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那支箭,我總覺得是貼著我的頭皮過去的,就好像是在想要殺掉我和救下來我之間猶豫了一下,因為我的運氣很好,所以逃掉了一劫一般。


    倘若是這樣的話,整個事件就要另當別論了--徐步從一開始根本就沒有打算救我,他本想趁著袁琅挾持我,從暗中給我一箭,讓我死掉,可是礙於眾目睽睽,他總不好那麽光明正大地下手。


    於是他就先照著我的腿射了一箭,這樣既可以解釋為是為了救我不得已而為之,也可以解釋成護主心切但是箭術不精,之後第二箭看似是在瞄著袁琅,但是實則是打算瞄準我,這樣就算是我死了,他也可以解釋說是因為沒有瞄準。


    而他自己,不論能不能救下我,都成了那個敢於救駕的忠臣。


    可是若是我死了,他又能有什麽好處呢?


    他自然是沒有什麽辦法名正言順地登上王位的,新王也一定會是和我家有著血緣關係的人,可我實在不覺得新王會比我還聽他的話,就算他現在已經是權傾朝野,但是公然想要反叛想必也是不容易的,尤其還要考慮到楚王和我們是聯盟。


    既然如此,他若是殺了我,對他自己,隻有百害而無一利--說不定就是因為這一點,他才特地留了我一條命吧?


    我甩了甩頭,將這些不切實際的妄想拋在腦後。


    沐蕭想必還不知道這件事吧?她若是知道了,會不會多多少少為我感到擔心?


    答案自然是肯定的,畢竟沐蕭是一個對待朋友十分溫柔的人,而我也自認為自己算得上是沐蕭的朋友。


    既然如此,我還是不要讓她知道這件事比較好,這樣她也就不會替我擔心了。


    可是,若是在我腿好之前都不去看望她,她想必一定會覺得奇怪的吧?


    這麽一來,就一定要找到什麽合適的借口,讓她接受“我之所以不去看她,並不是因為我出了什麽事,隻是因為我很忙,分身乏術而已”。


    但是這樣會不會反而有些欲蓋彌彰呢?我不太清楚。


    不過若是這樣真的顯得有些刻意的話,那就幹脆不說了,等到她覺得格外奇怪自己想要問我的情況的時候,再找個人告訴她就好了。


    覺得這個辦法可行的我,立刻找來了負責照顧沐蕭的人。


    “你聽著,若是沐蕭她問起我為什麽沒有去看她,你們隻許說我最近政務繁忙,脫不開身,所以沒有辦法去探望她,絕對不能和她說我的腿傷,聽到了嗎?”我嚴肅地囑咐道。


    “是,奴婢明白。”跪在我麵前的女子深深低著頭輕聲答道。


    “好了,此外就沒有什麽了,你下去吧。”我揮了揮手,示意她退下。


    “是。”女子踏著碎步離開了我的寢宮。


    我長長地吐了一口氣,仿佛要將內心中的鬱結盡數吐出一般。


    一晃三天已經過去了。


    我們借著袁仲的事,徹底清查了華地各處角落,將暗娼以及其它的地下生意統統挖了出來。許是因為這是大快人心的事,我們也得到了華地百姓的支持,阻力一下子便減小了。


    徹查了這件事之後,我們還發現了一件讓我們所有人都感到震驚的事--我們找到了阿綾。


    隻是,她和我記憶中那抹驚豔的明媚完全不同,現在的她,沒有了手腳,渾身傷痕累累,同樣也被人敲掉了牙齒,拔去了舌頭。


    雖然現在她得到了很好的照顧,但是依舊給人悲慘的感覺。


    但是值得慶幸……的一點是,她的神智依舊清楚。我實在不知道這究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還是最大的不幸,清楚的神誌意味著她清楚地記得她身上經曆的全部的恥辱。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我倒是更希望她什麽也不記得。這樣的話,心裏還會好受一點。


    我曾經答應過沐蕭,若是找到了阿綾,一定第一時間告訴她,但是現在,我覺得還是不要告訴她比較好,畢竟,若是沒有見到這樣的阿綾,沐蕭說不定還會在心裏想象阿綾此時正幸福快樂地活在某個地方。


    可是若是看到了這樣的阿綾,想必沐蕭會徹底一病不起了吧?


    “你知道嗎?你的義姊和義兄很是擔心你,他們一直在找你。”不知道為什麽,徐步突然向著阿綾走了一步,隨後用大家都能聽到的聲音感慨起來。


    你幹什麽呀,這不是等於是在戳阿綾姑娘的痛處嗎?我心中如此大喊道,你在說什麽呀,趕快停下來啊!


    可是徐步仿佛一點不安的感覺也沒有一樣,繼續滔滔不絕地說著名為關心,實則是在戳人痛處的話。


    我偷偷瞄向阿綾,從她的神情中看不到什麽多餘的感情,但是那種表情絕對不是感到愉快或是感動時會有的,而是看得出壓抑著的痛苦。


    看著滔滔不絕地感慨著的徐步,我努力忍住了想要給他一拳的衝動。


    阿綾輕輕張了張嘴,但是終於還是什麽都沒有說。


    但是我分明看到,她的眼神在那一瞬間黯淡了下去,仿佛一直努力求生的溺水者,在最後一瞬間還是選擇了放棄。


    我歎了一口氣,感覺自己再一次看到了那個叫做田遠的人死在自己麵前。


    人的嘴真的是這世上最毒最利的武器,輕輕張合,就能殺人於無形,連血都不會落下,人的心、魂、神便都死了,隻剩下一具勉強存在著的軀殼。


    但是其實這樣才是受人崇敬的居於高位者的做法,兵不血刃就能徹底擊潰對手,但是我真的完全不想學,雖然這真的很省事,但是我真的覺得這很殘忍,比起這種手段,我更願意與敵人麵對麵廝殺,徹底將他從這個世界上抹殺。


    不,我何時竟站錯了隊伍,阿綾並不是我們的敵人啊,她是我們的朋友,徐步怎麽能這麽對待她呢?!


    她經曆了那樣痛苦的事,難道不應該好好照顧她嗎?為什麽還要說那樣的話來傷她的心?


    想到這一點的我,立刻向前走了一步,將明顯還想接著說什麽的徐步的話題打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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