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蕭
自從昨日玄和蒼商議完，我的生活便有了巨大的改變－－早上一睜眼，便有兩個明眸皓齒的女子為我梳洗打扮，將精美異常的首飾戴在我的發間與腕上。
“這些不是我的東西啊……”我看著手腕上如冰晶般晶瑩剔透的玉鐲，有些惶恐。
“這都是王上送給姑娘的，也就是說這些都是姑娘的東西啊。”一個水藍衣衫的女子對我露齒一笑，兩個小虎牙格外可愛。
我穿著輕盈的新衣裙，帶著令人有些炫目的新首飾，她們－－我問過才知道，水藍衣衫小虎牙的是阿羽，鵝黃衣衫大眼睛的是阿碧－－又給我化了淡淡的桃花妝。看著銅鏡裏的女子，我竟認不出這就是我自己。
早飯是肉包子、粥、雞蛋和小菜。
“真好吃啊。”我嚼著肉包子發出了由衷的讚歎，不愧是源王，想必每天吃的也都是這麽好的東西吧？
吃完飯，我和阿羽、阿碧聊起天來。
“姑娘今年多大了？”聊著聊著，阿碧突然問道。
“嗯？”我急中生智，反問道，“阿碧你呢？”
“奴婢方及豆蔻。”阿碧淺淺道。
我並不知道豆蔻指的是什麽，隻得又轉而問阿羽同樣的問題。
“奴婢同阿碧一般大。”
“哦，這樣啊，那我們也真是有緣，我也同你們一般大。”我心虛地笑道。
“那還真的是有緣呢！”阿羽說著又笑了起來，“想必奴婢兩個就是因為和姑娘的年紀一般大才會被安排來服侍姑娘吧？還請姑娘不要嫌奴婢笨拙才好。”
“王上對姑娘真好，即使不在身邊，依舊把一切都親自備好了。”阿碧也開口道。
“王上，應該隻是覺得我可憐吧……”雖然嘴上這麽說，可我想起他在我耳邊說的那句“我是真心的”，就覺得心頭充滿暖意。
“姑娘，咱們出去走走吧。”阿羽道，“一會兒宮裏的人要來重新收拾屋子，咱們去院裏吧。”
“好。”我站起身，阿羽和阿碧跟著我出了屋子。
外麵晨光正好，初夏時節，一切都是暖的，但不悶不燥，樹梢尚有新葉，枝頭亦餘含苞，萬物之美似乎都含羞帶怯，不似盛夏之時，過分張揚，過分熱烈。
走到小徑上，迎麵遇見了阿雪。
“阿雪姑娘。”我向她行禮道。
“沐蕭，現在你滿意了？”她毫不掩飾地表露著她對我的敵意。
“阿雪姑娘何出此言？”
“哼。”她翻了我一眼，隨後扭頭走了。臨走前，她突然恨恨看向我，留下一句話，“我絕對不會讓你得到分毫！”
“素聞大將軍家的阿雪姑娘是個狠角色，果不其然。”阿碧蹙眉道。
“什麽狠角色，不過如此而已。”阿羽像是換了一個人一般沉下臉色，冷冷說道。但很快又恢複了往常的笑容，“姑娘不要怕，凡事有奴婢兩個在呢。”
“嗯。”我有些心悸地看向了阿雪離去的方向。
在院裏轉了好一會兒，我們終是被漸漸毒辣起來的太陽曬得受不住了，在簷下坐了下來。
“對了，我聽說王上這次還給姑娘送了好些書來呢，若是姑娘願意，能教奴婢識字嗎？”阿碧看著抬著東西進進出出的人說道。
“可以啊，不過，我也認不得那許多字，可能也教不了多少，但是我會盡力的。”
“太好了。”
到了中午，阿羽拎著食盒迴來。
我坐在屋外的石桌前，看著阿羽變戲法般從食盒裏拿出了各色食物－－大塊大塊的肉，整個的雞腿，配色鮮豔的時令菜蔬，香噴噴的白米飯，甚至還有蛋花湯。
“這……麽多？”我竭力克製自己的震驚－－為什麽夏地的源王和其他人吃的差別這麽大呢？
“怎麽了？”阿羽看了我一眼，有些緊張，“是不是飯菜不合姑娘的口味？”
“沒有沒有，我隻是……”我將方才的疑慮和盤托出。誰知阿羽聽了竟笑了起來，“是誰和姑娘說，夏地的人都隻喝米粥的？”
“難道不是嗎？”我被她搞糊塗了。
“不是啊……莫不是姑娘自從來了夏地，除了米粥和鹹菜，沒有吃過其他東西吧？”阿羽的眉頭皺了起來。
“那就是我搞錯了吧，哈哈哈……”我心虛地笑著－－似乎我剛才又說了什麽不該說的話，“對了，我從早上就想問了，你們不和我一起吃嗎？”
“奴婢們怎麽能和姑娘一起用餐？”阿羽頷首道。
“我不是很懂你們的規矩，可是我覺得這麽多好吃的，不與你們一起分享，實在可惜。一起吃吧？”我是真的不習慣有人看著我吃飯，隻好這麽說了。
“這……”阿羽有些為難。
“一起吧，反正也沒有外人。”
“既然姑娘這麽說了……”阿羽和阿碧對視了一眼，阿碧又拿來了兩副碗筷，兩人坐了下來。
一開始她們還很拘束，但是吃著吃著大家就放開了。不知道為什麽，我似乎對於和別人一起吃飯有種懷念的感覺－－想必我在曾經是有家人的吧？
這樣想著，我有些安心了，就算有朝一日我要離開這裏，也一定是有家可迴的吧？我一定要盡快找到家人才好，這樣玄才能放心些吧？
“姑娘，再來一碗飯吧？”阿羽見我碗裏空了，便輕聲問道。
“不了，吃不下了。”我笑道，“有點渴，再來一碗湯好了。”
阿羽接過我的碗，盛滿湯遞了迴來。
“對了，姑娘想不想出去看看？”阿碧突然問道。
“出去？去哪裏？”
“上街。”阿碧狡黠地笑了，“或者到宮裏轉轉。”
“這怎麽行，我根本就出不了這個院子……”我不免沮喪地說。
“嘿嘿，隻要姑娘想出去，奴婢們就有辦法把姑娘送出去。”阿碧挑了挑眉，“怎麽樣，去不去？算算現在，王上應該也辦完公事了，想必正在書房吧？”
我有些心動，畢竟雖然這一個月我都可以在玄的庇護下度過，但是真正能見到他的機會聽說沒有多少。
“姑娘恐怕是不想去，你就不要在這裏煩擾姑娘了。”阿羽嗔怒道。
“我，我沒說不想去……可是，真的沒事嗎……”我漲紅了臉，連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不會讓他們發現的。”阿碧粲然一笑，“那剩下的就交給你了，阿羽姐。”
“嗯。”阿羽點點頭，攀著牆徒手登上了屋脊，她弓著身子四下看了看，隨後又輕快地爬了下來，“現在院子裏沒有人，是個出門的好機會。”
於是她就拉著我大大方方地走在宅子裏。
我戰戰兢兢地跟著她。
我們似乎並不是向著大門去的。走了一會兒，到了一處隱蔽的牆邊，阿羽依舊輕快地攀上了牆頭，向我伸出了手，示意我拉住她。我握住她的手，她猛地向上一拉，將我拉了上去。我正驚歎於她的臂力，她卻小聲說，“奴婢先下去，一會兒姑娘隻管向下跳就好。”說完便從牆上跳了下去。
見她在地上站定，仰頭向我示意，我便一咬牙衝著她跳過去，她穩穩地接住了我。
“好厲害……”我不禁由衷讚歎道。
“這沒什麽的，奴婢天生力氣大。”阿羽淡淡道，“走吧，姑娘想去哪裏？”
“我，我還是先去街上吧……”一想到要去找玄什麽的，我就覺得臉紅心跳，還是等他來找我吧。
“沒問題。”她走在前麵，我跟著她，宛如第一次上街的老鼠一般。
“姑娘那麽緊張做什麽？又沒有人會來抓我們。”
“是……”我努力挺起胸，盡力無視周遭的目光。
走了沒多遠，我便失了勇氣。
“怎麽了？”阿羽問道，“是不是累了？”
“沒有，我……為什麽周遭的人總是看我們，是不是因為我是華族人……”
“應該不是，可能是因為姑娘的打扮太好看了。”阿羽揚起了嘴角，“別說是路人了，就算是王上見了，怕也移不開眼吧？”
“你別打趣我了……”聽她這麽說，我更覺得不好意思了。
“姑娘你看，那邊就是城裏最繁華的街道了，咱們去看看吧？”不等我迴答，阿羽便拉著我快步向前走去。
走到街上，果不其然，著實熱鬧非凡－－兩旁的各類店鋪，路上的各色行人，最令人歡欣的便是在這裏終於看到了與我相貌相仿的人們了，大家也都很平常地走在人群裏，周遭的夏族人也沒有露出排斥或是好奇的神色。
“姑娘有什麽想買的、想要的、想吃的，就跟奴婢說。”阿羽笑眯眯地對我說。
“嗯。”我四處看著，一切都是那麽新鮮－－挑著擔子賣小吃的，在地上擺攤賣小玩意的，還有賣看起來很好吃的東西的。我的目光定格在一個販賣紅彤彤、亮閃閃的果子串成的小吃的小販身上，幾個孩子圍著他，羨豔地看著那些紅紅的果子。
“姑娘想吃糖葫蘆？”阿羽見我一直看著，便問道。
“嗯……可以嗎？”
“自然可以，反正錢是姑娘的，姑娘願意買什麽就買什麽。”說著，阿羽便帶著我走上前，替我買了一串糖葫蘆。
“阿羽，能給這幾個孩子買嗎？”
阿羽愣了一下，隨後笑了，“可以啊。”
那些孩子愣愣地看著阿羽將糖葫蘆遞到他們手裏，隨後便拿著糖葫蘆四散跑開了。
“阿羽，你吃嗎？”我將手裏的糖葫蘆遞到她麵前。
“奴婢怕吃酸的東西，吃了牙疼。”阿羽說著皺起眉，做出捂著臉的動作。
“那我就一個人吃了。”我輕輕咬了一口，但是除了牙齒在糖葫蘆上留下了一道白白的痕跡之外，什麽也沒有發生。
“要用力些，糖衣很厚的。”阿羽笑眯眯地看著我。
“哦。”我用力一咬，糖衣碎裂發出宛如冰麵裂開的脆響，我怕另一半果子掉在地上，隻得將它整個塞進嘴裏。糖衣的碎片劃爛了我的牙齦，但是沒有關係，酸酸甜甜的很好吃。
“好吃嗎？”阿羽歪著頭問道，隨後便繼續走了起來。
“嗯。”我含混不清地答道，“對了，我們現在去哪裏？”
“到了姑娘就知道了。”阿羽衝我笑道。
一邊吃著剩下的糖葫蘆，一邊跟著阿羽走到了一處很宏大的建築跟前。門口站著兩個副武裝的侍衛。阿羽將腰牌取下遞了過去，侍衛向阿羽頷首行禮，隨後打開了門。
我跟著阿羽繼續走著。
在建築群裏七扭八拐地走了三顆糖葫蘆的時間，阿羽將我帶到了一間恢弘的建築前，“姑娘請進吧。”
“哦。”我努力嚼著第四個糖葫蘆，順便死死盯著手中的竹簽，提防著最後一個糖葫蘆不要掉下去或是滑下來，同時悶著頭走進了屋子裏，一股熟悉的香氣頓時環繞著我。
“沐蕭？”玄的聲音突然在不遠處響起，我被嚇了一跳，猛地抬起頭，穿著玄色衣衫的玄似乎也愣住了，“你怎麽來了？”
“咦？”我轉身想問阿羽這是怎麽迴事，但隻見她已經出了屋裏，關上了門。
“怎麽了？”玄走到我身邊，盯著我手裏的糖葫蘆，“這是什麽？”
“糖葫蘆……你要吃嗎？”我一邊飛快地咽著嘴裏剩下的糖葫蘆，一邊問道。
“好吃嗎？”玄伸手擦了擦我的嘴角，笑著問道。
“嗯。”
“那，讓我嚐嚐可以嗎？”
“給。”我將糖葫蘆遞過去，他並沒有接過去，而是就著我的手，咬著糖葫蘆從竹簽上退了下來。“好，好吃嗎？”
“嗯。”他半個臉頰鼓鼓的。似乎也不擅長吃酸的東西，他微微眯起了眼睛，皺著鼻子。
見他一時半會兒說不清楚話，我便隻是靜靜看著他。
他拉著我坐在桌前，努力將嘴裏的糖葫蘆咽下去。
“笑什麽？”他咽下糖葫蘆後，立刻有些不滿地問我。
“我沒有笑……”我努力忍住笑意，正色道。
“真酸……不過還挺好吃的。”他也笑出了聲。
“是吧？”
“嗯。”他突然斂住笑容，“你怎麽到宮裏來了？”
“這是宮裏啊？”我突然想起出門前阿碧說的話。
“你怎麽那麽……”他說到一半突然停住，“怎麽樣，他們把屋子都收拾好了麽？”
“嗯，收拾好了。”
“你怎麽出來的？阿雪沒有為難你吧？”
“我跟著阿羽翻牆出來的，她真厲害。”
玄沒有接話，隻是笑了起來。
“你笑什麽啊。”
“沒什麽。沒傷著哪裏吧？”他打量著我，卻不敢看我的臉。
“沒有。”
“那就好。”他垂眸輕聲道。
隨後，不知為何，他突然不再說什麽了。我見他不開口，便也不敢先開口，隻得靜靜坐著。
半晌，他才終於開口，“你今天真好看。”
我頓時心如擂鼓，低著頭不敢出聲。
玄伸出手，有些猶豫地握住了我的手。我覺得自己的臉像是被放在火上烤一般灼熱。
“你怎麽不看我？”
我隻得抬起頭，努力看著他的臉－－他的臉頰紅紅的，直紅到他脖頸上。我看向了他，他卻移開了目光。
“你怎麽不說話？”停了一會兒，他再次開口道。
“我，我不知道說什麽好……”
“對了，”他突然站起身，鬆開我的手，走到門口，開了門，對著外麵交代了什麽，之後又如釋重負般迴到了我身邊，終於露出了笑容，“我們吃些點心吧，算是剛才把你糖葫蘆吃掉的補償。”
我本想說，買糖葫蘆的錢本就是你出的呀，但是為了不破壞氣氛，我還是忍住了。
他和我說了些有的沒的，終於，有人前來叩門。
“進來。”
兩個宮女捧著精美的瓷碟和茶具踩著碎步走進來，恭敬地將瓷碟和茶具擺在桌上，隨後行禮退下。
“你嚐嚐。”玄麵露期待地看著我。我拈起一塊白白的、四四方方的點心，咬了一小口，頓時奶香味充滿了我的口腔，絲絲甜味縈繞在舌尖。
“這是什麽啊，好好吃啊。”我不禁由衷讚歎道。
“這是奶酪，算是夏族傳統的美食了吧，雖然平常都是當幹糧吃的，但是我其實還是比較喜歡拿它當點心吃。”玄說著也拈起一塊，“對了，配著濃茶吃很好吃哦。”說著，他又放下手中的奶酪，拿起茶壺倒了一杯看起來黑乎乎的茶，遞了過來。
“多謝了。”我接過茶盞，送到唇邊淺呷一口。果然，濃茶衝淡了奶酪的油膩感，同時，奶酪的香甜又中和了濃茶的苦澀。
“怎麽樣？”
“嗯，真的很配呢。”
“你能喜歡真的太好了。”他展顏一笑。
沒一會兒，關於奶酪和茶和話題就說盡了。
氣氛又迴到了先前的樣子。
玄實在沒有可找的話題了，隻能一塊接一塊地吃著奶酪，一杯一杯地喝著濃茶。
“那個……”我有些擔心他喝了那麽多茶晚上睡不著，但是被他滿含期待的煙灰色眼眸看著，我什麽也說不出來了。
“怎麽了？”
“沒，沒什麽。”
正當我們兩個之前的氣氛愈發沉重之時，傳來了叩門聲。
“王上，沐蕭姑娘，時候不早了，咱們該迴去了。”阿羽的聲音從屋外傳來。
“已經要走了嗎？”玄撅起了嘴，似乎有些不滿。
“沒關係，過幾天再來看你。”
“哦，對了，我險些忘了！”玄突然一拍大腿站了起來，手忙腳亂地解著自己的衣帶。
“你，你突然幹什麽啊！”我忙捂住了眼睛。
“這個給你。”他忙活了一陣，將我的手從眼睛上拉開。
我定睛一看，躺在他手上的是一塊玉玦。
“這是什麽？”
“以後你要是想來宮裏玩，隻要有這個，就算沒有人帶著你也能進來。”
“這種東西，隨便給我這樣身份不明的人，沒關係嗎？”
“沒關係，出了事有我呢。”他有些強硬地拉過我的手，將玉玦放在我手心裏，“時候不早了，快迴去吧。”
“嗯，那我走了。”
離開王宮，我們再次迴到之前出來的那個牆角，翻了迴去。
迴到院裏，阿碧便迎了上來。
“怎麽樣，沒出什麽事吧？”阿羽問道。
“沒有，沒人過來。”
“那就好。”
“對了，晚飯備好了。姑娘，準備吃飯吧？”
“哦，好的。”雖說我現在還不餓，但是想必忙了一天的阿羽和阿碧已經餓了吧，我就陪著她們吃好了。
吃過豐盛的晚飯，剛撤下碗盤，蒼便來了。
“沐蕭，現在有時間嗎？”
“有。”
“能陪我轉轉嗎？”
“哦，好。”我跟著蒼出了屋子。蒼
終是鼓起勇氣約了沐蕭。
我夏族的漢子絕對不會放棄。想要的東西，喜歡的女人，都一定要得到手才行。
這樣想著，我們走到了後院。此時天色漸暗，萬物都進入了休憩的時刻。
我帶著沐蕭走到了院中的亭子裏，將燈火點燃，我在她身邊坐下，風輕輕吹著，送來陣陣涼意。
說來也奇怪，自從沐蕭來了，我竟漸漸變得酸腐氣起來。
可能就是因為玄比我更書生氣，沐蕭才會對他頗有好感的吧？如若真的如此，那我酸腐一點也沒有什麽。
我正要開口，風夾著一縷熟悉的香氣掠過我的鼻尖－－這種香味，平素隻會在玄的身上才會出現……
可是今天，玄並沒有來。而且，就算他來了，沐蕭的身上也不會沾染上濃重到能夠被察覺程度的香氣。
難道說……
不會的，今天沐蕭並沒有出過門。
可能是玄送來的那些東西染了他的味道吧？
我下意識靠近她，發梢上也散發著同樣的香氣……
“蒼？”我的思緒被猛地打斷了，沐蕭正有些擔憂地看著我，“你是不是不舒服？”
“沒有。”我竭力遏製住自己的妄想。沐蕭不是那種人，絕對不會是的。
“你方才不是說有話要對我說嗎？是什麽呢？”她眨著大眼睛，無辜地看著我，眼神裏充滿著挑逗的意味。難道，她和玄也是這麽說話的？不對，我在想什麽！
“哦，是有話想說來著。”我努力將注意力集中到她的話上來，“我想和你道個歉，阿雪捉弄你，我竟然沒有及時發現，害你受委屈了。”
“這不是什麽大事，將軍不必為此道歉。”她微微頷首。
“這可不行，作為補償－－”我將準備好的木盒拿出來，裏麵裝著我上次買的發簪，“請給你笑納。”
“這如何使得！”她連連擺手，“沐蕭在將軍府上住，已經是受了將軍許多恩惠，怎好再收將軍的東西。”
“這是我的心意，你莫要推辭了，倒是不要嫌少就是了。”我將盒子塞進她手裏，才注意到她手腕上戴著一隻鐲子，即使火光昏暗，我也能看出這一定很貴。我將目光移上她的發間，她戴的首飾都與昨天大不一樣，別說首飾了，衣物也是如此……
玄送了那麽多的東西啊，那她看不上我送的東西也就很容易理解了。
我有些失望－－我沒有想到她竟然是這般嫌貧愛富之人。該不會，為了這些東西，她就心甘情願獻身於他？
若是沒有我，他有什麽資格坐擁這一切？
真是欺人太甚！
我的雙手不覺已經緊緊握拳。
“將軍？”沐蕭歪著頭看著我，眉頭微蹙，“將軍真的不要緊？”
“是啊，你已經生分到叫我‘將軍’了……應該說，我們何時熟絡過呢，這一切不過都是我的假想罷了。”我苦笑道。
“將……蒼，何出此言呢？”她的聲音有些抖，似乎因為什麽在心虛。
“你和玄……王上，現在是什麽關係？”
“什麽意思？”她的嗓音愈發顫抖。
“你……已經是他的女人了嗎？”我幾乎是咬著牙問了出來。
“什麽啊？”她像是突然鬆了一口氣一般，聲音恢複了平常，“你在說什麽啊。”
“不是嗎？”我有些意外。
“玄是沐蕭的恩人啊，蒼也是。”她甜甜笑著，“你們都對沐蕭很好，沐蕭很感激。除此之外，我什麽多餘的想法也沒有。蒼是聽阿雪說了什麽嗎？我不會打擾玄和蒼和阿雪的生活的，等到我稍微想起自己的身世以後，我自己就會走了，我正在努力迴憶，所以應該不會需要很久的……”她有些傷感地說。
“我沒有想趕你走的意思！”我打斷了她的話，“我隻是擔心，擔心你被玄欺騙。”我若無其事地編著謊話。
“被……欺騙？”她神色中除了不解，還有一絲隱隱的動搖。
就是這樣，蒼，上啊，擊潰玄，把沐蕭奪迴來。
“嗯，玄是個沉溺酒色的人，我擔心他之所以對你這麽上心，是因為對你另有所圖。”
“另有所圖？玄要殺了我嗎？”沐蕭天真地擔憂著。
“不是，是更……怎麽說，就是男女之間……”
沐蕭看著我，似乎漸漸明白我的意思，低下了頭。
“不會的，阿雪說了，玄要娶她的，他不會對我怎麽樣的。”
“所以才更擔心你啊，我不希望看著你像其他單純的女子一般，被他蒙騙，一時歡愉後，什麽也沒有得到，餘生都在悔恨和淚水中度過。”我趁勝追擊，繼續說道。
“嗯，我知道了。”她垂著頭，帶著哭腔答道。
“他想得到的，不過是你的身體……”我用連自己都覺得陌生的冰冷說道，“你可不要傻乎乎的相信他啊。”
“怪不得他總是說我傻……”她哭了起來。
“你，你別哭啊。”我實在對女子的眼淚沒有辦法。不過，這似乎是個博得歡心的好機會，我便靠過去擁住了她，“別哭了，我會保護好你的。”
可是她周身縈繞的淡淡香氣，還是讓我覺得心神不寧。莫非她之所以哭，就是因為……不可能，她又不是神仙，怎麽可能飛出去與他私會？
“你，你不會已經被他得手了吧？”我還是問了出來。
“沒有……”她靜靜推開我，“我以後會小心的，多謝提醒。”
看來我有必要也用熏香把衣服弄成她喜歡的味道了。
“以後有什麽事都可以和我說。”我認真地看著她說道。
“嗯。”她拭著眼角，站起身，“天色不早了，沐蕭先迴去了。”
“那我把你送迴去。”我忙站起身，將她送迴了屋子。
沐蕭看起來受了很大的打擊，應該以後都會小心提防玄了吧？
這樣想著，我腳步輕快地迴了屋。
想必今夜能夠安眠了。
自從昨日玄和蒼商議完，我的生活便有了巨大的改變－－早上一睜眼，便有兩個明眸皓齒的女子為我梳洗打扮，將精美異常的首飾戴在我的發間與腕上。
“這些不是我的東西啊……”我看著手腕上如冰晶般晶瑩剔透的玉鐲，有些惶恐。
“這都是王上送給姑娘的，也就是說這些都是姑娘的東西啊。”一個水藍衣衫的女子對我露齒一笑，兩個小虎牙格外可愛。
我穿著輕盈的新衣裙，帶著令人有些炫目的新首飾，她們－－我問過才知道，水藍衣衫小虎牙的是阿羽，鵝黃衣衫大眼睛的是阿碧－－又給我化了淡淡的桃花妝。看著銅鏡裏的女子，我竟認不出這就是我自己。
早飯是肉包子、粥、雞蛋和小菜。
“真好吃啊。”我嚼著肉包子發出了由衷的讚歎，不愧是源王，想必每天吃的也都是這麽好的東西吧？
吃完飯，我和阿羽、阿碧聊起天來。
“姑娘今年多大了？”聊著聊著，阿碧突然問道。
“嗯？”我急中生智，反問道，“阿碧你呢？”
“奴婢方及豆蔻。”阿碧淺淺道。
我並不知道豆蔻指的是什麽，隻得又轉而問阿羽同樣的問題。
“奴婢同阿碧一般大。”
“哦，這樣啊，那我們也真是有緣，我也同你們一般大。”我心虛地笑道。
“那還真的是有緣呢！”阿羽說著又笑了起來，“想必奴婢兩個就是因為和姑娘的年紀一般大才會被安排來服侍姑娘吧？還請姑娘不要嫌奴婢笨拙才好。”
“王上對姑娘真好，即使不在身邊，依舊把一切都親自備好了。”阿碧也開口道。
“王上，應該隻是覺得我可憐吧……”雖然嘴上這麽說，可我想起他在我耳邊說的那句“我是真心的”，就覺得心頭充滿暖意。
“姑娘，咱們出去走走吧。”阿羽道，“一會兒宮裏的人要來重新收拾屋子，咱們去院裏吧。”
“好。”我站起身，阿羽和阿碧跟著我出了屋子。
外麵晨光正好，初夏時節，一切都是暖的，但不悶不燥，樹梢尚有新葉，枝頭亦餘含苞，萬物之美似乎都含羞帶怯，不似盛夏之時，過分張揚，過分熱烈。
走到小徑上，迎麵遇見了阿雪。
“阿雪姑娘。”我向她行禮道。
“沐蕭，現在你滿意了？”她毫不掩飾地表露著她對我的敵意。
“阿雪姑娘何出此言？”
“哼。”她翻了我一眼，隨後扭頭走了。臨走前，她突然恨恨看向我，留下一句話，“我絕對不會讓你得到分毫！”
“素聞大將軍家的阿雪姑娘是個狠角色，果不其然。”阿碧蹙眉道。
“什麽狠角色，不過如此而已。”阿羽像是換了一個人一般沉下臉色，冷冷說道。但很快又恢複了往常的笑容，“姑娘不要怕，凡事有奴婢兩個在呢。”
“嗯。”我有些心悸地看向了阿雪離去的方向。
在院裏轉了好一會兒，我們終是被漸漸毒辣起來的太陽曬得受不住了，在簷下坐了下來。
“對了，我聽說王上這次還給姑娘送了好些書來呢，若是姑娘願意，能教奴婢識字嗎？”阿碧看著抬著東西進進出出的人說道。
“可以啊，不過，我也認不得那許多字，可能也教不了多少，但是我會盡力的。”
“太好了。”
到了中午，阿羽拎著食盒迴來。
我坐在屋外的石桌前，看著阿羽變戲法般從食盒裏拿出了各色食物－－大塊大塊的肉，整個的雞腿，配色鮮豔的時令菜蔬，香噴噴的白米飯，甚至還有蛋花湯。
“這……麽多？”我竭力克製自己的震驚－－為什麽夏地的源王和其他人吃的差別這麽大呢？
“怎麽了？”阿羽看了我一眼，有些緊張，“是不是飯菜不合姑娘的口味？”
“沒有沒有，我隻是……”我將方才的疑慮和盤托出。誰知阿羽聽了竟笑了起來，“是誰和姑娘說，夏地的人都隻喝米粥的？”
“難道不是嗎？”我被她搞糊塗了。
“不是啊……莫不是姑娘自從來了夏地，除了米粥和鹹菜，沒有吃過其他東西吧？”阿羽的眉頭皺了起來。
“那就是我搞錯了吧，哈哈哈……”我心虛地笑著－－似乎我剛才又說了什麽不該說的話，“對了，我從早上就想問了，你們不和我一起吃嗎？”
“奴婢們怎麽能和姑娘一起用餐？”阿羽頷首道。
“我不是很懂你們的規矩，可是我覺得這麽多好吃的，不與你們一起分享，實在可惜。一起吃吧？”我是真的不習慣有人看著我吃飯，隻好這麽說了。
“這……”阿羽有些為難。
“一起吧，反正也沒有外人。”
“既然姑娘這麽說了……”阿羽和阿碧對視了一眼，阿碧又拿來了兩副碗筷，兩人坐了下來。
一開始她們還很拘束，但是吃著吃著大家就放開了。不知道為什麽，我似乎對於和別人一起吃飯有種懷念的感覺－－想必我在曾經是有家人的吧？
這樣想著，我有些安心了，就算有朝一日我要離開這裏，也一定是有家可迴的吧？我一定要盡快找到家人才好，這樣玄才能放心些吧？
“姑娘，再來一碗飯吧？”阿羽見我碗裏空了，便輕聲問道。
“不了，吃不下了。”我笑道，“有點渴，再來一碗湯好了。”
阿羽接過我的碗，盛滿湯遞了迴來。
“對了，姑娘想不想出去看看？”阿碧突然問道。
“出去？去哪裏？”
“上街。”阿碧狡黠地笑了，“或者到宮裏轉轉。”
“這怎麽行，我根本就出不了這個院子……”我不免沮喪地說。
“嘿嘿，隻要姑娘想出去，奴婢們就有辦法把姑娘送出去。”阿碧挑了挑眉，“怎麽樣，去不去？算算現在，王上應該也辦完公事了，想必正在書房吧？”
我有些心動，畢竟雖然這一個月我都可以在玄的庇護下度過，但是真正能見到他的機會聽說沒有多少。
“姑娘恐怕是不想去，你就不要在這裏煩擾姑娘了。”阿羽嗔怒道。
“我，我沒說不想去……可是，真的沒事嗎……”我漲紅了臉，連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不會讓他們發現的。”阿碧粲然一笑，“那剩下的就交給你了，阿羽姐。”
“嗯。”阿羽點點頭，攀著牆徒手登上了屋脊，她弓著身子四下看了看，隨後又輕快地爬了下來，“現在院子裏沒有人，是個出門的好機會。”
於是她就拉著我大大方方地走在宅子裏。
我戰戰兢兢地跟著她。
我們似乎並不是向著大門去的。走了一會兒，到了一處隱蔽的牆邊，阿羽依舊輕快地攀上了牆頭，向我伸出了手，示意我拉住她。我握住她的手，她猛地向上一拉，將我拉了上去。我正驚歎於她的臂力，她卻小聲說，“奴婢先下去，一會兒姑娘隻管向下跳就好。”說完便從牆上跳了下去。
見她在地上站定，仰頭向我示意，我便一咬牙衝著她跳過去，她穩穩地接住了我。
“好厲害……”我不禁由衷讚歎道。
“這沒什麽的，奴婢天生力氣大。”阿羽淡淡道，“走吧，姑娘想去哪裏？”
“我，我還是先去街上吧……”一想到要去找玄什麽的，我就覺得臉紅心跳，還是等他來找我吧。
“沒問題。”她走在前麵，我跟著她，宛如第一次上街的老鼠一般。
“姑娘那麽緊張做什麽？又沒有人會來抓我們。”
“是……”我努力挺起胸，盡力無視周遭的目光。
走了沒多遠，我便失了勇氣。
“怎麽了？”阿羽問道，“是不是累了？”
“沒有，我……為什麽周遭的人總是看我們，是不是因為我是華族人……”
“應該不是，可能是因為姑娘的打扮太好看了。”阿羽揚起了嘴角，“別說是路人了，就算是王上見了，怕也移不開眼吧？”
“你別打趣我了……”聽她這麽說，我更覺得不好意思了。
“姑娘你看，那邊就是城裏最繁華的街道了，咱們去看看吧？”不等我迴答，阿羽便拉著我快步向前走去。
走到街上，果不其然，著實熱鬧非凡－－兩旁的各類店鋪，路上的各色行人，最令人歡欣的便是在這裏終於看到了與我相貌相仿的人們了，大家也都很平常地走在人群裏，周遭的夏族人也沒有露出排斥或是好奇的神色。
“姑娘有什麽想買的、想要的、想吃的，就跟奴婢說。”阿羽笑眯眯地對我說。
“嗯。”我四處看著，一切都是那麽新鮮－－挑著擔子賣小吃的，在地上擺攤賣小玩意的，還有賣看起來很好吃的東西的。我的目光定格在一個販賣紅彤彤、亮閃閃的果子串成的小吃的小販身上，幾個孩子圍著他，羨豔地看著那些紅紅的果子。
“姑娘想吃糖葫蘆？”阿羽見我一直看著，便問道。
“嗯……可以嗎？”
“自然可以，反正錢是姑娘的，姑娘願意買什麽就買什麽。”說著，阿羽便帶著我走上前，替我買了一串糖葫蘆。
“阿羽，能給這幾個孩子買嗎？”
阿羽愣了一下，隨後笑了，“可以啊。”
那些孩子愣愣地看著阿羽將糖葫蘆遞到他們手裏，隨後便拿著糖葫蘆四散跑開了。
“阿羽，你吃嗎？”我將手裏的糖葫蘆遞到她麵前。
“奴婢怕吃酸的東西，吃了牙疼。”阿羽說著皺起眉，做出捂著臉的動作。
“那我就一個人吃了。”我輕輕咬了一口，但是除了牙齒在糖葫蘆上留下了一道白白的痕跡之外，什麽也沒有發生。
“要用力些，糖衣很厚的。”阿羽笑眯眯地看著我。
“哦。”我用力一咬，糖衣碎裂發出宛如冰麵裂開的脆響，我怕另一半果子掉在地上，隻得將它整個塞進嘴裏。糖衣的碎片劃爛了我的牙齦，但是沒有關係，酸酸甜甜的很好吃。
“好吃嗎？”阿羽歪著頭問道，隨後便繼續走了起來。
“嗯。”我含混不清地答道，“對了，我們現在去哪裏？”
“到了姑娘就知道了。”阿羽衝我笑道。
一邊吃著剩下的糖葫蘆，一邊跟著阿羽走到了一處很宏大的建築跟前。門口站著兩個副武裝的侍衛。阿羽將腰牌取下遞了過去，侍衛向阿羽頷首行禮，隨後打開了門。
我跟著阿羽繼續走著。
在建築群裏七扭八拐地走了三顆糖葫蘆的時間，阿羽將我帶到了一間恢弘的建築前，“姑娘請進吧。”
“哦。”我努力嚼著第四個糖葫蘆，順便死死盯著手中的竹簽，提防著最後一個糖葫蘆不要掉下去或是滑下來，同時悶著頭走進了屋子裏，一股熟悉的香氣頓時環繞著我。
“沐蕭？”玄的聲音突然在不遠處響起，我被嚇了一跳，猛地抬起頭，穿著玄色衣衫的玄似乎也愣住了，“你怎麽來了？”
“咦？”我轉身想問阿羽這是怎麽迴事，但隻見她已經出了屋裏，關上了門。
“怎麽了？”玄走到我身邊，盯著我手裏的糖葫蘆，“這是什麽？”
“糖葫蘆……你要吃嗎？”我一邊飛快地咽著嘴裏剩下的糖葫蘆，一邊問道。
“好吃嗎？”玄伸手擦了擦我的嘴角，笑著問道。
“嗯。”
“那，讓我嚐嚐可以嗎？”
“給。”我將糖葫蘆遞過去，他並沒有接過去，而是就著我的手，咬著糖葫蘆從竹簽上退了下來。“好，好吃嗎？”
“嗯。”他半個臉頰鼓鼓的。似乎也不擅長吃酸的東西，他微微眯起了眼睛，皺著鼻子。
見他一時半會兒說不清楚話，我便隻是靜靜看著他。
他拉著我坐在桌前，努力將嘴裏的糖葫蘆咽下去。
“笑什麽？”他咽下糖葫蘆後，立刻有些不滿地問我。
“我沒有笑……”我努力忍住笑意，正色道。
“真酸……不過還挺好吃的。”他也笑出了聲。
“是吧？”
“嗯。”他突然斂住笑容，“你怎麽到宮裏來了？”
“這是宮裏啊？”我突然想起出門前阿碧說的話。
“你怎麽那麽……”他說到一半突然停住，“怎麽樣，他們把屋子都收拾好了麽？”
“嗯，收拾好了。”
“你怎麽出來的？阿雪沒有為難你吧？”
“我跟著阿羽翻牆出來的，她真厲害。”
玄沒有接話，隻是笑了起來。
“你笑什麽啊。”
“沒什麽。沒傷著哪裏吧？”他打量著我，卻不敢看我的臉。
“沒有。”
“那就好。”他垂眸輕聲道。
隨後，不知為何，他突然不再說什麽了。我見他不開口，便也不敢先開口，隻得靜靜坐著。
半晌，他才終於開口，“你今天真好看。”
我頓時心如擂鼓，低著頭不敢出聲。
玄伸出手，有些猶豫地握住了我的手。我覺得自己的臉像是被放在火上烤一般灼熱。
“你怎麽不看我？”
我隻得抬起頭，努力看著他的臉－－他的臉頰紅紅的，直紅到他脖頸上。我看向了他，他卻移開了目光。
“你怎麽不說話？”停了一會兒，他再次開口道。
“我，我不知道說什麽好……”
“對了，”他突然站起身，鬆開我的手，走到門口，開了門，對著外麵交代了什麽，之後又如釋重負般迴到了我身邊，終於露出了笑容，“我們吃些點心吧，算是剛才把你糖葫蘆吃掉的補償。”
我本想說，買糖葫蘆的錢本就是你出的呀，但是為了不破壞氣氛，我還是忍住了。
他和我說了些有的沒的，終於，有人前來叩門。
“進來。”
兩個宮女捧著精美的瓷碟和茶具踩著碎步走進來，恭敬地將瓷碟和茶具擺在桌上，隨後行禮退下。
“你嚐嚐。”玄麵露期待地看著我。我拈起一塊白白的、四四方方的點心，咬了一小口，頓時奶香味充滿了我的口腔，絲絲甜味縈繞在舌尖。
“這是什麽啊，好好吃啊。”我不禁由衷讚歎道。
“這是奶酪，算是夏族傳統的美食了吧，雖然平常都是當幹糧吃的，但是我其實還是比較喜歡拿它當點心吃。”玄說著也拈起一塊，“對了，配著濃茶吃很好吃哦。”說著，他又放下手中的奶酪，拿起茶壺倒了一杯看起來黑乎乎的茶，遞了過來。
“多謝了。”我接過茶盞，送到唇邊淺呷一口。果然，濃茶衝淡了奶酪的油膩感，同時，奶酪的香甜又中和了濃茶的苦澀。
“怎麽樣？”
“嗯，真的很配呢。”
“你能喜歡真的太好了。”他展顏一笑。
沒一會兒，關於奶酪和茶和話題就說盡了。
氣氛又迴到了先前的樣子。
玄實在沒有可找的話題了，隻能一塊接一塊地吃著奶酪，一杯一杯地喝著濃茶。
“那個……”我有些擔心他喝了那麽多茶晚上睡不著，但是被他滿含期待的煙灰色眼眸看著，我什麽也說不出來了。
“怎麽了？”
“沒，沒什麽。”
正當我們兩個之前的氣氛愈發沉重之時，傳來了叩門聲。
“王上，沐蕭姑娘，時候不早了，咱們該迴去了。”阿羽的聲音從屋外傳來。
“已經要走了嗎？”玄撅起了嘴，似乎有些不滿。
“沒關係，過幾天再來看你。”
“哦，對了，我險些忘了！”玄突然一拍大腿站了起來，手忙腳亂地解著自己的衣帶。
“你，你突然幹什麽啊！”我忙捂住了眼睛。
“這個給你。”他忙活了一陣，將我的手從眼睛上拉開。
我定睛一看，躺在他手上的是一塊玉玦。
“這是什麽？”
“以後你要是想來宮裏玩，隻要有這個，就算沒有人帶著你也能進來。”
“這種東西，隨便給我這樣身份不明的人，沒關係嗎？”
“沒關係，出了事有我呢。”他有些強硬地拉過我的手，將玉玦放在我手心裏，“時候不早了，快迴去吧。”
“嗯，那我走了。”
離開王宮，我們再次迴到之前出來的那個牆角，翻了迴去。
迴到院裏，阿碧便迎了上來。
“怎麽樣，沒出什麽事吧？”阿羽問道。
“沒有，沒人過來。”
“那就好。”
“對了，晚飯備好了。姑娘，準備吃飯吧？”
“哦，好的。”雖說我現在還不餓，但是想必忙了一天的阿羽和阿碧已經餓了吧，我就陪著她們吃好了。
吃過豐盛的晚飯，剛撤下碗盤，蒼便來了。
“沐蕭，現在有時間嗎？”
“有。”
“能陪我轉轉嗎？”
“哦，好。”我跟著蒼出了屋子。蒼
終是鼓起勇氣約了沐蕭。
我夏族的漢子絕對不會放棄。想要的東西，喜歡的女人，都一定要得到手才行。
這樣想著，我們走到了後院。此時天色漸暗，萬物都進入了休憩的時刻。
我帶著沐蕭走到了院中的亭子裏，將燈火點燃，我在她身邊坐下，風輕輕吹著，送來陣陣涼意。
說來也奇怪，自從沐蕭來了，我竟漸漸變得酸腐氣起來。
可能就是因為玄比我更書生氣，沐蕭才會對他頗有好感的吧？如若真的如此，那我酸腐一點也沒有什麽。
我正要開口，風夾著一縷熟悉的香氣掠過我的鼻尖－－這種香味，平素隻會在玄的身上才會出現……
可是今天，玄並沒有來。而且，就算他來了，沐蕭的身上也不會沾染上濃重到能夠被察覺程度的香氣。
難道說……
不會的，今天沐蕭並沒有出過門。
可能是玄送來的那些東西染了他的味道吧？
我下意識靠近她，發梢上也散發著同樣的香氣……
“蒼？”我的思緒被猛地打斷了，沐蕭正有些擔憂地看著我，“你是不是不舒服？”
“沒有。”我竭力遏製住自己的妄想。沐蕭不是那種人，絕對不會是的。
“你方才不是說有話要對我說嗎？是什麽呢？”她眨著大眼睛，無辜地看著我，眼神裏充滿著挑逗的意味。難道，她和玄也是這麽說話的？不對，我在想什麽！
“哦，是有話想說來著。”我努力將注意力集中到她的話上來，“我想和你道個歉，阿雪捉弄你，我竟然沒有及時發現，害你受委屈了。”
“這不是什麽大事，將軍不必為此道歉。”她微微頷首。
“這可不行，作為補償－－”我將準備好的木盒拿出來，裏麵裝著我上次買的發簪，“請給你笑納。”
“這如何使得！”她連連擺手，“沐蕭在將軍府上住，已經是受了將軍許多恩惠，怎好再收將軍的東西。”
“這是我的心意，你莫要推辭了，倒是不要嫌少就是了。”我將盒子塞進她手裏，才注意到她手腕上戴著一隻鐲子，即使火光昏暗，我也能看出這一定很貴。我將目光移上她的發間，她戴的首飾都與昨天大不一樣，別說首飾了，衣物也是如此……
玄送了那麽多的東西啊，那她看不上我送的東西也就很容易理解了。
我有些失望－－我沒有想到她竟然是這般嫌貧愛富之人。該不會，為了這些東西，她就心甘情願獻身於他？
若是沒有我，他有什麽資格坐擁這一切？
真是欺人太甚！
我的雙手不覺已經緊緊握拳。
“將軍？”沐蕭歪著頭看著我，眉頭微蹙，“將軍真的不要緊？”
“是啊，你已經生分到叫我‘將軍’了……應該說，我們何時熟絡過呢，這一切不過都是我的假想罷了。”我苦笑道。
“將……蒼，何出此言呢？”她的聲音有些抖，似乎因為什麽在心虛。
“你和玄……王上，現在是什麽關係？”
“什麽意思？”她的嗓音愈發顫抖。
“你……已經是他的女人了嗎？”我幾乎是咬著牙問了出來。
“什麽啊？”她像是突然鬆了一口氣一般，聲音恢複了平常，“你在說什麽啊。”
“不是嗎？”我有些意外。
“玄是沐蕭的恩人啊，蒼也是。”她甜甜笑著，“你們都對沐蕭很好，沐蕭很感激。除此之外，我什麽多餘的想法也沒有。蒼是聽阿雪說了什麽嗎？我不會打擾玄和蒼和阿雪的生活的，等到我稍微想起自己的身世以後，我自己就會走了，我正在努力迴憶，所以應該不會需要很久的……”她有些傷感地說。
“我沒有想趕你走的意思！”我打斷了她的話，“我隻是擔心，擔心你被玄欺騙。”我若無其事地編著謊話。
“被……欺騙？”她神色中除了不解，還有一絲隱隱的動搖。
就是這樣，蒼，上啊，擊潰玄，把沐蕭奪迴來。
“嗯，玄是個沉溺酒色的人，我擔心他之所以對你這麽上心，是因為對你另有所圖。”
“另有所圖？玄要殺了我嗎？”沐蕭天真地擔憂著。
“不是，是更……怎麽說，就是男女之間……”
沐蕭看著我，似乎漸漸明白我的意思，低下了頭。
“不會的，阿雪說了，玄要娶她的，他不會對我怎麽樣的。”
“所以才更擔心你啊，我不希望看著你像其他單純的女子一般，被他蒙騙，一時歡愉後，什麽也沒有得到，餘生都在悔恨和淚水中度過。”我趁勝追擊，繼續說道。
“嗯，我知道了。”她垂著頭，帶著哭腔答道。
“他想得到的，不過是你的身體……”我用連自己都覺得陌生的冰冷說道，“你可不要傻乎乎的相信他啊。”
“怪不得他總是說我傻……”她哭了起來。
“你，你別哭啊。”我實在對女子的眼淚沒有辦法。不過，這似乎是個博得歡心的好機會，我便靠過去擁住了她，“別哭了，我會保護好你的。”
可是她周身縈繞的淡淡香氣，還是讓我覺得心神不寧。莫非她之所以哭，就是因為……不可能，她又不是神仙，怎麽可能飛出去與他私會？
“你，你不會已經被他得手了吧？”我還是問了出來。
“沒有……”她靜靜推開我，“我以後會小心的，多謝提醒。”
看來我有必要也用熏香把衣服弄成她喜歡的味道了。
“以後有什麽事都可以和我說。”我認真地看著她說道。
“嗯。”她拭著眼角，站起身，“天色不早了，沐蕭先迴去了。”
“那我把你送迴去。”我忙站起身，將她送迴了屋子。
沐蕭看起來受了很大的打擊，應該以後都會小心提防玄了吧？
這樣想著，我腳步輕快地迴了屋。
想必今夜能夠安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