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出賣自己的勞動來養家糊口,本不是什麽可值得驚奇的事情,讓時秋覺得驚訝的,是她那妹妹時娟,被一開始的夫家趕出來之後,第二次嫁了人,而且嫁的這個人與時秋頗有淵源,就是嫁給了那個當年時秋逃了婚的胖子做妾,據說已經生了兩個孩子,具體過的怎麽樣時秋沒有去看,不過聽人說,也是苦不堪言。


    時秋並沒有因為當初叔父一家搶奪了原本屬於她的東西,而怨恨到如今不能釋懷,但她也不是什麽濫心腸的好人,如今一切後果都是他們自己選擇的,那麽以後的路走成什麽樣子,便是他們自己的事情了。


    時秋和蘇至去了爹娘的墳前祭拜,時秋邊燒著紙錢,邊告訴自己的爹娘,她如今過的很好,她遇上了這世上最好的丈夫。


    淮湳一行,也算是了了時秋離家幾年的惦念,再與蘇至一同趕往涼城的時候,他們還去曾經相遇的那個月老廟裏看了看,隔了這麽多年,那間月老廟還在,不過是比之前破舊了一些,其他的並沒有什麽改變。


    時秋和蘇至興致起了,還去裏麵坐了一會兒,兩個人朝著月老廟空蕩蕩的貢台拜了幾拜,感謝月老兒讓他們遇見了彼此,這麽好的姻緣。


    迴去途中,經馬車一顛簸,時秋便開始泛起了惡心,整個人食不下咽昏昏沉沉,感覺渾身上下都沒有個舒坦的地方。


    留宿在一個村鎮的時候,蘇至跑去請了大夫來,那白胡子的老大夫為時秋一把脈,張口便要喜錢。


    時秋一開始還在琢磨著,這“喜錢”,莫不是這個地方看病的風俗,把診費叫做喜錢?可一抬頭,見蘇至高興的合不攏嘴,連著從懷裏掏出了不少錢給那大夫,口中不住的說著“謝謝謝謝。”


    時秋疑惑的問道:“看個病,至於這麽歡快麽?這人莫不是個庸醫,收了錢也不見說是什麽病。”


    蘇至看看時秋,搖搖頭笑道:“傻丫頭。”


    時秋一聽蘇至又說笑她,便想要跳起來打,往常時候蘇至都是假意躲避然後讓她抓住出氣,眼下似乎生怕她跳起來,趕緊湊過來,任她不痛不癢的拍打了兩下。然後湊到耳邊,帶著笑意,小聲道:“你要做娘親了。”


    這一說,時秋瞬間明白過來,一張臉充上血來,仿佛紅透的石榴,一腦袋紮進被褥裏,悶聲道:“誰都不許說,羞死了。”


    不這樣還好,時秋這樣一鬧,蘇至反而笑的更加開懷了,勸時秋道:“哪個成親的不要孩子,等你肚子大了,遮掩都遮掩不住。”


    時秋簡直不敢露臉,連蘇至都不敢再看,又急又羞,悶悶道:“你還說,你還說!”


    “好了好了,我不說了,孩子娘。”


    時秋被蘇至逗的又想哭又想笑,一時間覺得欣喜又緊張,緊張她竟然要做了娘親,此時此刻肚子裏竟然有個小小的娃娃,欣喜她和蘇至有了屬於他們的孩子,等他們老了,孩子會帶著他們的愛,一代一代的生活下去。


    再往迴走,趕路的速度比之前慢了不少,因為天氣越來越熱,時秋勉強忍著還可以,但是若在熱天裏哪個說上吃飯二字,便好像是給時秋上了天大的懲罰,一張臉能由黃變綠,再由綠變黃,喝口水,都能把膽汁吐出來。


    這一下子,可是愁壞了蘇至,到了各地,想方設法找來時秋能吃的東西,最後大概掌握了規律,到了某個地方便開始自己動手去做。蘇至此次迴鄉身著便衣,時秋看著,若是邊關那些將士們看見蘇至竟然下廚做了個夥夫,別說驚掉了下巴,就是驚掉了眼珠子都有可能。


    可不管怎麽說,有個人照顧著,再苦再難的光景也能熬過去,時秋過了約有四個來月的時候,肚子裏的孩子便不再這麽折磨他的娘親了,安穩了不少,也讓時秋漸漸開了胃口。


    入到盛夏,時秋的肚子已經微微有些隆了起來,隻剩下他們兩個人的時候,蘇至會撫摸著她的肚子,極其輕盈的趴在上麵,細細的聽著還沒有任何動靜的肚子,欣喜的告訴時秋,孩子在叫他爹爹呢。


    這個時候,時秋則會乘機報複,罵蘇至一聲,“傻小子。”


    蘇至樂的接受這個稱號,逢人便說他要做父親了,搞得涼城裏認識她的人,任是誰見了,都會有意無意的朝著她的肚子掃上兩眼。


    十月懷胎這種事情,在別人身上發生的時候,便覺得是件輕巧的事情,可落到自己身上,卻發現其過程艱辛又漫長,腦袋裏沒有一天不在想著,孩子是男是女?想罷了這個問題,又擔憂著孩子健不健康,漂不漂亮?往往這個時候,哪怕是平日裏最特立獨行的人,都會落入這般俗套。


    時秋也是這樣的,先是看著自己的肚子慢慢大起來,後來那圓滾滾的腹中開始有了小生命的一舉一動,不光蘇至又驚喜又好奇,連她自己都不自覺的,時時撫摸著小腹,同身邊生過孩子的婦人,請教著帶孩子的經驗。時秋發現在帶孩子這件事事情上,每個人有每個人的辦法,每個人有每個人的心得,大家聚在一起嘰嘰喳喳,一群女人說道上一個下午都不能結束。


    孩子生下來時,邊關的天已經冷的徹骨了,時秋覺得唯一遺憾的事情,就是蘇至沒能在身邊。


    討厭的北狄兵又開始侵犯了大梁的邊境,蘇至帶著兵馬一走,時秋或是因為過度擔心,孩子便比預料的日子,早了那麽半個來月。


    不過幸好,有驚無險,母子平安,時秋看著躺在身邊哇哇哭泣的孩子,想著若是身在前線的蘇至知道了這件事情,一定會因為初為人父,高興的不知所措。


    蘇至這一走,直到滿月宴裏都沒有迴來,時秋時時刻刻打聽著前線的消息,整夜裏擔心的睡不安穩。


    小小的嬰兒似乎已經適應了這個世間,整日裏餓了便哭吃了便睡,睜著眼睛好奇的看著房頂,一雙眼睛純淨懵懂,也不知在想著什麽。


    時秋邊顧及著孩子,邊惦記著酒坊的事情,最是惦念不在家中的蘇至,一個月子坐下來,不僅沒能胖了,還顯得消瘦了幾分。


    百天的時候,孩子經人一逗,便能咧著嘴巴笑出聲來,模樣長的有些像蘇至,笑起來之後,小小的眉眼格外好看。


    時秋等啊盼啊,終於盼到了蘇至迴來,他身上的鎧甲都沒來得及卸下來,就騎馬趕迴家中,看著火盆旁的時秋抱著吃飽了肚子哼哼呀呀的孩子,激動的立在那邊,竟有些不敢上前。


    卸下了身上的鎧甲,蘇至將冰涼的手在火盆上來來迴迴搓了好幾遍,覺察著不太涼了,才伸手小心翼翼的將孩子抱在懷裏,平日裏聰明極了的一個人,此時動作姿態笨拙不堪,哄著個剛過了百天的孩子叫爹爹,惹得屋裏的時秋嗬嗬笑著,又罵蘇至一聲“傻小子”。


    過了年後沒多長時間,也不知道是不是由於天氣多變,孩子夜裏忽然發起了高燒,時秋將孩子抱在懷裏急的直落淚,蘇至連夜跑出去請了涼城最有名的大夫來看。


    大夫為小小的人兒把了脈,細細思索了半天,提筆寫下幾味藥,說是孩子腸胃嬌弱,也不知能不能受下,若是熬的過便還好,熬不過,也是這孩子的命了。


    時秋一聽,心裏頭一下子慌了,知道大夫已經盡力,可她此時除了老天爺,也不知道該求誰了。


    連著幾天裏,兩個人細心照看,熬的時秋整個人身體都有些虛脫了,還是在想著辦法救自己的孩子。


    苦澀的藥湯熬好了,小小的孩子不知道那是救命的東西,喂進去又吐了出來,根本喝不下去,咽下去一些,沒過了多長時間,便又哭泣著,拉起了肚子。


    時秋果真急的沒有辦法了,一雙眼睛都哭的紅腫,酒館裏一個做工的婦人聽說了,從酒館裏跑過來告訴時秋,做娘的喝了藥,奶水便成了救命的藥,實在不行,就用這個辦法試上一試,隻是苦了大人。


    這一下子,時秋仿佛又看到了希望,她不怕苦,讓人將那藥湯熬的濃稠,一日幾頓喝下去,再一口一口哺乳著孩子。


    也不知道到底是這個方法果真起了什麽效果,還是老天爺疼惜她這做娘的一片真心,折騰了足有小半個月,孩子竟是慢慢的好了起來,雖然身子經這一番折騰弱了些,卻也保住了一條性命。可愁心愁苦,又每日灌著藥湯的時秋,卻是身體虛弱,不似從前了。


    作為丈夫和父親的蘇至看在眼裏,心疼不已,可這件事情他替代不得,隻能更加細心體貼的照顧著自己的妻子孩子,生怕他們有任何不好。


    都是度過艱難的人,知道每一次困難過去,更應該珍惜眼下的生活,夫妻兩個相互陪伴著,隨著孩子的一天天長大,也給他們帶來了許多許多的歡聲笑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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