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個黑夜,左洛賓又一次踏波而來,落到方舟之上,不過,相比之前的兩手空空,此一次,卻提著偌大的包裹。


    待薛衣侯走出相迎,左洛賓點頭示意,並未多言,隻是鄭而重之的將包裹打開,將裏麵的物件小心翼翼的取出,整齊的擺放在船頭。


    或大或小,形狀色澤各異,足足九九八十一件。


    “為了師弟你,為兄可是把自己的身家全部掏空了呢。”望著擺滿了船頭的東西,左洛賓看似自嘲道。


    “這些是……”薛衣侯頗有些好奇。


    “煉製本命法器的材料,其中天才地寶二十五件,各式法寶胚胎三十六件,銘文法陣一十有八,另有兩件……”左洛賓指著滿地的物件簡單的介紹了一番,卻停在了最後兩件事物上,臉上適時的現出肉疼之色,“左邊這一節指骨,乃是為兄機緣下偶得,質地極位特殊,經高人品鑒,乃洪荒遺物,極有可能出自某位巫妖大能,價值不可估量。至於右邊這可珠子,同樣來曆非凡,是為兄花費了巨資換得,名曰暗胎珠,乃是此次煉化陰陽雙魚之藥引。”


    或許是因為薛衣侯剛剛步入修行,資質閱曆實在淺薄的很,所以左洛賓自覺沒必要將這八十一物的具體用途一一解釋,到時隻需自己在旁指點即可,薛衣侯能做的隻是按部就班的聽命行事。


    左洛賓將這個想法明明白白的告訴了薛衣侯,後者雖心有遺憾,但也隻能點頭同意了。


    “本命法寶的煉製,牽涉甚廣,除了自身的資質、法器的材料外,對於時辰也是頗多講究。按說,今夜並非黃道吉日,卻也能夠將就了。隻是在具體時辰上,必須做到不差分毫。”左洛賓先是抬頭望了望明月當頭的夜空,緊接著從懷中掏出一方巴掌大的沙漏,放到了船頭,掐指算了算,繼續說道,“此時距離子時,尚還有兩個時辰,於你,卻是最為重要也是最後的準備時間。這段時間裏,你要做的便在一個字,那就是——泄!”


    “泄?”薛衣侯皺了皺眉,不明所以道。


    “排精魄,失陽。納陰鼎,補陰。自此,陰盛陽衰,必牽動陰陽雙魚全力旋轉,無暇他顧,便是你趁虛而入的最佳時刻,到時,為兄便會將這八十一件事物熔煉打入你之命宮,鳩占鵲巢。在此過程中,陰陽雙魚必定會拚命相抵,不過前有陰鼎,後有著八十一事物,前後夾擊,再輔以一天之中陰氣最重的時辰,雖費些時間,但大事可定。”左洛賓看出薛衣侯的擔憂,便耐著性子解釋道。


    “隻是如此麽?”薛衣侯心頭一凜,但臉上卻不敢有絲毫顯露。


    左洛賓看似說的有理有據,但薛衣侯若是真的相信了,那才叫傻。


    他雖看不出左洛賓的最終企圖,但卻肯定絕非好意。


    可惜,薛衣侯對煉製法器方麵,實在沒有多少認識,自然也看不出左洛賓這番安排的不妥之處。


    “看來,隻能求助裏麵那位婆婆了?”薛衣侯心下定計,便深深的向左洛賓躬身施禮,語氣誠摯道,“師兄栽培,十四實在難以為報,不管事成與否,日後,不管刀山火海,師兄但有所需,十四必定義不容辭。”


    左洛賓為自己做了那麽多,於情於理,薛衣侯都要做出些表示,哪怕隻是虛以委蛇、逢場作戲。


    “師弟這番話卻是重了,日後,你若有成,隻需記得白雲間的好,為兄便知足了……哎,說不得,白雲間的擔子就要壓在師弟身上了。”左洛賓一番偉岸的說辭,半真半假反而更加令人動容。


    “好了,進去吧。不過,此一次,你卻要謹記一心二用,切不可過分沉迷女色,還要暗自算準時間。必定做到分秒不差,恰於子時到來之際,將精魄盡數排空……嗯,到時,為兄也會提醒於你。”最後交代了一番,左洛賓這次卻沒有離開,隻是轉過身,背對船艙,盤膝坐了下去。


    薛衣侯也沒再猶疑,果斷的進入船艙閨閣,還特意的隻是將門虛掩,並未關實。


    隻是這一細節,便看出薛衣侯比之陸十四的高明來。


    房門虛掩,一來可向左洛賓表明心意,持絕對的信任。其次,未必沒有惡心對方之意。


    想一想,自己最為心愛的女人,就在一門之隔,卻與他人坦誠相見、共赴烏雲,其中滋味,怕是不好受吧。


    對左洛賓,薛衣侯實在提不上一絲的好感,除了其對自己的算計外,更不屑於對方的為人。


    一個為達目的,連最心愛的女人,都舍得犧牲,如此品性,嗬嗬,薛衣侯自認是絕對做不到的。


    草原固然美色,可若是頂在頭上……還是不要也罷。


    “婆婆。”走到床邊,薛衣侯開口無聲,隻以口型傳音。


    此時,左洛賓就在艙外,不論是說話,還是傳音入密,都極有可能為他察覺,最為穩妥的無疑是對口型了。


    “雲泳君”端坐於床上,微微頷首,意識到接下來要做什麽,饒是借了她人的身體,依然鬧的俏臉殷紅。


    望著“雲泳君”罕見的小女兒態,薛衣侯卻是嘴角微撇,同時,心底也是越發的火熱。


    於雲泳君本人而言,此時連同昨夜,薛衣侯無疑有乘人之危的嫌疑。


    從這一點上說,她是可憐的,無奈,紅顏無罪,懷璧自罪。


    連她那不知遠在千百裏之外的恩師,都將其賣了,身為局內的身外之人,薛衣侯自覺自己的那點憐憫,實在微不足道。


    “想婆婆乃是前輩高人,雖身處閨閣,想來也能夠感應到外麵的事物。還望賜教,這左洛賓到底打得什麽主意?”薛衣侯強行扭過頭去,暫時摒棄掉佳人的無邊誘惑,依然以口型相問。


    “雲詠君”搖頭,同樣出聲無言,“我昆侖瑤池並不善器,但從這左洛賓的一番解釋看,卻也合乎煉器之理,並無不妥。”


    “並無不妥麽?”薛衣侯低喃一聲,劍眉緊皺。


    既然煉器之理沒有不妥,那麽會不會是……


    “那煉器之材呢?八十有一中,可有不妥?”薛衣侯不放心的再問。


    “其他倒也沒什麽,唯有那節骨骼,老身認不得,卻也能感覺到絕非平常。不得不說,為了此事,左洛賓確實足夠舍得。那八十一件事物,隨便拿出一件來,都算得上是珍寶……白雲間果不愧千年底蘊呐。”“雲詠君”感慨道。


    “指骨?”薛衣侯並沒在意對方的感慨,而是聚焦於關鍵所在。


    莫非,那節指骨有問題?


    可連眼前這位前輩婆婆都認不得,又如何解開其中辛秘?


    搖了搖頭,薛衣侯禁不住現出一抹苦笑。


    如今看來,隻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好在自己也絕非沒有準備,到時,就看誰的手段更見高明了。


    “那麽……婆婆,現在是否可以開始了?”


    “哎!隻望日後君兒莫要怪罪於老身吧。”“雲泳君”苦笑一聲,芊芊玉指已是撫上了腰際,輕輕一抹,衣帶漸寬。


    吱呀!


    床榻似乎難以承受重負,發出細微的輕響,透過虛掩的房門,傳入船頭左洛賓的耳中。


    隻見,左洛賓耳廓微動,原本緊閉的眼睛,也忍不住顫抖了一下,縮於袖中的雙手已是緊握成拳,青筋畢露。


    春波乍起,以方舟為中心,向四周輻射出一層又一層的漣漪,與此同時,低吼、呢喃之聲,徐徐嫋嫋,遊蕩於淺水淵上。


    終於,左洛賓多年修來的定力……敗了,敗得一塌糊塗。


    定力沒了,心便亂了。


    而這一事實,對他而言無疑是致命的。


    因為接下來要做的事情,不僅關乎陸十四,於他而言,更加的重要,出不得半點差池,否則便是前功盡棄,這還就罷了,最壞的結果,甚至會危機她的性命。


    想及此,左洛賓再也沒辦法無動於衷,開始默念靜心咒。


    不過,靜心咒隻是維持了半刻,隨著船艙閨閣內一聲高亢的呻吟,便被撕扯的支離破碎。


    咯吱!


    這一刻,左洛賓緊咬牙關,以至於用力過猛,自嘴角沁出了鮮血。


    “我果然還是高看了自己啊。”無盡的悲哀化作苦澀,左洛賓稍微遲疑,還是伸手入懷,掏出了一支陶勳,好一番把玩,滿眼的緬懷。


    猶記得,這是自己十一歲生辰之時,君兒贈予的禮物。


    禮物依在,且保存尤新,隻可惜……物是人非。


    此時的他已不是那兒時,而君兒……


    嗚~嗚~


    陶勳輕揚之聲,隨風而起,節奏舒緩,聽入人耳,很容易帶入到難得的寧靜之中。


    隨著一曲過半,左洛賓似乎沉溺其中,終於重歸寧靜,臉上不悲不喜,隻是專注於吹奏。


    一曲罷了,再複一曲,再罷,再複。


    一次次的重複,卻並不生厭,而時間也在這一遍遍的吹奏中緩緩流逝。


    一刻、兩刻、三刻、一時、一時三刻……兩時。


    船頭的沙漏終於落下了最後一粒金沙,與此同時,船艙閨閣內也傳來一聲近乎野獸絕望時的低沉嘶吼。


    再看左洛賓,閃電般收迴陶勳,雙目似電而睜,壓抑了兩個時辰的煩躁於這一刻完全爆發。


    “止!”


    “烏篷船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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