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禁足時,鳳儀宮裏除了有思幾個貼身的婢女,其他人一律不得相見。


    近幾日,有思將鳳儀宮裏藏著的銀錠子倒出來數了幾遍之後,又將珠簾上的琉璃珠子數了一遍,在數清了鳳儀宮裏有一千三百塊地磚之後,又知道了盆裏的蘭花長了二十二片葉子,最後在將目光看向如月頭發的時候,將一向文靜似水的如月,都看的慌了神。


    一開始的時候,有思是不願意被困在這冷清清的鳳儀宮裏的,可趙昭告訴她,為了他們以後能在一起,她必須要忍受這暫時的困苦。


    有思覺得,既然趙昭已經為他們的以後想了那麽多,那她也可以為他做些什麽,至少眼下可以聽話的待在鳳儀宮裏。


    那太後老太婆下了命令,一個月裏不許有思再見任何人,那麽這一個月的時間,太後老太婆必定會屢次搬出一些教條理論,勸說趙昭去往魏嫻那裏。


    想到這裏,有思又第無數次的隱下了將那老太婆和魏嫻咬死的衝動,忍著胸中一口氣,待在了鳳儀宮中,因為有思知道,或許因為她一時衝動,會讓趙昭耗費了這麽久的苦心白費。


    有思也明白趙昭一直在忌憚什麽,他在忌憚魏威的勢力,怕自己剛剛穩固的江山再次大亂。有思也曾設想過,幹脆殺了那魏威一了百了,可是那魏威老奸巨猾,身邊必定暗衛重重,也不乏有人間修士伴在身邊,若是她貿然出手,必定要使用妖力,到時候如果被發現是妖獸,那麽她和趙昭,便更沒有以後了 。


    所以有思斟酌再三,也選擇隱忍下去。


    可有時候,這世上的事情就像趙昭曾說的那樣,就算是你安安穩穩,不去招惹旁人,旁人也未必會讓你過的舒心。


    一日裏,有思睡前捧起禦膳房做的骨湯剛要喝上一口,湯水端到嘴邊了,有思用鼻子輕輕嗅了嗅,聞到了一股不一樣的味道。


    這骨湯,與平日裏她喝的不一樣,禦膳房的師傅都是幾十年的手藝,就算是輔料有偏差,也不會是這種淡淡的藥腥味,這種味道凡人或是難以聞到或者嚐出,但是有思身體裏有著上古妖獸的血脈,能細微的觀察出周圍許多細微的味道。


    當然,隻除了初來乍到人間時落進豬圈後,連著半個月裏,有思吃饅頭都覺得是豬屎味兒。


    悄悄喚來如月,有思指著碗裏的骨湯小聲道:“這湯裏有毒。”


    這一句話,把如月嚇的臉都變了色,細細端過湯來看了看,聞了聞,雖然沒能發現什麽,但知曉有思從來不說謊,便不敢讓有思再喝,忙端起碗來,匆匆走了出去。


    不消一會兒,如月低著頭從外麵迴來,雖然沒有顯得慌張,腳步卻是比平時快了一些,碗裏的湯還剩了一半兒,疾行之時險些撒了出來。


    見了有思,如月才悄悄開口道:“娘娘,是有毒,我拿出去喂了一隻貓,喝了不過一半兒,那貓便死了。”


    有思看著如月,眸色冷冷道:“她們是不是想殺了我,讓魏嫻做皇後?”


    如月情緒稍稍平穩了些許,麵色依舊不好道:“這倒是心知肚明的事情,可娘娘知道嗎?這碗湯原本不是給您的,每日裏各個宮裏要骨湯的人不少,那禦膳房的師傅都是定好了份數,貼上各宮的名字備出來的,臨送到宮裏了,您那碗被個新來的宮女給灑了,禦膳房的師傅便從備好的裏麵挑了個品相好的先給您送,說是差了哪位主子的隨後再補,因是那送湯的小太監是奴婢的老鄉,每次都要同奴婢多說幾句話,今日一聊,還聊起了這件事情。”


    有思心思活泛,推想道:“難道所有湯裏都有毒?”


    如月搖頭道:“不會,娘娘是放了一會兒才喝的,想必別的宮裏已經喝了,方才我出去什麽動靜都沒有聽到,該是沒什麽事情?”


    有思又道:“會不會是途中做的手腳。”


    “一直是我那老鄉送的,我迴想著,他今時和往日,也沒什麽不一樣的地方。”


    有思眼眸轉了裝,警惕的看看四周,“你的意思是,這宮裏有內賊?”


    如月道:“宮裏的人,都是皇上親自選的,但是也保不齊,有那邊的人。”


    “這好說。”有思道:“若是宮裏有內賊,這湯送來的時間不長,所以下毒的時間必然也不長,鳳儀宮裏如今被封著,進進出出就這麽幾張臉,你把她們都叫過來,我能嗅出誰身上還留著藥味。”


    “好。”如月應下一聲,拉拉有思的手作為安慰,趕忙出去叫人了。


    不一會兒,還留在這宮裏的五個宮女全部聚了過來,有思靠坐在塌上,朝著那幾個宮女道:“今日來,檢查檢查你們禮儀學的怎麽樣,你們一個一個,過來同我請安看看。”


    幾個宮女一聽,也不敢多言,一個個上前謹慎小心朝著有思跪下請安,總體來說,規矩學的怎麽樣,有思看不出來,卻是在第三個跪下來的時候,有思皺了皺眉頭,起身到那宮女前轉了一圈,沒有說什麽,又坐迴了原位。


    一輪下來,有思將第三個宮女留了下來,如月吩咐別人去院子裏將落下的葉子掃了,說是怕夜裏下了霜,第二天踩上去滑腳,隻叫那留下的宮女伺候有思便可以。


    那宮女小心翼翼為有思鋪好床鋪,或是因為心頭有虛,表情總是怯怯的,不敢抬頭看有思。


    有思笑笑,吩咐道:“將屋裏的蠟燭熄了,隻留下一盞吧。”


    那宮女得了命令,以為是有思要睡下了,便乖乖的照做。


    鳳儀宮的寢殿裏,隨著一盞盞蠟燭的熄滅慢慢陷入黑暗,隻一簇小小的火苗留下,似乎照亮不了多少地方,屋裏隱隱綽綽的,顯得有些陰森可怕。


    有思托著腮,在晃動的光影裏細細的看著那宮女,她顯然並沒有得罪過她,也從未做過對不起她的事情,可為什麽她偏偏要害她呢?老乞丐說這世上的事情要講道義,難不成這些人的道義,都喂了狗麽?


    似乎是察覺到了有思的目光,宮女一迴頭,見平日裏性格尚好的皇後娘娘,此時看著她的目光陰森可怖,竟有著滿滿的殺戮氣息,不由得嚇的身子一抖,將手上燈籠的罩子跌在了地上,連番滾動,到了有思腳下。


    有思俯身,將那燈籠的罩子撿起來,吹了吹上麵並不曾有的灰塵,朝那宮女道:“你今天的表現很好,那邊桌上還有半碗湯,賞給你喝吧。”


    那宮女一聽湯這個字,明顯唿吸一緊,但隨後很快,又朝著有思行了個禮,“多謝皇後娘娘賞賜,奴婢這就端迴去。”說著,便到桌前,端了骨湯想走。


    “不用了。”有思道:“就在這裏喝吧,端走了,要是涼了怎麽辦呢?”


    似乎是察覺到了什麽,那宮女捧著半碗湯,一雙手開始顫顫巍巍的抖了起來,看著有思此時目光銳利,不由得腿一軟,噗通一聲跪到了地上。


    “娘娘饒命,娘娘饒命。”


    有思直言問道:“我與你無冤無仇,你為什麽要下毒殺我?”


    那宮女一聽,果然事情已經敗露,便不住的叩著頭道:“是,是太後娘娘和皇貴妃,她們說要是奴婢不這麽做,就殺了奴婢。”


    “所以,你就用我的命換你的命?”有思一想,點點頭認同,“這麽一想也果真公平。”


    “娘娘饒命,奴婢知錯了,請娘娘饒恕奴婢一條性命吧!”


    這時,寢宮的房門吱呀一聲開了,如月進來,將一袋金葉子扔到那宮女麵前,一向細聲細語的人,竟難得聲詞嚴厲了起來,“你被威脅?怕是不止吧,這金葉子是哪裏來的?我們做奴婢的,就算是幹上一輩子,也未必能掙得這麽多!”


    那宮女眼看證據確鑿,也不敢再辯駁,隻不住的朝著有思叩頭,嘴裏不停的說著饒命,怕是絲毫忘了下毒時,已經暢想到了以後榮華富貴的生活。


    宮女將腦袋一次次重重的磕在地上,直到額上出了血,都未曾停歇,磕到頭發散亂的時候,一抬眼,見一雙繡了鳳鳥兒的鞋子,停在了她的麵前。


    那宮女僵著脖子緩緩抬起頭來,卻見入目之間,眼前一雙眸子帶了些妖異的顏色,嚇的她想要唿救,才發現聲音被卡在了喉間,悶進了肚子裏。


    比死亡更大的恐懼感襲來,那宮女發現自己驀然已經不受控製,一雙手仿佛成了別人的,顫抖著端起一旁邊的半碗毒湯,慢慢送到了自己唇邊。


    咬緊牙關,那宮女強忍著,本不想張口,可無形之中有一種力量在強迫著撬開她的牙關,牙齒在嘴巴裏斷裂兩顆,濃濃的血腥氣伴隨著已經涼透的毒湯,緩緩的從她的口腔流入,一直到了肚裏。


    身體再一次由了自己,卻已經毒發不受控製,那宮女渾身痙攣抽搐著,痛苦的蜷縮起身體,口中的白沫伴隨著牙齒斷裂的血水一起流出,直到沒了聲息。


    有思到了人間之後,已經極少這樣動用妖力,如今心境似是有所困擾,少了以前的純粹,竟發現體內妖獸殺戮的本性有些難以控製,想要撲上去,將那已經不再動彈的屍體徹底撕碎。


    “娘娘。”耳邊有人焦急的喚了她一聲,有思停住了腳步。


    “有思。”那人又喚了一聲,有思一雙眼睛漸漸清明,見如月臉色蒼白,害怕到嘴唇不自覺的顫抖,眼眸之中卻任舊透著幾分關切。


    “如月姐姐。”有思應一聲,清醒過來,隻覺得身心疲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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