是太關心下屬了。小林啊,那我就來給你講講。直覺嘛,要是有一定之規,怎麽還能叫做直覺呢?”


    “沒有規矩不成方圓。直覺特能不多見,記載不夠多,不好推斷而已。”賀淩風道, “少說你那套玄乎的,他聽不懂,說點正經的。”


    高大爺頓時馬屁也不敢拍了,關子也不想賣了,開始正兒八經且學術的講解。


    直覺係特能表現形式各異,有人是聽覺相連,有人是視覺相通,更多的人不過能抓住一點雪泥鴻爪或者吉光片羽。


    而林秋夏這樣特能強悍的,則能夠接受到其中的幾種感官留痕,既可以聽也可以看,甚至完整地聞到觸到,感同身受到。


    至於一頭昏過去入夢,還是清醒著感覺到什麽,又或者在直覺裏恍惚得快忘乎所以,則取決於他所感受的情感有多強烈。


    “直覺的接觸,也是一種抗衡。你讓別人的記憶進入自己的身體,必然要排斥爭鬥。最理想的情況,是你請對方過來,打個照麵看清楚,再叫對方出去。”


    高誰舉例道, “在安華醫院,你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完全處於劣勢;上次去沐醫生家,你感覺到的情感都不太強,過程又太匆忙。”


    賀淩風補充: “今天差不多,調整好情緒狀態,能帶入場景美中不足是你帶進去出不來,容易折在裏邊。”


    林秋夏有點慌: “折在裏邊?”


    高大爺解釋: “咱們大人剛剛看過盜墓的劇本,這是台本裏的說法,就是進去了出不來的意思。”


    林秋夏: “……”


    不是,這工作風險係數這麽大的麽?


    高大爺抓著腦袋笑: “哎呀,本來我們沒打算教你太多的,才沒和你說。你什麽都不知道,和頭一迴一樣,就當做個夢嘛……你沒有代入感,也就不太危險了。但是咱們大人說,不能讓你這樣亂來,要不然哪天不小心共情程度太深,直覺深度感應,可就一點辦法都沒有了。”


    林秋夏: “………………”


    還隱瞞危險騙人入職!這個情況能有勞動局受理一下麽?!


    “辭職”和“跑路”一塊在林秋夏的腦海裏盤旋了好幾圈,還是沒抵過銀行卡上負債的數字,在薛定諤的危險和必然的窮死隻見做選擇,還是前者看上去安全了那麽一點。


    他有氣無力地問: “……要是折在直覺感應裏邊,能算工傷麽?”


    高大爺首先表達了對這份視死如歸精神的讚揚,其次誇獎了當代年輕人還是有責任有擔當的鑒於這個謀篇布局,工傷想必是沒有的。


    林秋夏猶如一根霜打的茄子,蔫著點點頭。


    蘇小清安慰道: “要保險不如要命嘛,你把該學的都學會,問題不大的。迄今為止,直覺係的傷亡率是全特能係中最低的。再說啦,你要是真有個三長兩短,再多的錢又有什麽用呀?”


    “可以捐給福利院。”上輩子作為一隻獨身社畜,林秋夏想過這個問題,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 “很多社會救助都是定向幫扶先天疾病患兒,身體好的能上學的,過得都不太寬裕。我要是留下來什麽錢,就捐給這種小孩。”


    賀淩風對形形色色的保險不算了解,畢竟龍用不上這些,但他聽完這一陣,覺著可以入鄉隨俗,吩咐道: “這個要求合理。高誰,工傷不能用,就多買點別的保險,你去辦。”


    高誰喜氣洋洋地念叨著,佯做抱怨: “一有買東西的事,您怎麽就想起我來了。”


    賀淩風撩起一側的眼瞼,從後視鏡看過來: “因為你吃迴扣最積極啊。”


    高大爺: “……”


    賀大人的目光換了個瞄準方向,看向林秋夏: “還有麽?接著問。”


    有了保險的林秋夏又重新打起精神來,問: “領導,您怎麽知道直覺感應迴溯的畫麵?我都沒發現沐醫生有沒有鬆手。”


    賀淩風幹脆地迴答: “不用知道。”


    林秋夏: “啊?這個也是您推測出來的?因為……沐醫生的手上沒沾過人命?”


    “他哪怕鬆手了,頂多是沒能阻止他人自殺,也算不上殺人。”賀淩風重新闔上眼,閉目養神得十分安心, “推不出來,我隨口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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