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別在這站著說話了,去我家,好好休息休息。”方屠戶道。


    方老娘點頭,“是啊,走走走,你們還沒吃吧,老二媳婦,再多買幾個菜來。”說著,掏出一小綻銀子給方王氏,讓她去買菜。


    混在人群裏的方劉氏本來縮著腦袋安安靜靜的,可是她看到方老娘手裏的那綻銀子後,眼中冒出光來,她衝了出來,伸手去搶銀子,“娘,我去買菜!”


    方王氏先將銀子拿去了,然後放到身上。


    方劉氏死死的盯著方王氏拿去的銀子,“弟妹,這銀子娘可沒說給你。”


    老太太怎麽能這麽偏心?


    方劉氏心裏委屈。


    方王氏道,“大嫂,難道要你去買東西啊?你瞧瞧你現在是什麽樣,要是真去別人店裏,還不被別人當乞丐趕出來啊。”身上都餿了!


    方王氏準備先迴家一趟,幾個住人的屋子都鎖起來,讓他們去住客房。


    方王氏先走了,走前還叮囑方屠戶,“記著,人領到家後,先讓洗一洗,洗幹淨了再進屋子,成山就在成親了,本來就忙,可沒空再一間屋子一間屋子的打掃了,還有被褥,那些新的就不要拿出來了,都是成親要用的!”


    這話,不光是說對方屠戶聽的,還是說給方老娘聽的,讓他們把關呢。


    方王氏對方大伯道,“大哥,就等給你們迴來了,成山這親事實在是不能拖了!”


    方大伯木然的點頭。


    方王氏這才先他們一步走了。


    方大伯這一家子人,又累又餓,肯定是走不快,慢慢磨蹭迴家,得浪費多少時間,方王氏可等不及。


    方劉氏眼睜睜的看著方王氏走了,她扭頭看著方老娘,“娘,您太偏心了,那到大個銀綻子,怎麽就給了弟妹,我的呢?”


    方老娘眼皮一抬,“我聽說你給了你娘家二十兩銀子?”


    方劉氏縮了一下。


    “我看你就別跟我們走了,你去劉家村,將銀子要迴來,銀子要不迴來,你就別進方家的門!”方老娘看方劉氏的眼神特別冷。


    這個掃把星!


    她一不在家就惹事!往娘家拿銀子不說,還賣兒子!


    要不是看在方劉氏為方家生兒育女的份上,她早就讓方大伯把人給休了!


    方劉氏的兩個嫂子也混在人群裏,本想著等會到方屠戶家蹭頓飯吃的,可一聽方老娘叫方劉氏還銀子,她們怕這東西等會揪著她們罵,就悄悄的落到最後麵,然後趁著大夥不注意,跑了。


    她們先迴方家村!


    然後再讓婆婆做主,找小姑子要個說法!


    都怪小姑子,將她們害得這麽慘,她們去州府,也是為方家的事。而且,她們剛才看方老娘拿出那銀綻子的時候毫不心疼就知道方老娘心裏的好東西多著呢。


    都給了方家老二了,憑什麽不給老大家?


    這事啊,還得劉老婆子過來跟親家母掰扯掰扯。


    方劉氏見方老娘提到娘家的二十兩銀子,不敢再吱聲,方老娘趕她,她也不肯走!她兒子兒媳都在這呢,方老娘就算嘴上說得不好聽,也不能用大掃帚掃她出門吧!


    方劉氏往方大伯身後躲了躲。


    方老娘一掃人群,覺得這孫子的數目不對,“怎麽就你們幾個?豹子跟阿牛呢,怎麽都沒迴來?”方老娘臉色不好看。


    “豹子不願意跟苗家姑娘成親,跑了。”方虎媳婦道,“我們找了,找不到人,等他想通了或許就迴了。現在路上也沒有山賊了,不怕的。”


    “那阿牛呢?”方老娘眼睛盯著方虎。


    方大伯餓得沒力氣說話,方虎一直扶著他。


    “阿牛傷了腦子,怎麽也不肯走,非要留在那個小鎮,客棧的掌櫃看他可憐,將他收留了,在客棧裏幹活粗活,包吃住,還給二錢銀子。”方虎道。


    “他傷了腦子,你們還留他一個人在那?”方老娘聽了都急眼了。


    “就是慢些,腦子還是好的。”方虎解釋道,“不是我們不願意,實在是不等再等了,這天寒凍的,再等下去,我們也迴不來了,我爹一心念著想要迴家,我總得送他迴來,本來我想讓娘留下的,娘不肯。我要照顧爹娘,也沒法在那護著他,我媳婦總不能照顧三弟吧。”要是留下他媳婦,那更不可能了,這嫂子叔子之間,可不能不明不白的。


    方老娘又盯著方劉氏了,“阿牛可是你親兒子,你怎麽也不留著照顧他?”


    方劉氏道,“秀兒要成親了,我得迴來,我也想照顧來著。”沒有銀子,那偏遠小鎮啥都沒有,阿牛還傷了腦子,死活不肯走,難道要讓她在那一輩子?


    方劉氏可不願意。


    就算是親兒子,可傷了腦子,那就是個傻的,不說養老,就是平日裏,也得她養著,太難了。


    還不如就當沒有這個兒子呢。


    方老娘氣得給了方劉氏一個巴掌,方劉氏就受著,反正,她都迴來了!


    方老娘又罵方大伯,“你們這是怎麽當的爹娘,孩子都叫你們弄丟了!阿牛病成那樣,還留在那,腦子壞了要是給人騙了怎麽辦?你們怎麽想的?”


    真是一個都不省心!


    “奶,別氣了,等會叫堂哥將那地方說一說,我們往那條路走,然後將阿牛一起帶上。”方成山勸方老娘,“別氣了,大伯身子骨不好,您看他凍得直哆嗦。”


    方老娘聽了方成山的話,這氣才消了些。


    方虎一愣,看向方成山,“你跟奶要去接方牛迴來?”他感激的看著方成山,“多謝,不過,奶年紀大了,要不,我跟你一起去。”


    方成山正要說話,方老娘道,“別在這磨蹭了,迴家說去。”方大伯都凍成那樣了,還在路上說,真是沒眼力的孩子。


    -


    到了家。


    廚房裏已經燒了滿滿的兩鍋熱水,夠他們洗了!


    方茹跟方成武也被她娘叫迴來了,說是家裏來了客,幫忙去。方王氏自個還在外頭,要買豆腐,還要買些魚……


    反正,方老娘給的銀子夠,她就趁機多買一些。


    方茹聽她娘的話,將客房整了整,換了五成新的幹淨被褥,還有方秀兒之前住的屋子,也騰出來了。


    一共三個屋子,不知道夠不夠大伯一家子住。


    這屋子有衝澡的地方,特意隔出來的,也不用泡澡,男人們先洗的,一個個進去,衝刷一翻,再換身幹淨的衣裳,就能出來了。


    方虎媳婦跟方劉氏卻是要泡澡的,反正,水就在鍋裏,那裏人打了水後,再往鍋裏加冷水燒就是,至於泡澡的盆子,給她們用的是方秀兒用過的。


    單是將身上洗幹淨,就花了大半個時辰,男人都衝好了,方大伯穿的是方屠戶的幹淨衣裳,長了一大截,就直接卷了卷,方虎穿的是方成山的衣裳,方虎媳婦則是穿的方秀兒的衣裳,之前方秀兒留了幾件,方茹就拿給了方虎媳婦。


    方大伯他們身上也帶了衣裳,可那些衣裳路上全都穿過了,很髒,得洗了才能穿。


    一大堆怪味的髒衣裳,放到院子裏都有味。


    桃兒那麽勤快的人,見了都避之不及。這些衣裳不是方屠戶家人穿的,桃兒可不願意洗,她是大姑娘,哪能洗外男的衣裳呢。


    桃兒直接避到廚房去了。


    方茹則是在外麵幫忙安排大伯他們歇息的地方。


    “大伯,你跟大堂哥去這個房間,剛換好的被褥,都是曬過的。”方茹指揮著,“秋家幾位大哥,你們睡這間客房吧,之前的那位秋家大哥就是在睡在這的。”很快,房間就分好了。


    剛說完,方虎媳婦也出來了,泡了個澡,她叫方虎換了五次水,這才將全身都洗幹淨,連頭發都洗得油光發亮。


    “阿虎,去將水倒了。”方虎媳婦喊道。


    “嫂子,這睡這間屋子,這間秀兒睡過的。”方茹指了指方秀兒之前睡的屋子道。


    “好,玉娘,謝謝你啊。”方虎媳婦困得厲害,這些天,都是席地而眠,迴程的路上手裏又沒有多少銀子,僅有的一些,她又舍不得全部花光,就快過年了,用銀子的地方多著呢。


    方虎媳婦去了方秀兒之前住的屋子,聞了聞被子,還是曬過的,還是新洗過的,方虎媳婦心裏舒坦了。


    她在屋子睡了,沒一會,就睡著了。


    方劉氏是最後才出來的,她在泡澡的時候睡著了,後來水都沒過嘴巴了,差一點就被水嗆死了。


    “虎子,虎子。”方劉氏扯著嗓子喊。


    “娘,咋了?”方虎站在屋外,也不好意思進去。


    “扶我起來,”方劉氏驚嚇連連,人一慌腳底就打滑,又跌在澡盆裏了。


    撲騰一聲。


    方虎還是沒敢進去,他娘在洗澡呢,他這個當兒子的,怎麽敢進去!


    他將方老娘喊過來了,“奶,我娘在裏麵也不知出了什麽事,您去看看。”


    “連個澡都洗不好!”方老娘嘴是嫌棄,可還是進去了,一進去,就見方劉氏往澡盆底下滑,嘴裏咕嚕嚕的冒著水泡。


    方老娘驚了,快步走過去,伸手就去撈人,可力氣小,撈不起來。


    方老娘叫方虎,“去叫你爹過來!”


    方虎趕緊又去將他爹從床上叫起來,方大伯人也虛弱,可方劉氏那邊是人命關天的事,他不得不起來,也是跟方老娘一樣的抱怨,“怎麽連洗個澡都要死要活的!”


    後來,還是方大伯跟方老娘一起將方劉氏從烏黑的水裏撈起來的。


    方老娘看著這黑水,覺得手都髒了,沒好氣的跟方大伯道,“你自個的媳婦,你自個管。”說著,說出了屋子。


    方大伯翻出衣裳,遞給驚魂未定的方劉氏,“你還愣著做什麽,趕緊換衣服啊。”


    方劉氏不停的咳著,這烏水剛才沒注意,都吞進肚子裏了,這會怪惡心的。


    “不行,我還沒洗幹淨呢,還要再洗洗。”方劉氏道,“你去給我提桶水來,還有啊,先將這黑水倒了吧。”


    方大伯臉都這水一樣黑,“說得輕巧,這麽重的活,我幹不來。”這一路迴來,身子虛得很,本來該好好休息的,可是叫方劉氏折騰得起來了。


    方大伯盯著方劉氏,“你就別泡澡了,趕緊去衝一衝,瞧瞧你這脖子上這黑泥。”說完,一臉嫌棄的走了。


    方劉氏一想,也是,還是衝一衝吧。


    她穿好衣裳,又開始叫方虎,“虎子,進屋,幫我把水倒一倒。”


    方虎也沒敢去休息,他就知道他娘還會找他,他冷著臉進來,提了桶,將這汙水一桶一桶的提出去。


    累得半死。


    方劉氏又去要了熱水,去衝澡去了。


    又找方茹,“你家有香胰子嗎?”


    方茹道,“沒有,不過有絲瓜騰,您要用著搓一搓嗎?”


    “好吧。”方劉氏嘀咕,“你們家也不窮啊,怎麽什麽都沒有。”


    方茹懶得搭理。


    香胰子家裏有,方王氏收起來了,就是怕這方劉氏給用了之後摸去了。一點小東西,要是要得迴來,可折騰來折騰去也麻煩。


    方劉氏又洗了半個時辰,提了三桶水,才衝幹淨。


    出來時神清氣爽。


    還難得的誇了方茹家的淋浴間,“這玩意真是方便啊。”


    方茹瞧了一眼院裏的髒衣服,對方劉氏道,“大伯娘,大伯他們的衣裳你趕緊收起來吧,堆在院裏有味了。”


    方劉氏道:“你這有井,要不就在這裏洗一洗。”


    方茹道,“那您隨意。”


    方劉氏眼睛看向在廚房裏忙活的桃兒,“那丫頭是你們買來的吧,總歸是個丫環,叫她出來洗!”


    方茹拒絕了,“那是我未來的大嫂,可不是家裏使喚的丫環。”就算是家裏使喚的丫環,也輪不到方劉氏也來使喚。


    “不過就是買來的一個丫環,有什麽舍不得的。”方劉氏撇撇嘴。


    方茹理都不理她,跟這樣的人吵架,沒意思。


    方王氏迴了,手裏提著一堆的菜,方茹趕緊過去接,迴到院子裏的時候,正好看到方劉氏在廚房邊上叫喚桃兒,“那個燒火的丫頭,你出來,將院子裏的衣裳給我洗了。”


    方王氏臉一下子沉了下來,將菜往旁邊一放。


    “大嫂,你說什麽胡話呢,什麽丫環,那是成山的媳婦!你沒長手沒長腳啊,不會自己洗啊!”方王氏語氣極冷。


    方劉氏不知道是不是被熱水洗得發昏了,在這充大頭蒜,“弟妹,不是我說你,一個買來的丫環,怎麽舍不得用了?”


    “照你這麽說,你還是方家買來的一個婆子呢!虎子可是花了十兩將你買迴來的!”方劉氏不屑道,“也不知道是誰,在半路上被人搶了銀子,還被人販子捉去了,要不是虎子將你贖迴來,你還不知被賣到哪個地方去呢!”當別人不知道你的底細呢!


    方劉氏臉色一白,“你小聲些,我不使喚就是了。”


    “使喚?你這兩個字你也配!你自己說說,單是用二十兩將豹子賣給苗家,再到後來讓虎子花十兩贖你,用了多少銀子了!要是家裏有這三十兩,都能給大哥買一個如花似玉的新媳婦了!說不定還能再生幾個呢!”方王氏諷刺道。


    “你說的什麽胡話!”方劉氏眼睛都瞪出來了。然後抬頭,看到方老娘站在不遠處,將這些話聽了一個正著。


    方劉氏趕緊告狀,“娘,你聽聽弟妹說的什麽話!”


    方老娘嘴角都撇下去了,整個人都是陰沉沉的,“老大家的,你叫人給賣了?”


    “沒有,您別聽弟妹胡說!”方劉氏不認。


    也不敢。


    老太太這臉色都比鍋底還黑,看這模樣就是生了大氣了!


    老太太發起火來,當年連方家老爺子都害怕,更別提方劉氏這個大兒媳婦了。


    方王氏也退到一邊了,不敢惹老太太。


    屋裏靜悄悄的,隻能聽到大夥的喘氣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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