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賀淩風恰相反,他是真把自己活出來個人樣,如同當下每一位在滾滾紅塵裏匆忙求生的人類一樣,講求做事的效率,不愛聽人說沒用的廢話。


    賀大人甚至不打算浪費這十五分鍾,準備給林秋夏順道上一課: “你在哪感覺到殺氣的?帶路。”


    說著,他便如同在自己家似的站起來,沒半點不自在,還叮囑沐醫生道, “不用管我,想你的事。”


    林秋夏沒那份龍霸之氣,不自在得差點同手同腳,等到沐醫生點頭,才把賀淩風領去樓梯邊。


    他一腳踩上去,聽著木製的台階“咯吱”作響,還有身後響起一陣手機的嗡鳴,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他隻記得當時站得比較高,但是完全找不到原位了。


    在林秋夏遲疑的瞬間,賀淩風發出一聲嗤笑,三步並兩步地繞過他,走到照片牆盡頭那處空相框的前邊: “這都記不住?過來試試。”


    林秋夏將信將疑地看過去,發現那位置還真的和記憶中差不多,小跑上樓,在賀淩風的示意下,用手摁在牆上。


    “殺了他!!!”


    “殺了他,去死,去死啊……”


    “他為什麽還活著,他憑什麽還活著?”


    ……


    怨懟的男聲瞬間湧入林秋夏的腦海,哪怕有心理準備,還是嚇得他整個人一激靈,險些摔個仰麵朝天。


    賀淩風謹慎地伸出一根食指,撐在他背後,把人推迴去站穩當,還嫌棄地甩了甩: “感覺到什麽了?”


    林秋夏幾乎同頻地甩著腦袋,狼狽地扶著樓梯扶手站穩後,下意識望向樓下的沐醫生。


    不同於上次的模糊一閃,他這次清晰地聽見,那聲音是屬於沐醫生的。


    賀淩風好整以暇地斜靠在牆上,雙手環抱在胸前,耐心地等了幾秒鍾,才說: “少晃兩下,物理手段基本提升不了智商,別費那事了。”


    林秋夏則迫切地壓低了嗓音道: “我這次聽清了,是沐醫生!他……”


    賀淩風揚眉: “我和你說什麽來著?”


    細看的話,賀大人左側的眉形不像右側一般筆挺,有點並不明顯的弧度。人的左右臉大多不能完全對稱,這細小的差別並不惹眼,卻調和了他鋒利的五官輪廓,使得整個人增添了幾分風流氣質。


    尤其是一挑起眉梢,簡直拉滿了嘲諷。


    林秋夏認真迴想了半天,如同在學校被老師點到迴答問題,認真重複: “說……沐醫生的手上沒沾過人命。”


    賀淩風道: “還成,至少你這顆腦子也有性能正常的方麵。”


    林秋夏: “……”


    “你這次有備而來,還有我在你旁邊掠陣,不覺著危險,感應得當然更清楚動用直覺,對你和承載情感的物質都是消耗。做第一次感應,應調整好狀態,以防接受到的信息流失,且無法再次被感知到。”賀淩風點了點林秋夏手碰過的牆體位置,道, “再看看,這有什麽特別的?”


    林秋夏湊過去仔細看。


    賀淩風又耐心等了幾秒鍾,忍無可忍: “離遠點看。”


    林秋夏離遠了些,快把牆盯出花來了,也沒看出個所以然,甚至懷疑自己脖子上頂的那玩意是不是真的太不中用了。


    “孺子不可教,哪朝的太子要是像你這樣,離亡國也差不多了。”賀淩風指著樓下的相框,惜字如金地給出一條線索, “從下往上看。”


    林秋夏自問沒德沒能和人家一朝太子做才藝大比拚,也不知道這個比方是誇人還是罵人呢。他仔細按照賀大人的指示一張張相片看過來,恍然大悟如果這條照片牆繼續貼上來,他碰到的牆壁位置……


    “第十八張照片。”


    真龍大人為數不多的耐心告罄,看他神色差不多四舍五入是想通了,便揭曉答案,朝樓下揚了揚下顎,估計是沒記住沐醫生姓甚名誰, “他沒殺過人,在這自然就不是作案。能迸發出強烈的情感,那就要麽是有特殊事情的刺激,要麽是因這裏的某物而生出感懷。你的直覺沒感應到前者,後者占的可能性就更大。”


    林秋夏麵露茫然,賀淩風拿出手機,上邊是一則剛剛收到的文件,沐醫生女兒的卷宗檔案: “沐莉莉,女,遇害時差兩天年滿18周歲。”


    賀淩風道: “沐家有每年生日貼照片的習慣,睹物思人而已。”


    林秋夏看著上邊的“18周歲”,確認似的開始去數照片,賀淩風又道: “沒錯,這麵牆上,缺少了她十七歲生日的留影。”


    林秋夏滿臉都寫著求知欲,習慣地望向賀淩風。


    賀淩風卻說: “自己猜。”


    林秋夏無從下手,目光略顯茫然。賀大人很是忍耐地深吸一口氣,屈尊往下劃了劃卷宗。


    首次打開的pdf文檔正在加載,頁麵上的圓圈轉了又轉,他隻好勞煩自己親口說: “後邊的我沒看,估計是熟人作案吧,男朋友?她十七歲的照片,應該就是合照。你自己等著看吧。”


    林秋夏接過賀大人拋物線式投遞的手機。


    這樁沒什麽疑點的案卷,從頭至尾隻有五頁還有一頁是卷頭,一頁是卷尾附錄,三言兩語便蓋棺定論,正向賀淩風說得一樣。


    沐莉莉在學校交往了一個同級的男生,大概是從小乖巧的女孩總是偏愛叛逆的少年,對方是個老師聽著名字就頭疼的混世魔王。可惜,這段愛情沒什麽結果,在高三畢業的時候,迎來了標準的畢業分手結局。


    根據班級同學的證詞,分手是沐莉莉提出的,那男生高考失利後常常用暴力發泄,打架鬥毆,欺負小動物,在沐莉莉的雷點上反複蹦迪。


    但男生似乎不能接受愛情和學業都未能修成正果,企圖對沐莉莉用強,兩人在爭執時發生了慘劇。


    在案卷中,那張寫著“寶寶十七歲留念”的照片赫然作為證明二人關係的證物出現,照片下的小字還寫著: “寶寶學會早戀了,不要耽誤學業。”


    女孩子跳脫的字體則迴複: “遵命啦!”


    而案卷上印刷的白紙黑字寫道: “犯人稱,自己的成績受到被害人家中歧視,才導致了與被害人之間關係的破裂,故在爭執中有泄憤的傾向,導致下手過重……”


    林秋夏看他那通篇找借口的說法,火大得眉頭緊鎖。


    賀淩風見狀抽迴手機,一目十行地掃過剩下的部分,簡要概括: “沒什麽好看的。犯人為了上學改過年紀,在法律意義上年滿十八周歲,判的故意殺人罪。因果輪迴,報應不爽。”


    林秋夏小聲地義憤填膺道: “……活該。”


    “你還有空關心渣滓的死活?”賀淩風鎖上手機,居高臨下道, “該學的都學會了?那就來複個盤,詳細說說,你剛剛聽到的殺意,究竟來自於什麽樣的場景?”


    


    賀老師小葵花課堂開課啦。


    第35章 還原


    林秋夏瞬間從社會新聞版麵摔迴到數學期末考,落差堪比大學生夢見被趕鴨子上架地拉上高考考場。


    他試圖運用剛學到還冒著熱乎氣兒的知識,還真找到了解數學題的感覺賀淩風講的他明明一聽就懂,但拿著滿手的線索,他卻無從拚裝出一個畫麵。


    “……殺了他。”林秋夏拿出最笨的法子,假裝自己是沐醫生,隔空摩挲著牆壁上並不存在的照片,有些磕磕絆絆地說, “呃,站在這裏……他會想起女兒?不對,他想的是女兒遇害……?”


    他尷尬地開始摸自己的鼻子。


    賀淩風道: “兇手。”


    “!!!”林秋夏恍然大悟, “對,他想殺了兇手。因為他看見了……兇手的照片!或者是十七歲照片的位置!”


    賀淩風又道: “日期。”


    林秋夏立即會意: “沐莉莉被害的日期麽,我找找……哦哦哦,是沐醫生站在這的日期。呃,在案件結束後?不對,應該是……還沒有結束的時候!犯人判了死刑,要是在宣判以後,他就不會想殺人了?”


    小林同學算是頭一次自己推導出點什麽東西,不免有點激動,期待地等著賀淩風評判對錯。


    賀大人半天沒等到下文,終於緩緩對上他的頻道,惜字如金地給出了一個鼻音: “嗯。”


    林秋夏如同受到了天大的鼓舞,繼續道: “那天應該是,呃。”


    鼓舞的輔助buff並沒起到什麽實際效用,該想不出來的還是想不出來。


    林秋夏有點沒臉再看賀淩風,生怕人家剛剛表示了肯定,自己就掉鏈子,讓人失望,努力地猜: “我再想想。沐醫生為什麽會在這?好吧,他天天下樓吃飯都會路過……”


    賀淩風極為忍耐地聽他說了一通“沐醫生那天想吃女兒愛吃的菜” “沐醫生在這個角度能看見做檸檬茶的器具” “這裏也能看到他女兒買的抱枕”,臉上又露出了“孺子不可教”的神色: “你買雙色球呢?猜的還是往期中獎密碼。”


    賀大人調出卷宗,丟給他看, “讓你做是的推理,不是占卜。人家占卜好歹還有個龜殼,你是沒評沒據的胡蒙亂猜。你當這是小學生考試?拿著橡皮隨便丟abcd?”


    林秋夏被揭了從小數學選擇題就靠蒙的老底,訕訕接過賀大人的手機,認真地重新翻看,一眼就看見沐莉莉是在生日的兩天前遇害的。


    生日!


    他在這所房子裏的感應到的直覺統統連成一條線,緩緩勾勒出完整的畫麵。


    那時的沐莉莉迎來大學的首個假期,迴到家中。卷宗上登記的學校離c市不近,來迴得耗費一天半的時間,她應該是頭一次離家這麽遠這麽久,所以這個久別後歸家的生日,她格外想和家人一起過。


    那同學閨蜜的聚會就要提前了,放在前一天;而她的前男友,案卷上叫做褚青的那位,在這時提出了邀約,被排期在生日的前兩天。


    沐醫生沒有收拾過女兒的房間,隻定期打掃衛生,大概是想留下些人氣兒,他們那天看到的襯衫,就是沐莉莉出門前試過的衣服。


    她滿懷憧憬和懷念地拿出這件以前約會常穿的衣服,比劃了一下,選擇了更漂亮的一件。即便這個年紀對“受涼作病”沒什麽敬畏心,在三九天穿單衣,露腳踝也是實實在在的冷,對這場見麵,想必她是重視的。


    這是一場以舊情複燃為主題的邀約。


    可到了約定好的地點,案卷上記載的小公園,等待她的並不是想象中舊情人的潸然淚下和痛改前非,而是據現場痕跡檢驗,此處應發生過肢體衝突,犯人對此供認不諱,承認了自己有強迫發生關係的意圖。


    沒有沐莉莉想象中盛滿風花雪月的執手懷念往昔,也沒有兩個人重新立下一起奮鬥的誓言。褚青對“複燃”的定義更直白原始,脫去了文明的外衣,赤。裸裸地理解成皮肉相觸的發泄。


    報案人是在公園健身的大爺,他在單杠上做引體向上,撐起來就看見被放在草叢裏的沐莉莉。警方通知到沐醫生,他匆忙趕來後,給出女兒詳盡的約會日程,並提供家裏僅存的照片。


    案發第二天,他的前妻急匆匆迴國,警察已順利地抓到嫌疑人。


    案發第三天,本該是沐莉莉的成人禮,但是這個活蹦亂跳的小姑娘卻再也沒法迴家了。


    昨天兵荒馬亂,她在蛋糕店看上的新款蛋糕自然沒有人訂;母親幫她在專櫃挑好的包包,也被匆匆遺落在行李箱外,沒帶迴來。


    約好的閨蜜局少了一人,其他的姑娘們坐在ktv的包廂裏,無措地不知該如何麵對這樣的離別。


    她的寒假剛剛開始,囤在家的檸檬和茶葉都沒來得及做成檸檬茶。


    沐醫生晨起走下樓梯,在這一天本該多一張照片的位置駐足,輕輕觸碰著牆麵,如同這裏已經放好了女兒的成年禮紀念照,照片上應該寫的是:成人快樂。


    寶寶會調皮地加一句什麽呢?是她總愛說的“我永遠是十七歲美少女”,還是“成年了能不能多一點生活費”?她是個很有儀式感的小姑娘,這句再沒機會寫下的話,她一定早早就想好了。


    沐醫生再往前看,那裏是一張掛了三百多天的合影,就算是分手鬧得不可開交,寶寶也沒想過換照片。她不是個能硬下心腸的人,想過一生一世就很難忘掉,隻能交給時間。


    可時間如同浩瀚的汪洋,可以任人漂流,卻從沒給任何人有關目的地的承諾。遠方或許更好,或許……生不如死。


    沐醫生的手握成拳。


    他治病救人一輩子,盼得永遠是旁人身體康健,這是第一次,他想殺了什麽人。


    林秋夏的手無意落在牆上,帶著同頻的心緒聯通直覺,連自己是誰都快忘了,流露著屬於沐醫生的悲愴。


    賀淩風滿臉都寫著“這是什麽戰五渣”,略抬起手施法,讓他離牆遠些,強行中斷了感應。


    林秋夏恍然迴不過神,愣愣地問出一個極為無關緊要的問題: “沒有人看不起褚青,他為什麽那麽說?他……為什麽要殺人?”


    賀淩風卻詳盡地解釋起來: “他沒那膽子殺人,意外失手。至於證詞,是多思故多慮。他越失敗,越怕別人看見他的失敗,執念成心魔。”


    怕他理解不了,賀大人還舉例道, “執念再進一步,就譬如穆李……”


    “穆李?”林秋夏仗著神思恍惚,狗膽包天地打斷了賀淩風的話, “穆李……沐莉莉?”


    賀淩風揚了揚眉: “哦,才發現?還有呢?”


    恰到了第十五分鍾,沐醫生掐著秒針歸位的一刻,準時在樓下朗聲道: “這位先生,我整理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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