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郡之中雲霧繚繞,白鶴鴒鳥飛翔其中,剛剛踏入仙宮大門,守門的侍衛便朝著華雲恭恭敬敬行了個禮,而後起身笑嗬嗬道:“華雲仙官迴來了。”


    華雲輕輕點頭,弧度極小,麵上顯得和氣,卻又略帶威嚴。


    進了仙郡,華雲剛欲趕迴自己宮中處理餘下的瑣碎事情,想必這一走約有半日,仙帝堆在她案頭的卷宗已經摞到了牆頭那般高。


    路上遇見的仙官宮娥,都會停下來打招唿行禮,華雲依著份位,或是點頭,或是微笑,或是停下腳步寒暄幾句,處處做的事無巨細,又利落的不曾磨上太多時間。


    可走了一段,眼看就要到了自己的宮門口了,卻見不遠處一個人拎著個酒葫蘆,搖搖晃晃朝她走來。


    華雲麵色不變,心裏卻稍有停頓,知道這九重天上西神君廖縝向來是個難纏的人物,似乎軟硬不吃不愛拉幫結派,也不見仗勢欺人,抑或諂媚奉承,華雲內心裏常用凡世的一句話語來形容他,真那便是西神君廖縝,是一隻“無縫的蛋”。


    不過心裏隻這樣想,華雲任和誰在一起都沒有說過這樣的話,因為這世上人心難測,話說出去事做出去以後便滿是窟窿,堵都堵不上。


    見廖縝越來越近了,華雲麵上帶起一絲淺淺的笑,既不顯得生分,又不太過熟絡,朝著廖縝的方向行了個端正無比的禮,動作姿態,甚至彎腰的弧度,任是這九天之上最古板的老仙官,也挑不出絲毫錯處出來。


    “見過廖縝神君。”


    華雲言語不輕不重,在走到與廖縝恰到好處的位置時,開口說了話。


    廖縝性格不羈,看見華雲停下腳步,眉眼之中笑嗬嗬的說著誇獎的話,言語之中卻實打實沒有任何讚賞之意,“華雲仙官不愧是九天之上掌禮儀的,果真客氣。”


    華雲笑笑:“神君過譽,華雲不過是做好份內之事,若有不妥之處,還望神君多提點。”


    廖縝哈哈大笑,仰頭舉起酒葫蘆來喝了一口,“我這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是整個仙郡裏最沒規矩的,讓我提點,華雲仙官是在笑話我嗎?”


    華雲垂下眼眸,低頭道:“華雲不敢。”


    廖縝嘖了兩口酒,似是頗有失落,遙搖頭叉腰歎息一聲,卻沒有離開,反倒是想起什麽又開懷地大笑了起來,朝著華雲道:“我前些日子去朝糾老兒那裏走了一圈,你猜怎麽樣?”


    “廖縝神君,可是遇到了什麽喜事?”


    “是喜事,天大的喜事!”


    華雲不多過問,又行過一禮道:“那恭喜神君了!”


    廖縝湊近了些,梨花白獨有的酒香襲到華雲身上,笑嗬嗬地問她,“你竟一點都不好奇?”


    華雲知道廖縝性子癲狂,不按尋常道理出牌,便難得的恭維道:“神君大人英明果斷,所遇的事情該都是好事,華雲竟不知該問哪一件?”


    廖縝晃晃所剩無幾的酒葫蘆,歎息道:“你啊,你讓我如何說呢?”


    華雲見時光已然不早,有些想離開,便委婉的岔開話題道:“仙帝昨日裏還說起神君來,說冥海之地結界有些鬆動,眼下北神君剛剛做了母親,禹之神君修為大損,便想著尋廖縝神君前去商議呢。”


    廖縝一聽,麵色果真莊重了幾分,點點頭道:“這是件大事,可耽擱不得,正巧了我也要去仙帝那裏,求他為我賜一門婚事。”


    華雲再次做出欣喜模樣,“那提前恭喜神君了,到時婚禮瑣碎事宜,神君可找華雲細商。”


    “是要同你細細商量。”廖縝眼神毫不遮掩的盯著華雲,似是在看著一件專屬於他的心愛物件。“因為我要求仙帝,將華雲仙官賜予我做新娘子。”


    華雲心頭一驚,從容許久的神情僵了片刻,隨即也不見多大驚訝,將言語放的最為輕鬆道:“神君又在尋華雲開心了。”


    “這是件正經事情,前些日子我去月老朝糾那轉了一圈,發現原本屬於我的那條姻緣線有了跡象,我便循著那線找去,發現另一頭竟牽在你的線上。”


    華雲解釋道:“或許月老仙官平日裏太過忙碌,弄錯了也是有可能的。”


    “必然不會。”廖縝肯定道:“眾所周知,朝糾老兒隻管凡間的姻緣,除去俗世凡人,其它的他也掌控不了。”


    華雲細思一瞬,又道:“這世上蹊蹺的事情太多了,說不定廖縝神君先放一放,過幾天再去看,就又變化了呢。”


    廖縝搖搖頭,“整個仙郡都知道我向來欣賞華雲仙官,這次我倒覺得這門婚事不錯,若得華雲仙官相伴一生,也是一件美事。”


    華雲此時心有些慌了,見廖縝越湊越近,鼻息間都是他的酒氣,而那酒香又格外純淨,與世上那些夾雜了汗漬腥臭的醃臢男人不一樣,就像是雪白的梨花不染它物,幽幽浸出一抹醉人的味道來。


    向後退幾步,華雲稍稍躲開了廖縝的氣息,抬眸細細看了對方一眼,見廖縝頭發束得散亂肆意,皮膚帶些著飽經風沙的淺銅色,從眉峰到雙眸英氣十足,滿是陽剛姿態。


    “我,我忽然想起還有些別的事情。”


    華雲一時間有些想要閃躲,以前也有不少仙郡的男仙官同她表白過心意,都被她禮禮貌貌客客套套的拒絕了,亦或是碰上那麽一兩個無賴的,用些手段也便消停下去了,可那些人從不像廖縝這樣,迫的她有些心慌意亂,仿佛幾句話,不過是他在說笑,可這世上能將玩笑話做實了的,廖縝也是其中之一。


    廖縝見一向從容麵色的華雲此時有些窘迫,也便沒有再糾纏下去,又盯著華雲的臉看了一會兒,才拎著自己的酒葫蘆搖搖晃晃,朝著仙宮大殿去了。


    看著離去的身影,華雲才長長出了一口氣,輕拭了一下額上的汗水,整了整被手攥到褶皺的衣衫,急匆匆朝著了自己宮中去了。


    迴到尚禮閣,一切都如她料想的不差分毫,宮中的小童將書卷依著日期,一摞一摞的擺好,見華雲迴來,便稟告道:“仙官,近來都是些小事安排,如果您要是覺得乏累,可以留一留再看。”


    華雲搖搖頭道:“雖然沒有要事,但或許拖延了就是紕漏,事情趕早不趕晚,你去幫我煮一杯茶,我歇息一下就看。”


    書童點頭乖乖應下,退出了門去。華雲獨自坐在常坐的那個位置上,抬頭看看這整個書香滿溢的房間,又望了望外麵霞光絢爛的天,想著她已經做了這麽久,事事都努力,她在職幾百年從未出過任何差錯,本以為已經心頭淡然,任誰再挑不起波瀾,卻沒想到自己道行如此淺薄,一個廖縝便讓她險些出錯。


    想到這裏,華雲又安慰自己,莫說凡世之人,整個仙郡之上,六界之中,也就一個廖縝讓她難以琢磨難以圓滑,如此看來,離他遠一點,說不定也就沒什麽事情了。


    書童將煮好的茶水端上來,輕輕放在桌子上,沒有打擾到華雲。


    華雲在一旁細細想著,是因為什麽對這廖縝拿捏不開呢?莫不是因為小時候還沒有磨圓棱角的時就在一起,被他看見過太多尖銳的鋒芒?就像是做了虧心事,被人抓住過把柄,不是眼下做的不夠好,而是心裏虧虛的慌?


    定然是這樣的,華雲心頭下了結論,便伸手拿起一個本子打開,剛看了兩行,便又想起了廖縝說過的,要仙帝賜婚的事情。


    心裏一下子又亂了起來,華雲覺得那廖縝一直以來做事便像個瘋子,若是他想要什麽,移山填海摘下漫天星鬥,都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想到這裏,華雲剛煮好的茶葉都沒有來得及喝,在書案上一堆雞毛蒜皮的爛事當中翻了一通,翻出一件還算是拿得上台麵的事情看了看,琢磨了一下時間,便朝著仙宮大殿的方向去了。


    到了仙宮大殿的門口。華雲攔住一個侍奉湯水的仙娥問道:“西神君可還在裏麵?”


    那仙娥一看是華雲,便趕緊行了個禮,恭敬之中又帶著一絲親切,道:“西神君已經走了些時候了,眼下仙宮大殿之中,隻有仙帝在呢。”


    華雲點點頭,朝那仙娥微微笑了笑。“沒事了,去忙吧!”


    那宮娥又向華雲行了個禮,腳步輕盈的離開了。


    華雲在仙宮大殿門口立了片刻,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心緒,而後平穩地邁著步子,不急不緩,進到了大殿裏麵。


    行過禮儀,華雲看著蹙眉思索的先帝,音調得體,開口道:“啟稟仙帝,下月便是瑤池聖女的生辰,每年都是您親自備禮,今年可有什麽要提前準備的麽?”


    先帝抬頭看了華雲一眼,思索一瞬道:“將那融雪珠給她把,她平日裏最怕冷,又常在外走動,有融雪珠還可暖著身子。”


    華雲不多言語,款款應下此事,想著下去便提前備好。再抬眸看看仙帝,華雲見他眼神之中依舊平常,仿佛從不知廖縝說過的賜婚不賜婚的事情。


    這讓華雲稍稍放下些心來,叩拜了仙帝之後,靜靜退出了仙宮大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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