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迷這種事,因人而異,對凡人而言,是意識的沉眠,可對修行者,卻是另外一迴事了。


    修士的“昏迷”,並非意識的沉睡,而是一種自我保護的封閉。


    就如此時的薛衣侯,自昏迷之後,其意識神念,便自主的進入了絳宮。


    “這……這裏遭劫了?”神念凝形,薛衣侯指著滿目瘡痍的倉庫詫異道。


    此時的倉庫,怎一個慘字可以形容。


    偌大的空間內,原本淩亂擺放的家具家電乃至一些機器,此時全部變成了破爛,散亂一地。不僅如此,便是那由鋼筋混凝土澆築,可以抵擋住核彈衝擊的厚重牆壁,也布滿了裂痕,甚至有不少角落,岌岌可危,大有崩塌之勢。


    “你說呢?”玳墨踩著滿地的垃圾走了過來,表情尚算平靜,隻是形貌卻頗有些狼狽,臉色蒼白,精心打理的青絲也鬆散開來,頗有種淩亂之淒美。


    “跟我有關?”薛衣侯聽出玳墨的言外之意,越發的不解了。


    “除了這滿地的殘垣,你難道就沒發覺其他的異樣麽?”玳墨答非所問道。


    “其他的異樣?”


    薛衣侯仔細的一翻探查後,還真的找到了答案。


    這倉庫裏的靈氣好稀薄啊。


    這座倉庫作為薛衣侯絳宮所在,平日裏自是儲備了大量的玄黃、混元之氣,以備戰時所需。因為靈氣充裕,使得這裏空氣清新、冬暖夏涼,帶著淡淡的馨香,沁人心脾。


    可現在,倉庫內濁氣撲鼻,讓人作嘔,與往日何止是天壤之別。


    “這裏的靈氣……莫非被我消耗一空了?”薛衣侯隱約意識到了什麽。


    “以區區名不副實的廓皓天對抗晬幽天巔峰,險而勝之,總是要付出些代價的不是麽?”玳墨幽幽一歎,看著薛衣侯的目光分外複雜,隱約含著羨慕。


    “險而勝之?果然是險勝啊,若是再拖延個一時半刻,怕是這倉庫就真的崩塌了。”薛衣侯環顧倉庫,不無苦笑。


    “倉庫塌,絳宮崩,到時非死即殘。”玳墨點頭。


    “可是……明明隻需再進半步,便能將那雲曄留下,自此斷了後患……”薛衣侯還是有些不甘,或者說,對玳墨的危言聳聽尚有些不以為然。


    置之死地而後生,更何況,玳墨所說畢竟沒成事實,換言之,就是一種猜測,是猜測,便存在偏差,或許,自己在絳宮崩潰之前,將雲曄斬殺呢?


    “沒有半步,也不可能更進半步了。”玳墨搖了搖頭,“到了現在,你還是沒清楚的認知到今日之兇險啊。”


    “嗬,是麽?我承認整個過程確實危險,尤其是被雲獸圍攻,當時我都已經絕望了。可自那灰袍之人出手,一切不是都已經徹底翻轉了麽?而那時,我實在看不出兇險何在?”閑來無事,薛衣侯也耐下心來,與玳墨論上一論。


    “你覺得那雲曄身為晬幽天巔峰,半步更玄天,就隻有那點本領?”玳墨不答反問。


    “嗯……應該不隻如此。”薛衣侯微愣,待細細思索了一番後,給出了誠摯的迴答,但話音又是一轉,“但這不是重點,不管是他輕敵也好,還是其他的原因,結果卻是他敗了,而且到了最後毫無還手之力。”


    “那是因為還未將其逼到絕境,否則,拚著魚死網破,你覺得自己能否接下來?”玳墨再問。


    一番話,讓薛衣侯陷入了沉默。


    “咱們先來說說你好了,今日之勝,有必然也有偶然。必然處在於你所展現出的實力,玄修手段對雲曄而言,聞所未聞。因為從未見識過,也就缺了應對的策略。當然隻是玄修的話,最多隻是激發了雲曄的好奇心,讓其不至於一個照麵便下殺手。真正改變戰局的則是你口中的那名灰袍之人,如果我沒看錯的話,他應該是傳說中的……曲魂。”為了扭轉薛衣侯的誤區,玳墨不厭其煩的開始剖析戰局。


    “曲魂?”


    又一個從未聽說過的全新名詞。


    “不論是千年封神前的混元修行還是時下廣為流傳的玄修,都離不開功法典籍。而每一部功法典籍的完成,其難度都遠非常人想象,無不凝聚著創造者畢生的心血。可即便如此,所創功法也有強有弱,差別除了客觀因素外,更在乎心境。就仿佛寫詩作畫,絕世佳作往往都會為筆者賦予飽滿的感情,或壯誌難酬,或人生得意,或悠閑恬適,或粗狂豪邁,無一不足。開創功法典籍,也是一個道理,過程中,或多或少都會受心境所影響。而這心境自然而然也就成了功法之精髓所在,領悟便可登堂入室,否則,不過是照貓畫虎,淪為笑料。”


    “一般而言,功法典籍雖被或多或少了賦予了情緒,但它本質上依然隻是死物,日後也必然隻能作為工具罷了,但……”


    “世界之所以精彩,便在於事無絕對。有一般,便存在特殊。以人而論,如果說九成九都屬於正常一列,那麽剩下的一分,便是瘋子無疑了。可瘋子又分真瘋與假瘋,真瘋且不去說,想來你也應該明白,至於假瘋,又分兩種,其一是裝瘋賣傻,其二則是癡。”


    “裝瘋賣傻者,城府之深,若淵也,喜怒無常,最是惹人忌憚。”


    “癡者,迷之深也,這種人在修行界又不稱作真魔。所謂的走火入魔,最初的意思,便是心神入了魔障,非癡者卻強行入魔,不自量力,結果便是反受其害。”


    “癡者,情迷一物,沉溺不可自拔。此種人物,一旦走上修行之路,其潛力無疑是恐怖的,若非半途夭折,便有極大的可能走上武道巔峰。若由癡者創功法典籍,因全心投入,吹毛求疵,必定會要求盡善盡美,可以舍棄一切,甚至包括自己的性命。”


    “世上癡者,本就稀罕,走上修行之途的,怕是十不存一,再去掉半途夭折、無意創立功法者,且還舍得犧牲掉自己性命,如此,便可在創立的功法典籍中飽含最為純粹的心境感情。如此功法,已然超脫世外,降生一刻,必遭天妒,降下劫難。劫難下,十中有九灰飛煙滅,即便是成功渡劫的那一成,也會為天道施以桎梏,將修行的條件設置的極其苛刻。自此,典魂才得以完成,而曲魂便是典魂中的一種。”


    玳墨的一番解釋,聽得薛衣侯瞠目結舌,怎麽也沒有想到,一個區區曲魂,竟然要曆經這麽多的磨難,其珍貴稀罕的程度,也遠遠超出了他的意料。


    驚愕過後,緊接著便是狂喜,身懷巨寶的狂喜。


    “不得不感歎你的好運氣,不僅意外得了這種非凡的功法,更是陰差陽錯的入了門道,達成了其修行的苛刻條件,這才使得曲魂再現,並一舉逆轉形勢,置之死地而後生。”


    玳墨的話似有似無的飄進薛衣侯的耳中,將其從驚喜中拉了迴來。


    “每一個典魂都是獨一無二的存在,也必定有著最為獨特之處,你明白我的意思麽?”玳墨看著清醒過來的薛衣侯,微微一笑。


    “不甚明白。”薛衣侯搖了搖頭,此時他滿腦子還是暈乎乎的,基本已經喪失了思索的功能。


    “所謂獨一無二,便是擁有典魂的功法典籍,一旦為人修習,並達到條件登堂入室,除非他死掉,否則,世上將再無人可以修習。至於獨特之處,就更好理解了,便是擁有極為特殊的神通,具體到你擁有的那個曲魂身上,經我觀察,他不僅擁有駕馭陰陽之能,甚至還能一定程度上駕馭你。”玳墨迴道。


    這番話讓薛衣侯不禁想起,當時自己口、手失控的場景。


    “你體內擁有邪鳳血脈,貌陽實陰,而又修有道極功法《鬼車刑拘》,鬼車同為上古神鳥,卻是貌陰實陽,正因為它們的陰陽屬性,才為曲魂以曲召喚,凝虛為實,嚇退了雲曄。”玳墨作為旁觀者,加上千年的積累,其言論還是頗為可信的,尤其是最後的“嚇退”兩字,更是極具點睛之妙。


    “再說迴曲魂,你之所以能夠召出曲魂,便在於同時演繹出了《北風雪歌》與《九烏悲賦》,而想要同時演繹這兩首曲,可不是簡單的一心兩用,否則,這一律陰陽分神錄的修行條件,也就稱不上苛刻了。”


    “兩首曲子,出自一口,必定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樂符交叉,相得益彰,卻又不得打亂原有的意境,要想麵麵俱到,便隻有一種可能——兩心兩用。”


    “陸十四?!”玳墨說了這麽多,薛衣侯如何還反應不過來呢。


    當時,情勢危機,自己也是靈光一現,求助於陸十四,本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思,讓玳墨將陸十四的魂魄自絳宮中放出,融入大腦之中。


    一時間,一顆腦袋裏,卻裝了兩個獨立的靈魂,各有分工,這才同時演繹出了《北風雪歌》以及《九烏悲賦》,從而幸運的召喚出了曲魂。


    而曲魂又借薛衣侯之口,與之配合,兩張口,同時演繹《北風雪歌》以及《九烏悲賦》,進而凝虛為實,召喚出了邪鳳跟鬼車,最終一舉抵定乾坤。


    將此間過程細細想來,當真是應了那句話,叫做一啄一飲,皆有定數啊。


    “那雲曄顯然也是聽說了曲魂之威名,所以,未戰先怯,這從他最後關頭隻是封印曲魂,而對你下殺手,便可得見,此其一。其二,同樣是迫於威名,邪鳳跟鬼車的出現,猶如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讓其再無一戰的勇氣,果斷決定逃跑。這種種的一切,便是前麵我所說你今日之勝的偶然,充滿了各種的變數以及形勢變幻。”玳墨做最後的總結道。


    “如此說來,我倒是真的誤會了那人……咳咳,曲魂。”薛衣侯不是傻子,玳墨說了如此之多,觸類旁通下,也讓他想明白了不少的事情。


    雲曄之逃,並非是曲魂故意放任,一方麵,雲曄隻是未戰先怯,準確說是過多的高估了薛衣侯的手段,若真得將其逼急,來個魚死網破,最後的結局還真未可知。另外一方麵,曲魂……準確講是薛衣侯,別看表麵風光,實際上卻已是強弩之末了。


    曲魂的出現,需要消耗海量的混元之氣,而曲魂召喚出的邪鳳跟鬼車,更是如此,而這些絕非薛衣侯的絳宮儲存所能長久維持的。


    看看倉庫現在的模樣,以及貧瘠的靈氣,便是最好的證據。


    “不僅僅是你想的那般簡單。”玳墨似乎看出了薛衣侯心中所思,提醒道。


    “還有其他原因?”薛衣侯一愣。


    “陸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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