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綾,你迴來就好,隻管好好休息就好,剩下的什麽也不要想了。”我微笑著看著阿綾說道。


    阿綾輕輕點了點頭,然後便默默地移開了視線。


    她方才還那樣表情晦暗地看著徐步,為什麽我明明是在幫她說話,她卻連多看我一眼都不肯?


    我有些不解地看向徐步,隻見對方也正在看著我,他用一種說不上是讚許還是嘲諷的眼神,默默地看了我一眼,然後露出了微笑。


    能讓他在這種情況下露出讚許的微笑,就說明我一定是做了什麽多餘的事,多餘的以至於反倒幫上他的忙的事。


    難道我不該幫阿綾說話,在這個時候安慰她嗎?


    正當我用疑惑的眼神看著徐步時,他卻突然轉過身,留下一句“我還有王上安排的事務要處理,就先走了。王上也還是早點去休息吧,讓阿綾姑娘好好休息吧。”然後便自顧自離開了。


    這算什麽事?!我有些莫名其妙地看著他離開的背影,心中偷偷罵了一句。隨後再一次將目光落在了阿綾身上。


    阿綾並沒有看著徐步離開,她的目光落在了窗外,側臉看起來非常憂鬱。我順著她的目光看去,窗欞上停著一隻小雀兒,鳥兒小巧的腦袋機靈地四處轉動著,時不時張開黃色的小嘴啾啾地叫著。


    小鳥是那樣的自由,看上去那樣的快活,可這個看著小鳥的人卻是這樣的悲慘,身心都傷痕累累。


    我在心裏深深歎了一口氣,隨後便也輕輕退出了屋子。


    那間屋子的氣氛太過於壓抑了,讓我有些受不了。


    出了屋子,接下來要去的地方不是別處,而是菜市口。


    理由很簡單,袁仲要被問斬了,同他一起的,還有他們袁家全家。


    從我記事開始,我幾乎沒有聽說過誰家因為連坐而被滅門,袁家還是頭一次。


    但這並不是我故意要報複或是如何--對於袁仲的懲處,是所有知道這件事或是因為這件事受到傷害的人們共同商討之後得出的。


    一開始我們隻是決定要梟首,然後株連九族。可是聽說了袁仲“事跡”,許多民眾自願,聯名呈上萬人請願書,懇請將袁仲判處最重的刑罰。


    看到民眾這樣的唿聲,我和徐步他們也沒有辦法,隻好順應大家的唿聲,加重了對於袁仲的懲罰。


    最後定下來的懲罰是食蟻蠱--這是一種早前因為過於殘忍而被廢止的酷刑,是將犯人放進一個裝滿一種名叫“食人蟻”的螞蟻的大缸裏,隻露出頭,脖子以下全部被束縛好,嚴嚴實實地裝在罐子裏。


    這麽一來,旁人既可以看到犯人受刑時痛苦的樣子,又不用擔心螞蟻會從罐子裏跑出來。


    而這項刑罰之所以會被算作“酷刑”,甚至一度被廢止,是因為犯人往往要經曆幾個時辰痛不欲生的折磨,才會悲慘地死去,而且死後屍身也是慘不忍睹。


    而在大家看來,能“配得上”這麽殘忍的酷刑的,必定是罪大惡極之人,可是真正這樣罪大惡極的人又能有多少呢?


    如此一來,大家便漸漸廢除了這項酷刑。


    直到袁仲的所作所為被扒了出來。


    無論是親身經曆還是從書上看到的記載,我還是頭一次見到民眾聯名請求恢複酷刑的。由此可見,袁仲的罪過是多麽的大。


    為了平息民怨,我們就算是覺得有些不妥,但是也沒有其他的辦法,更何況,其實平心而論,我自己也覺得這樣的結果對於袁仲而言是罪有應得。


    來到刑場,隻見周圍已經圍滿了前來觀刑的民眾,聲勢之大,讓我切實體會到民怨可畏。


    人群在我麵前自動向兩旁分開,為我讓出一條路。我承受著來自民眾的目光,深吸了一口氣,鄭重地走到了刑場上為我專門放置的椅子前。


    我的周圍站滿了現在華地能夠抽出時間到場的全部官員。畢竟,我們沒有說透的事,就藏在這些人之間--這種事,本來就不是隻有一方是錯的,其實現在在場的所有人都知道這件事。


    可是所有的人又都無可奈何,畢竟這件事牽扯的人太多,若是真的要一一細查,隻怕整個華地的官員都要或多或少地受到牽連吧?


    所以,最後我想到了這個方法,殺一儆百。


    果不其然,在我正式下達通知之後,沒有一位官員敢說自己有事去不了,所以才有了現在這樣堪比早朝的規模。


    當我落座之後,袁仲便由兩個壯漢架著走到了刑場正中。


    “吉時已到,行刑。”隨著一道冰冷的聲音,袁仲被剝去上衣,赤膊塞進了一個大壇子裏隻露出腦袋。


    隨後壇口便被結結實實封死了--除了一個小口,之後行刑官又在預留出來的小口上小心地塗上了什麽。


    之後,行刑官拿著一個小壇子走近袁仲所在的大壇子,將小壇子的口卡在了方才預留出來的小口,隨後輕輕叩了一下小壇子的底部。


    由於我們離得比較遠,所以什麽也聽不見,如果站的近些仔細聽,就會注意到小壇子裏發出沙沙的輕響。


    當行刑官確定小壇子裏什麽也沒有了之後,他便將小壇子從小口上取了下來,又裝上了另一個新的小壇子。


    如此反複裝了三壇之後,行刑官終於將大壇子徹底封起來了。


    袁仲的臉上原本沒有任何表情,但是等到行刑官封好壇子離開之後沒多久,他的臉部突然變得扭曲了,他似乎想從壇子裏出來一般,不住地搖晃著頭。


    “這是怎麽迴事?”我有些疑惑地問向站在我身後的行刑官。


    行刑官沒有多說什麽,隻是將方才用來裝螞蟻的小壇子向我遞了過來。我有些疑惑地伸出手觸碰了一下壇子,一陣冰冷的寒意順著我的指尖流入我的身體。


    “本王明白了,你們之前是將螞蟻凍起來了?所以一開始袁仲才會沒有任何反應。”我點點頭。


    “正是如此。”行刑官恭敬地將壇子放在一邊。


    我若有所思地看向袁仲。他那種痛苦的表情中卻看不到絲毫的愧疚,仿佛是一具如同我之前所形容的那樣的軀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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