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上處在每個位置的人都不容易,或是因華雲近日稍稍懈怠,便有人擠到仙帝麵前,殷勤地指著華雲的不是。


    出頭的人是個飛升不過三百年的小仙,因為年齡不大,飛升之後便覺得拚勁十足,又對仙郡之中眾多複雜隱秘的關係不甚了解,見華雲背無靠山,近來又不在尚禮閣中,做事心不在焉頗有疏漏,便想著向前一步,將華雲擠兌下來,取而代之。


    在仙郡大幾百年期間,這樣的人不在少數,華雲為自保地位也會稍稍用些手段,可如今不知怎的,便覺得心神疲憊,不明白她這麽辛苦的鬥下去為的是什麽,之前是為了活著,現在呢?贏了,她不過在還尚禮閣中忙忙碌碌,逢人笑臉,輸了又會怎樣?總不至於像小時候一樣,連個自保的能力都沒有。


    或者,她也可以像蓮繡一樣,心中拋開村裏人悠悠之口,自己活得明白,又何必在乎仙郡之人對她指指點點,辛勞千百年,試問哪一天過得痛快?


    由此,仙郡便出了一件大事,未等先帝怪罪下來,華雲已經自請辭去官職,雲遊山水之間了。


    這一下仙郡之中多人嘩然,北神君木子俍淡定依舊,拎著幾壺酒到華雲剛剛搬遷的住處慶祝,說那麽個麻煩的破官,不做也罷。


    華雲聞著那酒是熟悉的梨花白,不用細問,也知道木子俍是從哪裏拿來的。


    千百年來,華雲生怕自己做錯說錯,已然忘了酒水的味道,如今一口嚐在腹中,果然覺得自在幾分,若說有不適應的地方,也就是勢力的不再喚她華雲仙官,從前的謙卑變成了傲慢,但大多數人依著多年交情還算和氣,點頭微笑寒暄幾句,算是撐個門麵。


    華雲將自己的住所選在了蒼雲山上,上一次授課來過一次,覺得這裏風景宜人,心裏喜歡,蒼雲山的諸多妖靈山精也都歡迎她的到來,畢竟華雲見多識廣,千百年所學所用,做他們的老師也是綽綽有餘了。


    最讓華雲覺得有意思的便是那山上絕色的九尾紅狐,當初被廖縝打青的臉已經恢複了風華絕代,如今似乎對銀子不急了,反倒整日琢磨著怎樣討好一隻兔子的歡心。


    華雲知曉狐狸一族素來狡詐,或許生活上過分狡猾,有時候便會在情事上犯傻,這九尾紅狐便是個活生生例子,聽人說這狐狸不知哪天喜歡上了隻兔子,於是費盡心機討好那兔子,可那兔子偏生靈識開了竅,對感情卻懵懂又無知,任是風騷狐狸憑著美色百般勾引,就是上不了鉤,如此過了好多年,狐狸性子被磨的有時狡猾,有時又犯了傻,那隻兔子成了他心頭比執著更執著的執念。


    初來乍到,華雲倒覺得這是頗有趣味的一對,可山中其他妖靈早已經習以為常,說九尾紅狐一族偏都這樣,它是,他爹爹是,他那爺爺更是,生著世上最花心的模樣,卻是一副死心腸,一代更比一代沒有章法,一代還比之一代追妻困難。


    那小兔子華雲也見過,剛剛化作人的模樣,對這世上任何事情都充滿好奇,若是狐狸一時沒有看住,說不定一點好吃的便能被人騙走。


    華雲見過那麽多女子,說起來這小兔子不過平常姿色,與狐狸在一起時更是暗淡到沒了光澤,不過可巧狐狸的眼光,認為全天下除了他自己,任是哪一張臉都是醜的,既然注定要找個醜的,他偏看著那小兔子又順眼又可愛。


    再見到華雲時,那狐狸還鄙夷的將眼睛斜上了天,看了幾眼華雲臉上隱隱還有的疤痕,邊嘖嘖舌頭邊感歎世上怎麽會有這麽醜的一張臉。


    華雲當時有興致,還反駁了幾句,又不是什麽青麵獠牙的怪物,幾道疤何至於醜成這樣?


    結果那狐狸昂著腦袋大言不慚,說在他眼中世上沒有幾張能叫做臉,六界之中,除了有名的幾個美人還算是有一張臉,其餘的不過是層皮而已。


    說罷了,華雲又不怪狐狸明目張膽的鄙夷了,甚至心裏還倍感欣慰,她何其有幸在狐狸眼裏還算的上有一張臉。


    或許因前些日子狐狸聽了華雲的建議,在廖縝那裏賺得了錢財,於是心中良心還未被他自己吃完,便有些嫌惡的拉扯著華雲的衣袖,將她扯迴洞中,抱出幾顆養顏的碩大珍珠,算是還給她的情分。


    進了狐狸洞中,華雲發現他喜歡的那隻兔子也在,似乎是聽到了腳步聲,赤著腳從最裏麵跑出來,十幾歲少女的模樣,身上隻裹了件淡色的薄紗,手中擺弄著人間的機巧物件,薄紗之下美好的身體若隱若現,上麵密密麻麻盡是曖昧的痕跡,想必無知的小兔子已然被這狡詐的狐狸吃幹抹淨。


    華雲有些尷尬地愣了一下,慌忙挪開眼睛,想著退出去的時候,明顯那狐狸也沒有想到裏麵的兔子已經醒了,嚇得驚叫一聲,忙脫下自己的衣服蓋在小兔子身上。


    這一下子華雲不再看小兔子了,反倒是那狐狸線條分明的身體之上,頂著一張惑人至極的臉,讓華雲覺得比之方才看那小姑娘,更顯得露骨分明。


    臉色一紅,華雲抱著珠子慌忙退了出去,走了一段路,暗笑自己比那狐狸和兔子大了不知多少年,竟會陷入小兒女的尷尬局麵裏。


    不過細細迴想,華雲覺得狐狸與那小兔子果真般配,想必是能夠長長久久,恩恩愛愛。


    這件事情華雲原本覺得沒有什麽,左右都是無心撞見,卻被那心眼比針尖還小的狐狸將狀告到了廖縝那裏,說華雲看了他那兔子兩眼有餘,分明別有居心,這世上就算是女人,也不許對他的兔子有任何非分之想。


    華雲心中覺得頗為冤枉,一來分明是那狐狸說她醜,帶她迴去送她珠子的,撞見少年人的私密事,也不是有意為之,二來她的事情,哪怕真有錯處,又為何告到廖縝那裏?就算是罪大惡極,他也該告到仙帝那裏。


    廖縝為了這件事情還來看她,華雲不拒絕,也未曾太過熱情,隨口說幾句話,並沒有過多挽留。


    而廖縝給狐狸的交代是,上次錢都已經給過了,華雲看兩眼也沒什麽,狐狸急了,同廖縝吵架,說華雲想看,他脫光了都行,就是不能看他的小兔子,於是鬧騰著跑到華雲屋裏非要脫衣裳,還說看是一個價,摸就是另一碼價了。


    為此,華雲還沒有來得及做出反應,廖縝又惱了,看那狐狸一副勾人的模樣,便仗著九天之上西神軍的強悍力量,又將狐狸打了一頓。狐狸咽不下這口氣,爬起來揚言要將這件事情鬧到九天之上,誰知廖縝的錢袋子扔出來,狐狸趕忙撿起來好好數了一數,高興的跑走了。華雲估摸著,想必又拿著錢去人間給那小兔子買玩具了。


    華雲看著廖縝解決事情的方式方法,如今她不再顧及那麽禮儀,覺得雖然粗暴,確實有用,他既能從一個默默無聞的皇子成為一方神君,便也有他的過人之處,隻有她這種修為薄弱,目光狹隘的人,才會靠著圓滑勢力鞏固自己的位置。


    不過還好,以後卻是不用了,她雖修為不高,如今也可自保,就算不靠修為,她也已經長大了,一個人無牽無掛,總有活下去的辦法。


    華雲想的簡單清淨,卻不想廖縝竟也留了下來,與那狐狸打過一架之後,兩個時常在一起嘀嘀咕咕,不知盤算著什麽。


    一日遇見,走近了,華雲聽著似乎那狐狸在同廖縝傳授什麽經驗,廖縝在一旁聽的津津有味,頗為虛心。華雲想來,能讓廖縝好好學習的東西,必然不是什麽好東西,之前在北海她為他講禮儀,他便如同老僧坐定,人在此處,心在虛無,一副兩耳不入世間事的模樣,更何況那狐狸好看的皮囊裏麵,裹著的盡是一汪餿水,出的也必定是餿主意。


    華雲不屑聽這兩個在談論什麽,轉身便去向山中諸多妖靈山精授課去了,下了課後,眾人拜別華雲陸續離去,那獨屬於狐狸的小兔子過來拉住華雲的衣角,怯生生的叫了聲,“姐姐。”


    看著麵前天真純淨的眼睛,華雲將自己的笑容放到最和氣,問道:“小雪兒,你找我有事嗎?”


    那小兔子點點頭,“我在洞裏的時候,聽狐狸哥哥悄悄和一個壞人說話,說要把你吃掉,你小心些。”


    華雲蹙眉一想,不明所以,便問道:“你那狐狸哥哥本性不壞的,你是不是聽錯了?”


    小兔子堅定的搖搖頭,“沒有,真的沒有。”


    華雲以為狐狸說不定是有心嚇唬小兔子玩兒,便安慰道:“謝謝你,我知道了。”


    小兔子點點頭,華雲不著急,便以為她不害怕,才挪著步子,慢慢朝著狐狸的洞中去了。


    而華雲也全然將這件事情當做了一個玩笑,想著她再不濟,也算是一位仙人,這蒼雲山上,倒還沒有哪個膽敢將她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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