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了這麽大,時秋得知一個真理,那便是有人的地方,總少不了人心算計,有時候愚鈍笨拙是錯,有時候勤奮優秀,也是錯。


    蘇至就是屬於後者,他在涼城兢兢業業這麽多年,為守著邊關付出了自己所有的心血,可突然之間上麵一紙罪狀,便將他關押了起來,那罪名時秋想都不敢想象,竟是通敵賣國。


    這可是大罪,這麽大一頂帽子扣下來,誰能頂得住?


    不過好在,這件案子疑點重重,朝廷並沒有即刻將蘇至定了罪,也沒有牽連到時秋和孩子,隻暫時將蘇至關押了下來,派了掌管案子的官員來,細細查明這件事情。


    時秋覺得這可是天大的冤枉,蘇至每一天每一年的付出,她都看在眼裏,若告訴她這整個涼城都謀反了,她也絕不信蘇至會反,會做出通敵賣國的事情,他身上同北狄人打仗的時候落下的一道道的疤,還不能證明麽?


    可此時,她的話並沒有人信,蘇至仍舊是被暫時停了值,關押在了大牢裏麵,不許任何人探視。


    時秋不知道他在裏麵吃了多少苦,隻能在外麵心急如焚,時秋一家一家去告求了涼城大大小小的官員,所有與蘇至相熟的,不相熟的,都求到門前去,想讓他們給蘇至求一求情。有人慷慨應下了,答應了她的請求,可大多數人都忌憚這個罪名過於重大,生怕牽連到自己身上,含糊不清的推說幾句,便叫時秋迴去先等。


    等在家裏,看著小寶兒一聲聲的找爹爹,時秋一顆心煎熬的分秒難捱,又等了兩天,始終還是不見有消息傳來。


    實在是等的心焦難耐了,牢獄那邊卻傳來了壞消息,說是種種證據確鑿,就要將蘇至問斬。


    這一下子,時秋再也等不下去了,將孩子托付給家裏的孫嬸子,一個人去到衙門前,敲響了大門前的堂鼓,為丈夫擊鼓鳴冤。


    掌管這個案子個官員,並沒有傳見時秋,一張鼓咚咚的從清晨敲到日暮,看守門的衙將都勸說她先迴去等著消息。


    時秋體力耗盡,簡直要昏死過去,孫嬸子帶著孩子來喚時秋迴家,時秋看著還懵懂天真渴望娘親懷抱的孩子,終是起身迴了家去。


    第二天,時秋又去了,涼城許多老百姓聽聞了這件事情,也有過來同時秋一起敲的,蘇至為官之時,待百姓不薄,他的良苦用心,不止是時秋看在眼裏。


    朝廷派來掌管這件案子的官員終於召見了她,時秋跪在堂下,隻能條條列列的說出蘇至的功德,可講說再多,那官老爺隻說,這並不能證明蘇至沒有通敵叛國。


    時秋不明白,若為涼城為百姓付出這麽多還不能證明蘇至的清白,難不成,得將一顆心掏出來給上位者看看不成!


    第三天裏,時秋便沒有再去擊鼓了,因為府衙的大門緊閉著,連鼓都被抬了進去,據說是北狄幾萬大軍,突然到了幾十裏外,如今涼城的兵力根本難以抵擋,整個涼城,怕是就要朝不保夕了。


    城裏開始有人收拾起了行禮,可城門緊閉著,跑又能跑到哪裏去,於是又有人將家裏值錢的東西藏了起來,卻忘了北狄兵最善屠城,若是攻進城來,人的性命都不保,還藏銀子做什麽?


    慌亂之間,時秋跑到了涼城的監牢裏,那裏依舊有人守著,用刀槍攔著不許她進入。


    時秋深深的望了監牢幾眼,又跑迴家中,抱著小寶兒帶著些幹糧,躲在了地窖裏麵,其實若是北狄兵攻進來,躲進地窖裏,難道就能活嗎?時秋不知道,但是她就算不躲,小寶兒還小,她想要他們的孩子活著,哪怕隻有一線希望。


    從晌午一直躲到傍晚,外麵並沒有什麽哭喊的聲音傳來,時秋哄著身邊的小寶兒睡著了,自己默默的哭泣,不敢發出一點聲響。


    等到天邊要黑的時候,地窖口上的木板被掀開了,時秋嚇的屏著唿吸,卻是孫嬸子帶著他的兒子來找她了。


    孫嬸子又是歡喜又是激動,嘴巴都說不利索,告訴時秋,是蘇大人突然出現,帶著許多許多的兵,將那些北狄人全部趕跑了, 如今的涼城,已經像往常一樣安穩了。


    時秋出了地窖,看看天邊通紅的晚霞,忽然覺得這一切事情的發展,竟像是做夢一樣。


    她拉著孩子,匆匆的朝著城門那邊跑去,擠在了人群中,遠遠的看見蘇至身著鎧甲得勝歸來,身上還帶著不知是他自己的,還是敵人的血。


    原來他從沒有在監牢裏麵蒙冤,他不過是蓄勢待發,蒙蔽敵人,然後等著將敵人一舉殲滅。


    時秋捂著嘴巴,不住的掉著眼淚,她還以為這輩子,他們夫妻再難相見了。


    小寶兒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隻知道自己的爹爹是個大英雄,蹦著跳著,不停的喚著“爹爹,爹爹。”


    馬上的蘇至聽到聲音,朝著這邊看來,除了歡喜雀躍的兒子,還看見時秋已經通紅的眼睛,和折磨多日,越發瘦弱的身體。


    翻身下馬,蘇至朝著自己的妻子孩子過去,擠過人群,伸手將時秋擁在懷裏。


    馬上有副將開始小聲調笑起來,直爽的性子說話時稍稍有些粗魯,說蘇大人一定在砍著敵人腦袋的時候,想著家裏媳婦鮮紅的肚兜。


    有的則說別看蘇大人在外威風,在家可怕老婆的很,軍功累累受了那麽多的封賞,出去吃頓飯,荷包裏都沒有錢。


    眾人邊說著,街道兩邊聽見的老百姓也跟著哄笑起來,時秋趕忙從從蘇至懷裏推開,紅著一張臉,噗嗤一聲也笑了。


    夜裏,時秋好好準備了一桌飯菜,一直等到三更夜半,蘇至才處理完了公務,從外麵迴來。


    時秋為他準備了換洗的衣衫,又將兩個人的酒滿上,看著臉上依舊帶著風霜勞苦的蘇至,眼眶忍不住又紅了起來。


    蘇至過去,拍拍妻子的背,安慰道:“又讓你擔心了。”


    時秋責備一聲,“你竟不肯告訴我,你不怕我以為你死了,一轉身上了吊麽?”


    蘇至一聽,一張臉瞬間沉了下來,“不許說這種話,知道嗎?我要你好好的。”


    時秋滿臉迷惑,“究竟是發生了什麽?一會兒說你是叛賊,一會兒你就成了英雄,我這心裏像是一會兒在火上,一會兒在冰裏,感覺都快要受不下去了。”


    事情已經罷了,秘密也不再是什麽秘密了,蘇至便對著時秋如實講說道:“一開始時,確實有人栽贓我通敵叛國,不過這件事情很快就查清楚了,並且發現真正叛國的另有其人,一開始時大家要將那人抓起來砍頭,後來便幹脆將計就計,把我關押在大牢裏麵,做出要即將問罪的假象,這樣一來,北狄那邊以為計劃得逞,便利用這邊的奸細,想要舉兵拿下涼城,卻不知道,我早已經帶著兵,設下陷阱等著他們了。這一次成功打擊北狄,怕是幾年裏他們都緩不過勁兒來了。”


    時秋聽了,才放下心來,嘴巴一撇,老大的人又掉起了眼淚,“我都想好了,若是你死了,我也不獨活。”


    這話說完,蘇至卻是沉默一瞬,然後看著時秋道:“戰場上,生死本就是常事,就算是我有什麽閃失,你記得你還有寶兒呢。”


    時秋一聽,登時急了,“你又胡說,又胡說!”


    “不說了,不說了。”蘇至嗬嗬一笑,“知道嗎?你在這場戰鬥裏麵,也立了大功呢。”


    時秋不信,“你又哄我,我一個婦道人家,能立什麽大功?”


    “若不是你將那堂鼓都要敲爛了,還唿籲著百姓和你一塊兒敲,怕是北狄人不會那麽請輕易相信,我已經被定罪了。”


    時秋一笑,“這倒是,要不是還有小寶,我早就將那鼓敲爛了。”


    蘇至撚起一顆花生放進嘴裏,喝下時秋遞過來的酒,模樣驕傲道:“我夫人是巾幗女英雄,這下他們都信服了。”


    “不,街上那些人說我是個悍婦,是個母老虎,欺壓他們蘇大人。”


    “沒有沒有,絕對沒有。”


    “娶了我這樣的悍婦妒婦,你不覺得委屈?”


    “不委屈,樂在其中。”


    時秋嗬嗬一笑,怪道:“就你會貧嘴。”


    蘇至搖搖頭,“這你可冤枉我了,小寶兒可是比我還會討你開心。”


    “你們兩個不氣我一個就是天大的好事了,哪個來討我開心。”


    “二對一,這麽算起來,夫人確實不劃算,不如這樣……”


    時秋正聽了,見蘇至竟是一句話斷住不語了,便好奇道:“哪樣?”


    蘇至湊過去,在時秋耳邊悄悄道:“再要個女兒,吵起架來不就公平了麽,我看今天晚上就要最好。”


    “無賴!”


    時秋一伸手,狠狠捶了蘇至一拳,蘇至裝模作樣捂著胸口,用半死不活的語氣,指著時秋道:“你,這個,這個,悍婦……”


    時秋看著蘇至的模樣,哈哈的笑到捂著肚子,笑罷了,又起來給了蘇至一拳,訓道:“你竟然叫我悍婦!看來我果真慣你。”


    這迴,蘇至過去將時秋一把抱起,朝著離間屋裏走去,“小娘子,我還收拾不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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