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裳,你我皆為王,你憑何如此高高在上,蔑視於我?」不甘填滿胸臆,神差鬼使之下,灼烈不自知的說出了平日不敢說的話。


    「好一個你我皆為王。」蘭裳冷笑著,神殿內仿佛蒙上了一層寒冰,殿內靈息似有所感,微微蕩漾,穩住不安分的氣息,她說道:「既然如此,你又憑何追問我去往何處,去做什麽,我們不過是兩個演戲給臣民看的陌路人。」


    灼烈握緊長袖之下的拳頭,指尖掐入掌中,痛感順著手臂傳遍全身,世人皆以為每一代兩位君王,雖無夫妻之實,共處時亦可齊眉舉案,相敬如賓,父王生前從未說過天鈞先王半個不字。雖早在五十歲那年就已知蘭裳與其餘諸王不可同日而語,但在百歲那年冬天,進入天祇殿時,他還是抱著一絲希望,哪怕隻有一半的相處時間,也想與那個與眾不同的女子有些不一樣的迴憶。


    陌路人三個字,剎間將他小心翼翼埋藏在心底的情愫徹底擊碎,原來數十年來的守候不過是自己一廂情願,以為能靠時間慢慢磨化那顆冰冷的心,說到底隻是自以為罷了。


    「我是否做錯了什麽?讓你如此厭惡我。」灼烈怔了怔,問道。


    「並無。」蘭裳幾乎是不假思索的迴答,厭惡一個人,還需要理由嗎,隻是多看兩眼,都覺得是一種折磨,「灼烈,你就該做塊石頭。」頓了頓,她繼續說道。


    「抱歉啊,我做不到。」聽到石頭二字,灼烈恍然覺得過去百餘年的人生如此可笑,當初,是誰勸自己尋找心愛之人,相守一生,現在便是誰讓自己做個毫無感情的頑石,「蘭裳,我有一問,請你如實迴答。」


    在蘭裳詢問的目光中,他指著懸在神殿中央的精血,問出了困擾自己數十年的問題:「精血中孕育的丹陸王族,自是我的後嗣,天鈞的那一脈,可與你有何關係?」


    細算起來八十年了,自從踏入天祇殿以來,八十年間,他再未出去過,精血交融始於他們進殿的第一年,丹陸王族之血取自他心頭,天鈞王族之血自然該取自蘭裳心頭,延續百代的王族,都以這種方式孕育後嗣,然而,此時懸在殿中的精血,另一半甚至不是出自當今的天鈞王。


    八十年足以讓不修術法,沒有靈識的凡人度過一生,時間過去許久,他依然記得當日取血的場景。蘭裳不知從何處凝出血珠,置於掌中,那來路不明的血液,竟與他的血相融,王族秘聞裏曾記載過,隻有兩王同時取出的精血,才能相融,傳承數萬年的古法,在他們這一代身上,離奇般失效。


    「自然不是,凡人之血,怎能與我的血液相融。」蘭裳早已料到灼烈會有此一問,若八十年來都不生疑,如此愚鈍,怎配為站在大地頂端的王族。


    「那天鈞王族之血,來自何處?」對預料中的迴答,灼烈並不感到意外,隻是好奇那抹精血的來路。


    「這不是你該問的。」蘭裳看到灼烈臉上的神色由疑惑變為尷尬,再到有些羞憤,依然不留餘地的說出那句話:「你我不是同路人。」


    好不容易平復下來的心情再次掀起波瀾,灼烈噌地從地上站起來,身上的靈力湧動:「你我皆為王,你知曉的事情我也有權力知曉,在這溟洲大地上,王族誕生以來,何曾有過任何一代王,像我這般受盡隱瞞,甚至連與自己同生同死的另一半,都不知是誰。」人族最強大的靈力隨著他的聲音瀰漫到神殿的各個角落,精血裹在一團靈息中隱隱震動,有飄散的趨勢。


    蘭裳一道神力打下,灼烈瞬間動彈不得,金色的神光遍布神殿,帶著暴戾之氣的靈力散去,飄搖中的精血再次穩穩懸空,她看著被全麵壓製而目瞪口呆的男子,威嚴的聲音從神殿四麵傳來:「灼烈,我一人,就足以維持大地平衡,也足以為南北兩國孕育下一代君王,你若不願呆在此處,可自行離去。」


    強大的神力壓迫得他幾乎要跪下,運轉周身靈力勉強保持站立,巨大的恐懼占據灼烈的內心,他真正第一次感受到人們傳聞中天鈞王那淩駕眾生的力量,自己作為人族中的至強者,對方隻是揮揮手,就把他逼到如此窘境,咽喉如同被一隻強有力的大手扼住,卯足了勁,才從喉嚨裏蹦出幾個字:「為什麽?」


    「灼烈,你聽著,你我非同類,人神殊途,你與我同生,註定無法走與先王相同的路,百餘年前我早已說過,你可自由選擇,既然選擇孤身一人在此,所有的後果你都應該承受。」被壓製的人目眥欲裂,唿吸急促,蘭裳隻是淡淡地看著,眼神空洞的如同麵前隻是一潭死水。


    「你是愛上了哪個凡人嗎?為了那卑賤的凡人,你竟如此對我。」身上的壓迫感稍微減輕了些,灼烈得到喘息的機會,他不甘心,為了一個不知名的凡人,那個和他一樣高貴的王族,與他劍拔弩張,形同陌路。


    蘭裳隻覺可笑,都為凡人,隻因是王族,卻自詡高貴,自以為比他人更高一等,殊不知在神族眼裏,除了玄墟神祇,世間眾生,上至萬年仙妖,下至瞬息而逝的浮遊,都隻是滄海一粟。


    「灼烈,神族之事,何時輪到人族來評說。」她看向人族的王的眼神和芸芸眾生無異,不管是被眾星捧月的貴族,還是卑微低賤的奴隸,在神眼裏,他們隻是蒼生的一員。


    話說到這個地步,灼烈才猛然意識到他們真正的區別在哪兒,麵前這個鄰國的王,並非真正的人族,她是九天之上的神族,是數萬年來被溟洲眾生供奉敬仰的主人。神,製訂天地法則,自成天道,這座神殿,也是因神族而現世,可笑自己還怨上蒼不公,不降天罰於這個違背神諭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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