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子俍覺得自己成仙之後,唯一落下的缺點就是對生前事不能釋懷,做鬼的時候在黃泉河畔找了幾十年,心頭的希望在一次次失望中麻木,最後變成了絕望。


    後來,木子俍也去過幾次黃泉,仍舊會立在河畔,茫然的看上半天。


    她心裏唯一的期望,就是哥哥沒有墜入黃泉水中,如果已然輪迴轉世重入世間,那麽過的好或不好,便是他那一生的命數使然了。


    這麽多年以來,木子俍都不曾試探著去陰司查詢一番,一來仙郡不許,若強行幹涉凡間事,反而會適得其反,讓凡世人受牽連。二來她確實不敢,她怕其中沒有二哥哥的記載,又怕知曉了他某一世過的不好,她會忍不住去管。


    此次夢醒,傾淩為她壯了膽子,兩個人帶著朱顏草離開,踏雲直入了黃泉。


    黃泉路上霧氣蒙蒙,無數鬼魂在那裏遊走飄蕩,剛死的神情蒼涼悲哀各種模樣,路旁一碗孟婆茶飲下,便麵無表情,又對這個世界充滿迷茫。


    傾淩走在前方,木子俍黑巾遮麵緊跟在後麵,腳步邁的從容瀟灑,心頭卻是慌慌亂亂,心虛怯怯。


    眼看到了陰司的地盤,木子俍湊過去,壓低聲音問道:“我們不偷偷的去麽?”


    “凡人案卷數以百億,你我找要找到何時?跟我來吧。”


    木子俍老老實實緊跟著,這一刹的感覺,果真像夢中她天真爛漫,因一隻兔子就被誆騙的喚他一聲淩哥哥。


    啊呸!


    木子俍很是不服,她堂堂北方神君,管那跳河玩兒的黃毛小子叫哥哥,簡直是天方夜譚!


    悶頭走著,不一會兒,便到了陰司的門前,傾淩不顧門口站崗的陰兵,拉著木子俍便闖了進去。進門之後,為冤魂判案的判官似乎認得傾淩,沾著墨水的筆啪嗒一聲掉在了桌上,苦著一張臉道:“少尊主,您,您怎麽又來了?”


    傾淩掃過那判官一眼,“這次不找你。”


    判官長出了一口氣,見傾淩直徑朝著陰司內部走去,便忙又上去阻攔道:“少尊主,您這次找誰啊?”


    “誰都不找,就隨意走走。”


    這話罷了,那判官一張死人臉擺出一副要死不活的表情,好生勸慰道:“閻官大人不在,您還是找我吧。”


    傾淩一聽,變了臉色,怒道:“找你,本尊的事情,你辦的了嗎?”


    那判官身子一顫,縮著脖子道:“要,要,要不您說說,我聽聽?”


    傾淩眉梢微挑,透出一絲奸詐,正眼看了那判官一眼,語氣突然放緩了幾分,“也不過是一件小事,就是查 個凡人的轉世,不過想來,你是做不得主了。”


    判官一聽,多了個心眼兒,問道:“您,您查個凡人做什麽?”


    傾淩一腳將陰司中本就歪歪扭扭的一隻凳子踹翻,厲聲道:“我查不查,跟你有什麽關係!”說著,竟是拉著木子俍,又要朝著裏麵走去。


    那判官一想將人放過去的後果,便覺得猶如油鍋裏炸了一遍,忙帶著哭聲,焦急道:“少尊主,小祖宗,我給您查還不行嗎?”


    木子俍一聽有戲,剛抬頭看那判官,便見對方正盯著她,朝著傾淩問道:“這,這位是?”


    問話的聲音還未落下,判官見傾淩掃過來一眼,便又縮起了脖子,訕訕道:“不問,我不問,本也不是什麽大事,您要是不怕擾了那凡人命格,小的這就去查,就去查。”


    說罷了,那判官將陰司兩扇有些破舊的木門哐當一聲關住,任各種冤魂隔著門縫哭嚎喊冤,自己挪著矮小的身形去了內堂,不消片刻,又出來,一張死人臉上滿堆笑容的問道:“忘了問,您查的是何人呐?”


    木子俍忙道:“重山國二皇子,木子桓。”


    那判官聞聲,又打看了木子俍幾眼,轉身去了內堂。


    這一次,去的時間稍長了些,木子俍等的心頭慌張亂跳時,一隻手搭在她的肩上,安慰道:“放心。”


    木子俍見對方眼神安定,便長唿一口氣,讓自己緩上一緩,見四下裏無人,悄聲問道:“那判官為何如此怕你?”


    “我小時候常來惹事,每次惹下禍事,那閻官都要罰他們看守不利。”


    木子俍不解,“為,為何?”


    “那閻官本是我父尊的好友,幼時父尊常帶我來看他,所以相熟。”


    “那又為何,方才的判官怕你去尋閻官呢?”


    傾淩沉靜了一瞬,思考道:“或是幼時頑皮,擾得人頭疼吧。”


    木子俍聽了,掩著黑巾嗬嗬一笑。


    傾淩側目問道:“笑什麽?”


    “一個黃泉都能跳著玩兒的孩子,定然不讓人省心,如今過去這麽多年,人家還煩躁你呢。”


    傾淩見木子俍笑,仗著身高的優勢寵溺的揉了揉她的腦袋,“煩躁是對的,若是閻官真知道我是來查凡間事的,必然不許。”


    木子俍點點頭,“怕是即煩也關心,怕你過多摻和凡間世,於你不利。”


    傾淩點點頭,眸中帶起幾分暖意。


    約莫過了有半柱香的時間,外麵冤魂厲鬼哭喊著抓撓木門的聲音,竟是一波高於一波,木子俍扭向迴頭看看,感歎這陰司的東西比她神君殿的還要結實,千百年前就是這兩扇破舊的門板,仿佛隨時就要散架的模樣,如今被黃泉的風刮,被往來的人推,一年又一年,竟還是這幅樣子,不由得心生了幾分讚歎。


    於此同時,內室的門吱呀一聲開了,那矮小的判官懷中抱著高出腦袋許多的書本,搖搖晃晃的出來,便走邊道:“找到了,已經轉了十五世,曆屆的命格都寫在這裏,算下來眼下年份,該是在卞安……”


    “好了!”木子俍出言打斷判官的話,隻一聲找到了,她懸了多年的心,終於才能放了下來,至於後來幾生幾世,抑或今生生生,他會重新有自己的親人愛人,說不定,也會有了珍愛的妹妹,二哥哥生性本善,想必善有善報,老天也不會給他太過苦澀的命運。


    木子俍眼眶一瞬有些濕潤,伸手拉了拉傾淩的手,低聲道:“我們走吧。”


    傾淩反手將木子俍拉緊,點了點頭,打開那扇破舊的木門,兩個人並肩走遠了。


    判官看著衝進來跪地不起的諸多冤魂,又開始一個個聲淚俱下的訴說自己的冤情,而他手中高高的書本還未掀開,人已經走了老遠。無奈,隻能挪著矮小的身子,搖搖晃晃重新搬去了內室,至於要放歸到原位,還要再找上一炷香的時間。


    出了黃泉,木子俍心頭百味雜陳,似乎卸下心中的巨石之後,又變得空空一片。


    傾淩一直將木子俍送迴了仙郡,才轉身返迴幽羅界,臨了臨了拉著木子俍的手,要她應下他的求親。


    木子俍高傲的勁頭上來,昂著下巴自行迴了神君殿,未曾給傾淩答複,隻留他立在原處,滿目茫然。


    不得不說,百花仙官給她求的情還是管用的,朱顏草采摘迴來,她還是威風赫赫的北神君。


    木子俍將朱顏草給到仙帝案前,本以為經曆一次劫難幾場夢境,終於可以清淨一番,未曾想仙帝竟還是將主意,打到了她的身上,再再一次,提起了她和傾淩的婚事。


    木子俍不顧九天至尊的顏麵,冷言冷語道:“為什麽兩界和親的事情,就又是我?”


    仙帝扶額,“幽羅界指名向你求親,不找你找誰?難不成將朝糾嫁過去!”


    木子俍麵色沒有繃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那倒是願他喜歡。”


    氣氛稍暖,仙帝難得語重心長的勸道:“傾淩是個值得托付的人,子俍,你該好好珍惜。”


    這一次,木子俍沒有出言反駁,下意識的撫上了自己的小腹。


    仙帝看看,於兩界婚事的憂慮放下,朝木子俍擺擺手,不耐煩道:“走罷走罷,愛去哪裏便去哪裏,少往我這書案上惹些閑事就好。”


    木子俍“哼”了一聲,內心裏極其鄙視仙帝這副明目張膽利用她的嘴臉,一轉身出了仙宮大殿,正巧碰見百花遙叢,腳步輕盈從另一方過來。


    兩人相遇,四目相對,並未像之前那樣針尖對麥芒言語上過幾次嘴,而是都將目光挪開,默不做聲響。


    當天夜裏,侍女嬌嬌告訴木子俍,說百花去仙帝那裏求了旨意,要下凡曆練心性,為人一世,經曆一次七情六欲。


    木子俍聽了,覺得整個仙郡之中,百花之主,也便隻有心氣傲人的遙叢配的上,她嘴欠的時候,眾仙官要麽到了一定境界不與她計較,餘下的便是敢怒不敢言,隻一個百花敢出來同她明目張膽的作對。


    細想,木子俍覺得百花也果真手段光明,她若不留下把柄,又何至於怕人抓住,整個仙郡之中,想來也就百花一人敢和她撲著廝打,兩個人手下不留情,卻都未曾動用仙法,如此看來,百花其實和她倒是最像的。


    迴過神來,木子俍朝著侍奉的宮娥道:“將神君殿裏最好的禮物備下,待百花曆練歸來,就去送給她。”


    侍女愣了一瞬有些意外,仍舊點點頭,照著木子俍的吩咐去準備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妖言策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王小玥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王小玥並收藏妖言策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