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衣冠落魄,卻仍不減其風骨。他盤膝坐在髒汙的雜草上,闔著眼,神色平靜,隻是唇色發著白,看著消瘦了不少。


    他是文臣之首,陛下一日沒有下令褫奪他的官職,錦衣衛就不可能對其用刑。


    隻是即便不用邢,吃些苦頭還是在所難免的,北鎮撫司的手段還是有一些的。


    鎖鏈稀裏嘩啦的響了起來,獄卒將門一開,朱峋走了進去,也同他一樣席地而坐,將帶來的酒盞擺在兩人之間。


    他親自執了壺,將酒水滿倒遞到鄧知遙跟前兒,勉強扯唇笑了笑:


    「這就是你說的知道深淺?」


    鎖鏈聲響動,鄧知遙抬手接過酒杯,手腕從衣襟處露-出,那裏已被鎖鏈磨出了血痂。


    他低頭,卻不喝,隻是將酒在手中慢慢的搖動著,看這牢房中的落魄景象被搖晃的酒麵兒震碎。


    「殿下不該來這兒,但臣知道殿下會來。」


    朱峋給自己滿了杯酒,一飲而盡:


    「他這是沖我來的。」


    酒水入喉,隻覺辛辣卻不覺暢快,心境使然而已。幾杯酒下肚,他眉眼上染了幾分嘲意:


    「長恨人心不如水,等閑平地起波瀾。【2】皇家沒有兄弟,也沒有父子。」


    「殿下。」


    他打斷了他的話,不讓他再說下去。這畢竟是北鎮撫司的牢獄,錦衣衛是天子耳目,他不該直白的這樣說出來。


    隻是心頭還是忍不住咂摸著那句。


    長恨人心不如水啊。


    隻是事事含糊八-九件,人情遮蓋二三分。


    孰是孰非,誰又說得清。


    他奪過秦王手裏的杯盞,藉機將掌心的布條塞入他手中。秦王垂眸,順勢掩在了袖中。


    朱峋沉默了稍頃,壓低了聲音問他:


    「你既已早有了深淺,又何必受這一番周折?」


    他聞言,隻是朝後仰了仰微靠在牆壁上。有髮絲垂落在臉側,無端便多了幾分頹然脆弱:


    「臣隻是一直想要一個答案,如今拿到了。」


    ***


    顧湄走出地牢的時候,不禁被外頭熾熱的秋陽刺了一下,不由得眯了眯眼。


    她由水碧扶著上了馬車,連日來的囹圄,讓她的腳步有些虛浮。


    她走的慢了些,任秋風拂過髮絲,經久不見的日光映在人麵兒上,讓寒涼的秋風也顯得不那般肅殺了。


    她上了馬車,寧王朱琛已等在了馬車上。


    她屈膝行了一禮,小心地坐在了側邊的榻上。朱琛敲動著手上的男主,意有所指:


    「坐近點兒。」


    顧湄依言朝他那邊挪了挪,卻一把被他扯入懷裏。


    「今日朝廷的處置已經下來了。你那舊情郎被褫奪了官職,貶到西北軍中做一名小小主簿,隻怕此生再無迴京之日。押送的官差今日就走,你不去送送?」


    他一麵打趣著,一麵撚弄著她幾根纖細的手指,軟軟的,他捏在手中很舒服。


    顧湄垂了眉眼:「殿下說笑了。」


    他隻是笑,仍不以為意的撚動著她的手指:


    「你心裏有個數就好,日後你就要進寧王府了。從前的事都忘幹淨吧,也別再擺什麽架子,同我別扭著。」


    他說著,瞧見她手腕上的紅繩有些髒了,隨手便想將它扯下來:


    「都舊了,扔了吧。」


    顧湄卻本能的將手挪開,沖他抿了抿唇:「珠子很貴。」


    寧王朱琛被逗笑了:


    「小家子氣。你若喜歡這種玉珠子,我叫人給你搜羅去。」


    「殿下不要食言。」她隨口應付著他。


    馬車駛於鬧市裏,周圍吵吵嚷嚷的。指尖不經意間便摸上來的珠子,刻在其上的萱草紋,摩挲在指尖。


    貶到西北去,等同於是流放了,他現下該是恨毒了自己吧。


    隻是她該做的能做的都做了,沒有什麽可迴頭的。可不知為什麽,好像心底仍舊發著澀。


    ***


    朱琛半途便上了自己的馬車,迴宮去了。


    顧湄則一路迴了顧府,守在顧府門前的嬤嬤見到她來,忙迎著她下來,又噓寒問暖一番:


    「老奴瞧著九小姐這氣色,這病是大好了。老奴就說,九小姐是個有福氣的人。這去莊子上養了還不到半年,瞧瞧這氣色,老奴覺得就是比從前,也添了幾分妍麗。隻是消瘦了些,太夫人看了隻怕要心疼。」


    同她說話的嬤嬤正是太夫人跟前得臉的,她便也笑著沖沖她點了點頭。


    一路走至垂花門,果然各房的女眷都侯在那兒了迎她了。


    除去太夫人沒有出來,她的伯娘、各位嬸娘、她的嫡母,還有各房的姐兒,都站在那兒笑吟吟地等著她了。


    她一撇眼,還見後頭的可不正是她的姨娘,那一臉的喜氣洋洋,與有榮焉的神情,她再不會認錯。


    她在心裏冷笑,世人捧高踩低慣了,向來如此。


    先走出來同她開上話頭的是她的大伯娘,她走過來拉著她的手,麵上和氣地笑著:「你祖母昨日就念叨過,說今日你要迴,來早些讓廚房做些你愛吃的菜,末了又囑咐我說,你剛養完病,也別做太油膩的,哎呀,這事鬧的我,可見呀,這隔代親的話果真沒錯,還是你最得咱們老祖宗的歡心。」


    眾人聽了都樂嗬嗬地跟著笑,反倒是她的嫡母,到底還留著幾分矜持,隻是淡笑著對她道:「湄姐兒一路舟車勞頓,咱們就別幹站在這兒了,快引她進去見老祖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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