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詩詩沒有問草兒說的是什麽在沼澤,也沒問草兒的意思是不是她要去沼澤,看著草兒轉身離去,他嘴角抽搐幾下,眼中滿含不忍和疼愛,但最終是什麽也沒說。


    正如他自己所說,任何事情都要分清輕重緩急,而眼下最要緊的,當然是製作牛皮筏子渡江。


    草兒出了姽嫿庵,向著某一個方向走去。


    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說沼澤,隻記得印象中沼澤是一個記得很熟的地方。


    她走得很茫然,也走得很堅定。


    不記得過了多少天,她忽然發現自己到了一片鬆林,而且是一片似曾相識的鬆林。


    想了一會兒,她記得這是鐵秀紅的鬆林,於是思緒又迴到了那個夜晚。


    那個夜晚,其實鐵秀紅並沒有說什麽,或者說他並沒有直接說什麽,但她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不要她去殺仇人。


    當時唯一不明白的是,既然他不要她去殺仇人,為什麽又要告訴她,王詩詩在姽嫿庵。


    現在當然明白了。


    鐵秀紅一定是知道,王詩詩也和他一樣,不會讓她去殺仇人。


    她記得有一次被敵人刺殺時,幸好是王詩詩突然出現,才救了她和路小石等人——既然救了她,那麽王詩詩就應該記得她。


    雖然那一夜的情況很突然,彼此間相隔也挺遠,但她作為被救的人,對王詩詩都有些印象,那作為救人的王詩詩,自然也應該對她有一些印象才對。


    但王詩詩顯然不記得她。


    這樣說來,王詩詩並不是先生說的那樣願意幫她。


    這樣說來,不管是什麽人說的話都有可能不正確?


    “別人說的仇人,不一定真的是仇人。”


    她記起這句當時認為一定不正確的話,隱隱有些懷疑了,是不是鐵秀紅說的是真的——自己真的說過這句話,隻不過是自己忘了?


    看著鬆林,她越發迷茫。


    鐵秀紅和王詩詩不讓她殺仇人,路小石和鄭雄說不他們不是仇人,先生又肯定地說他們是仇人……


    到底誰說的才是對的?


    恍恍惚惚間,她看到一片廢墟。


    她記得上一次看到這個廢墟的時候,這裏還積著厚厚的雪,所以她沒看到廢墟有多廢,現在這裏全是光禿禿的,果真更像廢墟,也果真才更像是一個曾經熱鬧過的地方。


    她對這個地方和這個地方曾經的熱鬧完全沒有概念,但記得路小石講了很多關於這個地方的人和事,比如那個愛往酒裏滲水的狗兒,比如那個冬天都要拿著折扇的說書人……


    不知不覺間,她發現自己在這裏停留了太久,於是又繼續向前。


    走過飛仙關,走進康城。


    甘涼郡早就不像她第一次來的時候那樣蕭索荒涼,現在更像王朝內地的各郡一樣,充滿著熱鬧和忙碌。


    街道上時不時會有大隊托貨的馬車,時不是會有巡警的軍卒,還時不是會有些牛羊。


    她記得鐵秀紅說的話,越是強大,便越要約束自己,雖然不明白為什麽,但隱隱覺得自己不這樣做的話,便會有些麻煩。


    人越多,自然麻煩就越多。


    於是她到郵驛去給娘親寄了封信,沒有提孔方的事情,隻說自己想出來走走,並著重說到自己現在很強大了,讓娘親放心。


    寄完信後,她便離開了康城,向著無人的茫茫草地走去。


    這日,她到了一個沒有印象的地方。


    這是一處尋常的草地,像王朝內地的草地一樣,長滿了生機盎然的青草,以及五顏六色的野花。


    很漂亮,很寧靜。


    在這片寧靜中,她又聽到了阮秀秀的話。


    “因為我明白一個道理,喜歡一個人隻是自己的事,不需要對方也喜歡自己,所以便有些傷心。”


    她覺得有些傷心。


    “就像我明明是傷心,可同時又覺得很幸福——能夠默默地喜歡一個人,應該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吧?”


    她沒有覺得幸福。


    既然喜歡一個人,為什麽要默默地喜歡?


    她覺得很是迷茫。


    喜歡一個人,到底是傷心還是幸福?


    她看著藍藍的天空,看著青青的草地,看著草地間那些紅的、粉的、黃的各種顏色的野花,眼睛不時撲閃一下。


    遠遠有馬蹄聲傳來。


    草兒抬頭看去,見著兩個黑點出現在草地的盡頭。


    很快,那兩個黑點近了,原來是四個黑點。


    兩馬,兩人。


    兩馬是兩匹野生赤烏馬,長長的鬃毛像黑雲一樣,裏麵卷著風的嗚咽;馬身也是純淨的烏黑色,像是太陽照射下的黑色綢緞,順滑發亮。


    兩人則是一個老者和一個女孩,坐在馬背上,就像藏在一團黑雲裏,隻露出小半截身軀。


    馬蹄聲沒了,兩馬停在草兒身前。


    草兒看著二人,感覺很陌生,同時卻突然覺得應該問個問題,道:“你們知道沼澤在哪裏嗎?”


    這不算是一個奇怪的問題,但此時此刻,它顯得有些突兀。


    因為她不認識這兩人,更不知道這兩人知道不知道沼澤在哪裏。


    老者沒有答話,嘴角露著淡淡的笑意,沒有神采的眼睛看著草兒,似乎能看穿草兒的心思。


    女孩臉色很是蒼白,看著像是受了傷,但她似乎對自己的傷,遠遠沒有對草兒問題那樣在意。


    她看了看老者,又看了看草兒,嘴角艱難地露出笑意,道:“你去沼澤做什麽?”


    草兒笑了,笑得很明媚。


    她覺得這女孩很可愛,覺得這女孩可愛到不會說話。


    至少,她覺得女孩這句話不像是會說話的樣子——雖然沒有直接迴答她的問題,甚至還在反問,但實際上女孩已經說出了答案。


    她看著女孩,好心提醒道:“你以後要注意說話,尤其是對我這樣的陌生人,一定先要弄清楚對方的意圖,再決定迴不迴答。如果對方是好人,你就好好迴答,如果對方是壞人,你就騙騙他。”


    女孩很是詫異,不知道如何迴答。


    老者滿臉慈詳,悠悠說:“喜兒,走吧。”


    女孩點點頭,對草兒說道:“一直向北走。”


    馬蹄聲驟起,兩馬兩人像兩團黑雲,迅速飄遠,不一會兒便融進了茫茫的草地,融進了藍藍的天空。


    草兒看著漸遠的兩團黑雲,遺憾地想著這女孩真的不會說話啊,自己都提醒她了,結果她還是就這樣直接迴答了。


    雖然這樣替女孩遺憾著,她卻突然發現自己有些開心,想了想後又迴過頭去,看著那兩已經小得看不清的黑點,道:“原來你是會說話的,比我會說話,我以為我會說話了,但還是不像你那樣想說就說……說話嘛,不就是想說便說?”


    念頭一轉,她再次記起了阮秀秀說的話。


    這一次,她變得很肯定。


    阮秀秀說的不對。


    喜歡一個人,不能默默地喜歡。


    她徑直向北走去,遠離了康城,也就遠離了茂城,更是遠離了馬爾城和地戶穀。


    (本章完)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奇怪的刀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八寸小刀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八寸小刀並收藏奇怪的刀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