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之,我們先想辦法離開這處林子。”猙並沒有正麵迴答阿綾的話,隻是四處看了看,隨後在前麵帶路。


    “不會有事的!一定不會有事的!”阿綾突然握住了我的手,“夫人不要擔心。”


    “嗯,謝謝你,阿綾。”我用力迴握著她的手,輕聲迴應道。


    強忍著愈發劇烈的腹痛,我們在林間行進。


    走了不知多遠,我也早就失去了方向感,隻是麻木地跟在猙身後走著。不知不覺竟然已近黃昏。


    腹痛明顯到我每走一步都像是在刀尖上蹚過一般,那種源自腹部的蝕骨鑽心的痛楚讓我最後連腿腳都再也邁不開了。


    “我們還是先找個地方休息一下吧。”阿綾攙扶著我,向猙說道,“夫人好像不太舒服。”


    猙停下腳步,轉身向我走來,向我行禮道:“夫人,末將一心隻顧著趕路,將夫人忘記了,還請夫人恕罪。”


    “沒事……”我努力忍著愈發明顯的腹痛,盡量不再給他們添麻煩。“我還好……”


    “末將會盡快收拾一個地方出來給夫人休息,在此之前,阿綾,你陪著夫人在這裏等著。”說完,猙便朝我行了一禮,快速離開了。


    “夫人,咱們先在這裏的石頭上坐一會兒吧。”阿綾說著,扶著我走到一塊大石頭旁邊。


    “哎,好。”我稍稍彎腰,想要坐下去。可就在這時,腹部卻再一次猛地抽痛起來,但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強烈的多。


    我再也忍耐不住,發出了痛苦的悶哼。


    “夫人!”阿綾慌了神,“夫人,怎麽了?!”


    “阿綾,我肚子好痛啊……”我捧著肚子,竭力保持著唿吸。


    阿綾一邊扶著我在草叢上躺下,一邊檢查起我的情況。過了不多時,她嚴肅地向我說:“夫人怕是要生了。”


    “疼……”我的淚水混著冷汗流淌下來,來自身體內部那種撕心裂肺的痛楚讓我恨不得現在立刻死在這裏。


    “夫人,堅持住啊!”我能感覺到阿綾在手忙腳亂地解著我的衣帶。


    我竟要在這種荒郊野嶺迎接我和墨的孩子嗎?


    原有的恐懼感和疼痛帶來的無助讓我尤其希望墨在我身邊。


    一想到他並不在,我的淚水便汩汩湧出,順著流進我的鬢角。


    一陣陣的疼痛讓我的唿吸變得艱難,我的眼前一陣陣的發暈。若不是阿綾在我身邊不停和我說著話,吸引著我的注意力,我可能早就失去知覺了。


    “夫人!”猙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聽起來尤為急切。


    “你不要過來!夫人要生產了。”阿綾衝他喊道。


    “這附近有狼,這裏不安!”猙焦急地大聲喊道,“我在那邊發現了一個洞穴,裏麵原住的動物已經被我趕走了,我們去那裏吧。”


    “怎麽辦,夫人?”阿綾湊近我問道。


    “沒事,我還能再堅持一會兒。”我說著,掙紮著想要起身。


    阿綾將我的衣服整理好,叫來了猙。猙和阿綾一起將我扶起來,我便由他們兩個攙扶著,強忍著疼痛,一步步艱難地移動著。


    的確如同猙所說的那樣,附近不時傳來野獸的低吼。此時,四下已然黑,隻有微弱的月光可以幫我們指引方向。


    當我們最終走到山洞的時候,我已經沒有多餘的力氣站立了。他們兩人讓我躺好,隨後猙便生了火,自己則離開山洞,站在了外麵把守。


    我的腹痛更加劇烈且頻繁了。


    “怕是真的要生了。”阿綾嚴肅地說。


    此後發生了什麽我記得不太清楚,隻記得排山倒海般的痛楚,似乎有什麽想要從內部撕裂我的身體……


    當一切歸於平靜,我的世界便徹底陷入了黑暗。


    我是不是死了?一片死寂的黑暗中,我一個人茫然前行著。


    一襲白衣那樣顯眼地出現在看不到邊的黑暗中。


    他轉過身--是那個小童,他的神情是那樣的嚴肅,而又傷感。


    “好久不見了。”他衝我開口道,“你可知道你經曆了什麽?”


    我茫然地看著他。


    “你本來應該已經死了,和你那未足月便出世的孩兒一起。”他如此說道。


    我聽著這並不真切的話語,覺得有些無助。


    “但是我不會讓你死的,你還有事情沒有做完。”他走近我,“可我也不能白白幫助你,我要從你那裏拿走十年的壽命--你的時間不多了,若是等到玉佩碎掉的那一天到來了,你也就該離開了。”


    我定定地看著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


    “你明明快成功了,為什麽要放他離開?為什麽不施展你的手段留住他?難道你想死掉嗎?”小童向我拋來一連串的質問,我卻沒有辦法迴答他。


    我甚至根本不知道他說的是誰。


    “算了,看起來,你真的什麽都不記得了。”小童露出悲傷的笑容,“你的命運你要自己去探究清楚……你快要醒來了……不管將要發生什麽,都希望你能挺過去……再見吧……”


    小童的身影變得模糊,隨後便消失了。


    “夫人……”阿綾的聲音飄進我的耳朵,我努力睜開眼睛,隻見已是清晨,阿綾雙眼通紅地守在我身邊。“太好了,夫人醒了。”


    猙原本在一旁背對著我們坐著,聽到阿綾的話,他趕忙站起身走了過來。


    “太好了。”他的臉上帶著淚痕,強笑著說道。


    “孩子……”我想到小童說過的話,心中不免痛了起來,“孩子是不是……”


    阿綾和猙的表情瞬間凝固在了臉上。


    看著他們都不說話,我大致明白了情況。


    “孩子是不是已經夭亡了?”我忍著心中的痛苦,輕聲問道。


    “夫人!是阿綾無能,沒有保住小少爺啊!”阿綾突然放聲哭了起來。


    “都是末將的錯,若不是因為末將指揮失當,也不至於迷路,更不至於傷著夫人,以至於小少爺……”猙哽咽著歎了一口氣。


    看著傷痕累累的猙和形容憔悴的阿綾,我心中思緒萬千。


    “我怎麽會責備你們,你們為了我,都已經拚上了力……”我向阿綾伸出手,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握住了我的手,“不論結局如何,我都該和你們道一聲謝。”


    他們兩人沒有迴應我,隻是時不時傳來抽泣的聲音。


    “孩子在哪裏,讓我……至少抱抱他吧?”我說完,兩人哭得更兇了。最後,猙起身,將一個小小的繈褓遞給了我。


    “是位小公子……”猙哭著說,“還請夫人節哀順變。”


    我小心地將繈褓接過來,一具已經沒有氣息的嬰兒的軀體被嚴嚴實實地裹在繈褓中,他的眼睛甚至還沒有睜開,這樣看上去,就好像他隻是安詳地睡著一般。


    包裹著他的繈褓,是墨特意縫製的,裏麵還墊了一層薄薄的木棉。


    我伸出手,指尖滑過他早已冷透的臉龐,心中湧起無限的悲痛。


    鵬兒,我們的孩子……你還沒有見過你的娘親,你也還沒有捱到和爹爹重逢的那一天,你怎麽就,就這樣離開了呢?


    你可知道你的娘是怎樣的痛不欲生,你可知道你的爹爹若是得知了你的事,會是怎麽樣的難過?


    不知為何,此時我的心中充滿的都是墨對著我的肚子時那種傻傻的笑臉。他是那樣熱切地盼望著孩子的降生,他現在在戰場,想必還惦念著孩子的事。


    可是……從此時此刻開始,這份熱切的希冀將再也沒有著落了。


    我緊緊將他小小的身體抱在懷裏,喉中壓抑了許久的哽咽終是衝了出來。


    哭了不知道多久,我終是漸漸緩和下來。殘存的理智告訴我,若是此時就這樣繼續哭下去,我們更是會死在這裏。


    我要活下去,活到與墨重逢的那一天。他已經失去了孩子,若是我也這樣自暴自棄地跟著孩子去了,那墨就要孤苦伶仃了。


    既然我答應過,要陪著他,就應該信守諾言。


    “阿綾,猙,我們繼續趕路吧。”我抬起頭,堅定地看著他們,輕聲說道。


    他們兩個張大了眼睛看著我,似乎十分吃驚。


    “不行啊,夫人現在身子虛,至少要休息幾天才能繼續走啊!”阿綾慌忙道。


    “我們沒有多少幹糧和水了,若是不盡快離開這裏,誰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麽。”我冷靜地說道,“我自己的身體我知道,堅持一下沒有關係的。”


    “可是……”猙依舊有些不放心。


    “這附近有狼不是嗎?若是我們依舊留在這裏,你能確保今天晚上我們能順利地活過去嗎?”我嚴厲地問道。


    猙低下了頭。


    看著他被撕咬的破破爛爛的衣服和處處斑斑點點的血跡就知道,昨夜的他經曆了一場多麽激烈的戰鬥。


    麵對強敵時,我不像其他人那樣非要逞強硬拚一下。比起迎難而上,我更喜歡避其鋒芒。


    猙最後還是同意了,隻是我們約好,今天不管何時,隻要發現了更為安的下榻之所,就必須要在那裏休息,直到明天。


    出了山洞,我們找到一棵很顯眼的大樹,猙和阿綾幫著在樹下挖了一個小小的墓穴。我將我們的鵬兒放進墓穴之中,含淚將土一抔一抔地蓋在了他的身上。最後,在他那方小小的墳塋旁,阿綾放上了一束野花紮成的花束,猙削了一塊木頭立在了旁側。


    鵬兒,娘親現在沒有辦法帶著你繼續走了,隻能委屈你暫時留在此處了。等到日後,娘親一定迴來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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