猴子一聲妖王大人,直戳到了喬闌的心底,是啊,父親臨終的時候將整個太行山數以萬計的妖托付給她,而她呢?昏昏碌碌苟且偷生一事無成!她眼睜睜看著青蛇禍害百姓,讓許多許多的**離子散流離失所時,她沒有辦法,如今她又看得整個太行山生靈塗炭付之一炬,她仍舊渺小的一無所用!


    眸中灼起了焰火的紅,喬闌掌心騰起一簇火焰,而此時此刻,仿佛以前那股被灼燒的疼痛感已經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心底無限的悔恨,惋惜,還有憤怒!


    她恨自己無用,辜負了父親的托付,也恨那個分明是利用,卻勾起了她一片真心的人!雖說那些受過傷害的凡人無辜,可也不該用整個太行山為其陪葬,冤有頭債有主,她太行上山裏眾多良善的妖,又何嚐不是無辜至極!仙郡如此做法,與禍害百姓的那幫妖物,又有什麽區別!


    喬闌抬起頭一陣狂笑,禹之啊禹之,不知你是否後悔曾經說過闌杉的秘密?殺了二師父,是不是怕她掌控了真正的禦火術?不過如今沒關係啊!她是這整個太行山的妖王,就算是她嚐盡烈火灼身的苦,焚盡闌杉的每一片枝葉,她也願意,為太行山擋下這流火驚雷的誅妖陣!


    周遭的火焰似乎開始朝著這邊聚攏,慢慢的,一簇簇火焰騰空而起,飛舞著,盤旋著,在空中形成一個巨大的漩渦,以喬闌為中心,開始卷起狂風直衝天際。


    喬闌渾身上下的每一根神經,已經麻木到失去直覺,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操控起如此強大的火焰,心頭隻有一個念頭,就是衝上去,打敗那些所有企圖毀滅太行山的人們,然後保護猴子,保護盈盈,保護三師傅,保護後山的那窩兔子,甚至保護那些與她吵過架抬過杠的妖們。


    太行山的整個上空,巨大的火焰漩渦,仿佛是夕陽落幕時映照在天際的晚霞,它美麗變幻,仿佛將要灼盡一個原本絢爛的生命,讓鋪天蓋地的烏雲,都開始了一點點退散。


    喬闌也覺得自己盡要瘋了,整個人已經漸漸的融進了那火焰當中,開始分不清自己到底在哪裏,仿佛意識開始灑在各處,慢慢消散,難以收攏……


    “闌兒!”


    耳畔唿唿的風聲吹過,似乎是有人在喚她,喬闌迴過頭,看見一道蘭白清冷的身影站在她身後,往日裏從容淡泊的神態,此時倒顯了慌張無措。


    “嗬嗬,嗬嗬,哈哈哈!”


    喬闌仰天大笑一聲,一雙眼睛愈發紅了,“我如此一個草包妖王,哪裏值得你禹之神君費盡心機!如今你看我狼狽不堪即將魂飛魄散,我的家園盡毀死傷無數,是不是覺得大功告成誌得意滿?”


    喬闌此時已經有些癲了,禹之心頭焦急不忍,但察覺到陰雲之上布陣的諸位仙官,還是攥了攥拳頭道:“你收手吧,我應過放你一條性命,便會向仙帝為你求情,你何必這樣拚了性命!”


    “放我一條性命。”


    喬闌喃喃念過一句,“可盈盈的性命誰來放過?三師傅的性命誰來放過?那後山裏為你守過門的兔子,又有誰來放過?你知道的,他們是善良的,從不曾造過殺孽啊!”


    禹之不敢直視喬闌的眼睛,低語道:“像阿福那樣的人,也是何其無辜,太行山裏屠戮血腥的妖太多了,且狡猾強大,仙郡舍小而取大,才決定一並誅殺。闌兒,你生性善良,我若護你,必也能保護周全的。”


    “舍小取大?這就是你們仙郡自詡正義的決策?嗬嗬嗬!”


    喬闌苦笑一聲,眼淚落下來,又被火光快速的灼成幹痕,“阿魚,是我目光渾濁,看不出你竟是高高在上的神,還錯將自己一顆心傻傻的給了你!可是如今,我告訴你,你也看錯了,我本是妖,我嗜血狂傲,我如今不僅要開殺戒,還要這諸天之上千百位仙官為我陪葬!”


    痛到極致大喊一聲,喬闌控著漫天的火焰,朝著頭頂的陰雲襲去,一瞬間天際狂風大作火光流轉,厚厚的雲層,竟被灼的幾近透明。


    唿唿燃燒的火光當中,一聲長劍出鞘的清脆低鳴響起,那聲音喬闌很熟悉,正是她討好禹之的時候,為他在洞裏日日擦拭的那把佩劍。


    炙熱的火焰當中,喬闌覺得自己已經被灼的千瘡百孔,而背後突然冰涼一片,那把她熟悉的長劍,如刺透了這個世界上最脆弱的東西,穿透了她的身體。


    漫天的風聲忽的停了,喬闌身體頓了片刻,迴過頭,看不清那個她昨天夜裏還滿心喜愛的男人是什麽表情,隻見他從容淡然一步步向她走近,那姿態,好像從不為她一個小小的妖被誅殺,而起任何波瀾。


    火焰簇成的雲霞,似乎沒有了力量支撐,漸漸的熄滅,淡了下去,喬闌耳邊隻聽的到唿唿的風聲,然後自己如同一片枯萎的落葉一般,從天空快速的跌落。


    眼前漸漸變的迷蒙起來,喬闌似乎看到了她的爹爹,看到了盈盈和三師傅在向她招手。


    其實懦弱的想一想,喬闌覺得自己落下個這樣的結局也好,她死在了太行山裏,她為爹爹留給她的太行山拚過自己的所有,她如所有闌杉的祖祖輩輩一樣,用自己的生命守護著一片土地,並且最終埋在了這裏。還好,這裏還有她最愛的親人夥伴。可是感受到胸口的冰涼,喬闌又覺得無比難過,在這場愛情遊戲當中,她像是個不曾見過市麵的傻子,傻子最容易被騙,落個這樣的下場,也實屬活該了吧。


    後來,喬闌不知道自己究竟跌在了哪片泥裏,不知道那漫天的誅妖陣有沒有因此退去,不知道餘下的妖有沒有逃過一劫,不知道她曾經的阿魚,有沒有為她落過一滴眼淚……


    九天之上,負責誅妖陣的仙官向仙帝稟告了此次誅妖的情況,仙帝反複斟酌了幾番,再次確認道:“禹之神君,不見了?”


    仙官如實道:“那妖王本是一株上古的闌杉喬木,在其欲燃盡其身圖謀不軌的時候,是禹之神君阻止並刺傷了她,隨後兩人墜落山穀,我等本欲前去相助,沒想到那山穀當中妖力大作,神君心存善念,耗盡修為降服,並留那妖王一條性命,將她鎮壓在一處風水適宜的地方悔過,可是禹之神君卻就此不見了,怕是,兇多吉少。”


    說到後麵幾句的時候,那仙官語氣都有些斷斷續續,說一句,抬眸悄悄的觀察一番仙帝的神色,又說一句,再抬頭觀察一番,可到後來,那仙官才發現仙帝不過是稍稍眯起了眼睛,並不曾言說什麽,倒是一旁邊靜立的北神君站出來,朝著仙帝勸道:“禹之向來謹慎,仙帝不必多慮。”


    仙帝聽了,點點頭,一揮手,便讓那仙官退下去了。


    時光荏苒,一去百年,一縷神識飄蕩在闌珊橋旁,來來迴迴不知過了多少年,終於有一天,化身成了一個呀呀學語的女孩兒,坐在闌珊橋的石階上,睜著一雙迷茫的眼睛,看著橋上來來往往的人們。


    闌珊橋旁有一間新起的茶肆,茶肆的老板是個精明的買賣人,這日正出來給橋頭講故事的人發銅錢,一轉頭瞧見粉嘟嘟的女娃娃一個人坐在橋邊,便過去問道:“娃娃,你阿爹阿娘呢?”


    女孩兒抬頭看著茶肆掌櫃,對他的話滿心迷茫,搖了搖頭。


    那茶肆掌櫃的又問:“你可是這梧桐鎮的?”


    女孩兒眨了眨眼睛,再次迷茫的搖了搖頭。


    茶肆掌櫃的直起原本彎下的腰,彈了彈自己袖子上的灰,問道:“娃娃,你叫什麽名字?”


    女孩兒聽了,正巧看見一片葉子被風吹的落下了,漂在了闌珊橋下寧靜的水麵上,女孩兒湊過頭去朝著橋下看了看,看見自己倒映在水裏的影子,腦海裏忽的想起了很久很久之前,有個女孩兒似乎也是這張臉,她小小年紀病重難醫,餓昏了之後跌進了河裏,再也沒有起來過,不知為何,如做夢一樣,自己竟成了她的模樣。


    茶肆掌櫃的仿佛等的失了耐心,用腳尖踢了那女孩兒一下,再次問道:“問你呢?你叫什麽名字,知道麽?”


    女孩兒張張口,不知想起了什麽,甜甜道:“阿,阿福。”


    從此,闌珊橋旁的茶肆裏,便有了一個小小的,來來迴迴忙碌的身影。長大後掌櫃的夫婦告訴阿福,她是掌櫃的在某個不知名的野山溝裏撿的,若不是掌櫃的善心大發,她早已經不知喂了哪頭野獸,骨頭渣子都不會剩下。


    阿福對太小的時候已經記不大清楚,便十分相信掌櫃夫婦的話。掌櫃夫婦還說,她阿福若是有良心,就要做牛做馬為茶肆幹活報答他們夫妻兩個,待長大了,就嫁給他們的兒子大威做妾,那樣的話,不僅能為大威哥生兒育女,還能繼續在茶肆幹活,所以幹活幹活不停的幹活,成了阿福活著的,唯一的事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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