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之的藥確是好藥,這是喬闌經過一夜調養之後得出的結論,本來喬闌還擔憂青蛇會去而複返,可是出乎意料的,青蛇以及他的那幫嘍囉,一下子從梧桐鎮退了個幹幹淨淨。


    清晨的時候,喬闌舉目望著殘破不堪的梧桐鎮,聽著耳邊人們失去親人撕心裂肺的哭喊聲,第一次真真切切的感受到,青蛇他們的罪孽有些過於深重了。可細想,喬闌又慚愧無比,爹爹臨終的時候猶豫再三,還是決定將太行山交給了她,而她隻顧獨善其身,卻縱容了青蛇一幫妖跑出梧桐鎮禍害百姓,事情到了今天這一步,造成這樣的結果,她有著不可推卸的罪責。


    昨天夜裏稍稍緩過神之後,喬闌背著滿身傷痕跑遍了梧桐鎮尋找阿福,可連著找了好幾圈,都不見阿福的身影,直到早上,村子裏一個敲鑼的更夫告訴喬闌,昨天夜裏阿福病重暈倒,被逃難的人一起帶著,去往了青州的方向。


    喬闌向那更夫詢問了前往青州的路,本欲快速的朝著青州城裏去尋阿福,卻被禹之在石橋上攔住了腳步,不許她踏往青州一步,其原因不過因為,喬闌是妖,禹之怕喬闌妖性大發,傷害了青州城的百姓。


    當時禹之麵色端的如那千年寒冰,仿佛若喬闌執意踏出石橋一步,便即刻將她斬殺當場,而喬闌覺得自己對凡人的世界似乎並沒有多大興趣,此次去不過是確認阿福無恙,如若阿福安然,那麽她便想著即刻返迴,絕不遲延。


    當時喬闌說明了原由,禹之的麵色緩和了許多,卻依舊沒有讓開腳步,最後喬闌靈機一動,拉起禹之一起趕路,並且指天立地的發著誓,若她有絲毫傷害他人的行為,就讓禹之即刻吃了她。


    禹之將手中的劍隱去形體收迴袖中,對於吃了對方這個粗暴的說法,微微蹙起眉心,表示有些難以適應。


    一路上,禹之淡然自若,而喬闌愈發走著,則愈發想要收迴曾經說過的,對人間不感興趣的話,因為沿路遇見的挑擔的,騎馬的,都讓喬闌覺得新奇無比,每一樣都想湊上去好好的問一問,看一看,可每次都被禹之阻止,怕她傷害旁人。


    為此,那些擺攤的騎馬的落了清閑,一直跟著喬闌的禹之卻是遭了“口舌”之秧。


    “阿魚,你看那一串一串的山楂外麵裹著什麽?”


    “糖。”


    “糖?糖和山楂?好吃嗎?”


    禹之腳步頓了下,似乎迴味了很久,應道:“好吃。”


    “你吃過嗎?”


    “很久之前,吃過。”


    “很久是多久?”


    “就是很久……”


    “阿魚阿魚,你看那姑娘往嘴巴上塗的紅紅的是什麽?真好看。”


    “胭脂。”


    “你塗過麽?”


    “………”


    又走了一段路,快到青州城的時候,路旁過來一群人,吹吹打打格外喜慶,道路兩旁的人都在朝著隊伍前麵騎馬的紅衣男子,不停的說著吉祥的話語,鑼鼓樂隊後麵,一頂轎子被鮮紅的綢緞係成團團簇簇的花朵,一陣風過,將轎簾掀起一道縫隙,新娘子身著嫁衣,頂著鮮紅的蓋頭坐在轎子裏,擰著帕子,緊張又嬌羞。


    娶親的隊伍走近喬闌這邊了,喬闌學著一旁邊路人的樣子,拱手朝著那新郎官和花轎歡快的道了幾聲“白頭偕老””天作之合”的吉祥話,這話淹沒在人群中,新郎官沒有聽真切,倒是跟在花轎旁穿紅戴綠的媒婆十分歡喜的道了聲謝,然後從一旁邊丫頭托著的紅盤當中,抓起幾個油紙包裹的糖果,笑眯眯的朝著喬闌和禹之道:“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喬闌笑嗬嗬的將糖接過來握在手裏,自己剝開一顆放進嘴裏,甜的眯起了眼睛,餘下的本欲揣進懷裏,一扭頭看見一旁邊靜立的禹之,便快速又剝了一顆,遞到禹之唇邊,熱情道:“阿魚你嚐嚐,好甜呢。”


    禹之將頭扭到一旁,並沒有接下喬闌的糖。


    喬闌以為禹之不信,或是不好意思,便舉著糖跑到禹之另一邊,勸說道:“真的,你嚐嚐,要是不甜的話,你就吐出來。”


    禹之頭稍向後仰,又躲開了些許。


    喬闌不死心,踮起腳向前遞了一遞,眼神之中滿是期待。


    禹之避無可避,猶豫一瞬張開口,快速從喬闌手中含住了遞過來的糖果,一言不發朝著青州城的方向去了。


    喬闌追上去,望著禹之如冰似雪的氣質,知曉他已將自身神韻斂去七分,可凡人望去,仍舊覺得翩翩公子,遺世獨立。憶起方才那媒婆對他們友好的調笑話,喬闌朝著禹之重複道:“阿魚,那人說我們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禹之腳步一頓,扭頭看向喬闌,本欲張口說話,意識到嘴巴裏還有方才被強喂的那顆糖果,便含糊不清的低語了一句,“不知羞!”


    “羞什麽?”喬闌這會兒不知那裏來的勇氣,反駁道:“我三師傅常說,妖也好人也好,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是自然衍生的規律,不是什麽可恥的事情。”


    禹之聽了,沒有說話,因為追究起來,喬闌這話說的到底也是有道理的,誰知心頭這樣想了,便聽得一旁的喬闌十分遺憾的道:“隻可惜人妖殊途,如若不然,阿魚,我……”


    喬闌話說到這裏,一抬頭迎上禹之的目光,四目相對,都快速躲開,喬闌也將餘下的話一下子咽迴肚裏,心頭暗暗有些緊張,但又想著妖難道不應該都是敢愛敢恨的樣子麽?其實打心裏,她是喜歡阿魚的,若他也是太行山裏的妖,那她就讓三師傅做主,讓他們兩個結為夫妻,永生永世在一起。


    各懷心思,到了青州城裏,喬闌四下裏打聽了一番,在幾個趕車的車夫那裏,打聽出逃難來的百姓都集中在了城南的一處破廟裏,等候著當地官府將難民的口糧發放下來。


    喬闌緊趕著又跑去了城南的破廟,在眾多老弱病殘哭聲連連的難民當中,卻沒能尋到阿福的身影。喬闌以為自己找錯了地方,遺憾萬分決定離開的時候,卻被一個骨瘦如柴的婦人攔住了去路,那婦人四下裏看了看,抹了一把眼淚小聲告訴喬闌,說她找的那個姑娘,已經被同行的幾個喪了良心的同鄉人賣到了妓院裏,年歲小的時候給那些老鴇龜公做丫鬟,年歲大了有了姿色,就賣身做了娼子,若沒有人救,那姑娘這輩子就算是完了。


    喬闌對人間的規矩有些不懂,但是婦人所說的事情,喬闌也能感受出其中嚴重,於是向那婦人道了謝之後,便拉扯著禹之,將青州城裏大大小小的妓館,找了個仔仔細細,最後在城郊一處兩層的花樓後院中,尋到了被困在地窖裏的阿福。


    似乎是阿福年齡小脾氣倔,惹怒了妓館的老鴇子,便被人鎖在了地窖裏,什麽時候服了軟,什麽時候才能出去。禹之握住阿福的袖子診了片刻,說是已經被人喂過藥草,此時性命已無大概,可喬闌瞧著阿福麵色蒼白氣息奄奄,便央求著禹之用他療傷的方法,將阿福的病治好。


    誰知喬闌這話說出了,禹之卻是站起來背過身去,輕搖了搖頭道:“人的命格在她入輪迴的時候便已經定下了,若被強行改動,對她不好,對你我,也不好。”


    喬闌不解,“我喜歡阿福,我隻救阿福,不可以嗎?”


    “她的命格若被你改動,說不定反而會受無妄之災。”


    “那……”喬闌思索一瞬,“那我們,將她救出去可以嗎?”


    禹之不為所動,喬闌求道:“阿福的爹娘被妖吃了,她怕極了傷心極了才生了病,現在她的爺爺也被妖害死,我若連她都救不了,留她在這裏自生自滅,我一輩子都難以安心。”


    空氣沉靜了一瞬,就在喬闌覺得有些失望的時候,聽的耳畔輕柔的聲音道:“好,我們帶她出去,但是你隻能將她送迴破廟當中,她以後的命運你不得再幹涉。”


    喬闌低下頭,輕輕點了點,雖然她有時候呆呆的,可心裏清楚,她無處安置阿福,若是將阿福帶迴太行山中,那裏各類精怪繁多,阿福在那裏隻會是一個異類,她妖力低微,根本保護不了阿福周全。


    抱起阿福,喬闌朝著地窖口抬頭看了看,卻聽得哐當一聲,有人用木板將地窖口蓋了起來,顯然是有人發現了他們的闖入,先蓋起來,後喊人前來抓他們。


    果不其然,不消片刻,隨著外麵人聲吵鬧腳步拖遝,喬闌不用細想,也知曉必然已經圍了許多的人,準備將他們捉拿。


    來迴踱了幾步,喬闌想不出其他辦法,便借著地窖口上破木板透出的零星光亮,看著禹之問道:“要不,我稍微用一些些妖力,逃出去吧。”


    禹之幹脆拒絕,“你不許在人間動用妖力。”


    聽著地窖口的人越聚越多,喬闌心頭急了,“那,那,那怎麽辦?”


    “我來。”


    禹之靜靜應過一聲,隨著話音落下,喬闌甚至來不及思索為什麽隻許州官放火,不許她這百姓點燈,隻覺得一陣天旋地轉,便轉換了地方。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妖言策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王小玥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王小玥並收藏妖言策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