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風就這樣消失在了赤岇的世界裏,生不見人死不見屍。赤岇將冰雪穀中所能去到的地方,找了一遍又一遍,結果同知繁知簡一樣,並沒能找到什麽。


    赤岇不敢想象林風會被那日的風雪吹的支離破碎屍骨無存,或者被卷進那從沒有人去過的毫無生機的萬丈雪原,心裏總隱隱有一種感覺,林風還在,她還活在這世上的某個角落,所以他要等著她,一直等。


    到後來,與丘派去尋找的人都慢慢撤了迴去,與丘的王族經此一場大難,對北海更是多了幾分恭敬,若沒有北海插手,怕是後果不堪設想。


    當日,知繁的察覺並沒有差,林意確實助那幾隻冥海妖獸殘害了不少同族,尤其是族中一些年長的長輩,經細細排查,有好幾個都已經被剝了皮囊,變成妖獸隱藏在與丘族內,死的那些人,大多都是當年支持林意母親前去聯姻,並且傷害了林意父親的人,這隻是一個開端,若沒能及時阻止,久而久之下去,整個與丘怕是就要和雪狐族一樣,被妖獸慢慢吞噬占領。


    不過好在有驚無險,經過一番戰鬥,那些妖獸都已經被誅殺殆盡,雖有傷亡,卻沒能動了與丘的根本。


    赤岇日複一日的在冰雪穀中尋找,許多人都勸他要看開,甚至後來與丘靈族的掌權者們,又開始商議著,為赤岇定了一門新的婚事。


    這次定下的還是一位帝女,本是林風同父異母的妹妹,那帝女生的嬌弱溫柔,舉手投足之間端莊優雅,垂眸微笑之時,嬌豔的像是一朵剛開的花兒。


    眾人本以為,等時間過去了,赤岇從悲傷當中走出來,便會接受了這如林風一般血統甚至麵容有著幾分相似的女子,可赤岇卻果斷拒絕,不光拒絕了與丘,他還拒絕了別的任何借著這個機會談及親事的女子。


    赤岇覺得他的一顆心很小,已經被林風裝的很滿,他是一個死心眼兒的人,隻要咬上了林風的餌,不管釣魚的人還在不在,他都不會鬆口。


    赤岇知道,六界當中開始有人說他傻,但是到底傻與不傻,隻有他自己知道。


    也曾有過夢中,赤岇夢見林風被大雪覆蓋,她掙紮著想要逃脫出來,可是她手腳不由自己,隻能任由冰涼的雪覆蓋在身上,臉上,甚至口鼻之中。


    做這樣一場夢的時候,赤岇總會悲痛不已的醒來,同一個撒了癔症的孩子一般,去冰雪穀中所有能尋找的地方,再找一遍,而風雪並未因他一個人停過,往昔裏尋找過的腳印,翻過的地方,都已被大雪重新掩埋,他有時候找的絕望了,便想頂著冰雪穀中心狂暴的風雪,一躍進那萬丈雪原,隨她去吧!可迴頭想想,他是整個北海唯一的太子殿下,他是他那老龍王親爹唯一的兒子,曾經他還為這件事情沾沾自喜,可如今卻成了壓在他身上的最重的負擔,最難以割舍的牽掛。


    曆來千萬年,這六界之中從未有人能踏進雪原,若是林風果真被卷去那裏,她一個人在裏麵,冷冰冰的,又是何其孤單。


    赤岇覺得,自己害了相思的毛病,而且已經病入膏肓,這世上無人能醫。


    時光輾轉,一去三年。


    赤岇有時候坐在與丘青山之中,那棵老鬆樹上喝酒,有時候便在北海,數著鑲嵌在柱子上的,不計其數的夜明珠。


    似乎隨著與丘之中最為出眾的兩個後輩的死,與丘的風氣也改變了不少。與丘族中的長輩見赤岇確實無心婚事,便也不再提及。


    後生之中,知繁知簡勇敢有為,或是在林意林風這兩位師兄師姐的影響下,也不再注重以女子聯姻來鞏固與丘在六界之中的地位。其實算起來與丘之中,佼佼之輩多如牛毛,就算是不與外族聯姻,假以時日,仍舊會讓六界之人敬重有嘉。


    那冰雪穀中,赤岇隔上幾天還是會去,隻是也不得不承認,時光會改變人的內心,他從一開始焦急茫然,甚至悲痛絕望的找,慢慢到如今,心靜的仿佛一潭死水,沉穩許多,理智許多,不再那麽無措的將臉埋在雪堆裏哭泣。


    他來冰雪穀中,就隻是來看看林風,一個人絮絮叨叨說幾句話,說這冰雪穀銀裝素裹一片潔白,裏外都是冷嗖嗖的,就像初見她的時候一樣,一身白衣,話少的堪比窮人荷包裏的銅板一樣可憐,還總愛拉著一張臉,冷嗖嗖的如這冰山一樣。


    赤岇有時候說罷了,又迴想曾經似乎見過誰同他如今一般模樣,細想了想,該是他在人間見過。白發夫妻老來別離,一個留於世,一個埋在土,活著的人望著墳頭,不似年輕後輩一樣眼淚縱橫,隻淡淡的看著,亦或淺笑兩聲,與往常在一起時那樣,說一說話拉一拉家常,仿佛另一人並為死去,本就還在坐他的身旁。


    曾經赤岇不明白這是一種什麽情感,可到如今才明了,在活著的人心裏,旁人覺得那人死了便是死了,可在老朽心中,兩個人之間不過是多了一捧黃土,人卻一直都在。


    眼下赤岇覺得自己也是這樣,旁人都覺得林風死了,什麽都沒有了,可他覺得無論林風是生是死,她都一直還在,她是他這輩子唯一要娶的妻,活著或者死了都會是。


    坐在北海的宮殿裏,一顆顆數著柱子上世人難覓的夜明珠,在赤岇數到出神的時候,他那老龍王親爹興衝衝地跑了進來,手裏拿著一張鮮紅的帖子,似是興奮過了頭,嘴巴上長長的胡子飄了老高。


    “岇兒,你快看,與丘下帖子來商議兩族的婚事了!”


    赤岇靠坐在椅子上,將兩隻手交疊著枕在腦後,仍舊看著那柱子上的珠子,想都未曾想,直接否定道:“不娶。”


    老龍王歡喜的表情即刻拉了下來,為難道:“都第四次了,再不娶,說不過去了吧?”


    赤岇想想那個隻與林風麵容生的有三分相似的妹妹,仍舊拒絕道:“第幾次都不娶,退了吧!”


    老龍王急了,“這,這,這你讓我如何同風兒交代?”


    “父王。”赤岇喚一聲,朝著自己的親爹老龍王推心道:“你看那些珠子,縱然有千百個,可是細看,再相似紋理色澤也會仍有不同,就像是女人也一樣,她便是她,沒有誰能替代。”


    罷了,赤岇見老龍王滿臉茫然,便又道:“像你這種後宮堆了一大堆的,自然不知曉。”


    老龍王拍了拍赤岇的肩膀,滿臉自豪道:“我兒果真不愧是我兒,說的這些話,本王都有些聽不懂。哈哈哈!”


    赤岇歎一口氣,擺擺手道:“罷了罷了,說了你也不明白,總之這婚事是要退的。”


    “太子殿下,可要想好。”


    這一次老龍王沒有開口說話,倒是門外進來一人,帶著幾分笑意朝著赤岇道。


    耳畔忽然聽著這道聲音,赤岇心頭一震,猛然抬頭看去,卻見水晶宮映照的瑩瑩波光之下,林風白衣皎皎立在那裏,眼裏噙著一抹久別重逢的笑意。


    赤岇一瞬間驚得張大了嘴巴,呆呆的看著,不敢眨下眼睛,生怕自己一激動,這般真實的幻覺幻聽,便要消失不見了。


    眼前視線漸漸被淚水迷蒙,隨著一滴淚落下,赤岇趕緊用手擦了擦眼睛,再看去,發現心心念念的人還在,一瞬間,心底的難過被突然湧起的狂喜掩蓋。


    “林,林風?”赤岇喚過一聲,竟又控製不住濕了眼眶。


    林風目光也有些激動,既想哭,又想笑的看著赤岇,問道:“這次我親自上門談兩族的婚事,你要是不願意可就算了,以後再沒有機會了。”


    赤岇撲過去拉住林風,細細看了看她哪裏都好,忙應道:“我願意,我願意!”


    林風又問:“願意什麽?”


    “我願意嫁給你。”說罷了,赤岇忙又糾正道:“我願意娶你,我要娶你!”


    林風噗嗤一聲笑了,“若我是個殘廢呢?”


    提到此處,赤岇心頭疼惜,激動道:“你若真殘廢,我更應該照顧你一生一世。你便是個傻子,我也願意。”


    林風白了赤岇一眼,嗔道:“你才是個傻子!”


    赤岇眼下覺得此生最珍貴的東西失而複得,便覺得林風說什麽都對,忙應道:“對,我就是個傻子!”


    一旁邊北海老龍王無奈的將手撫上額頭,不忍再看他一向傲氣狡猾的兒子,竟成了如今哈巴狗一般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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