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衣侯很焦慮,非常的焦慮。


    自從跌落深淵開始,車馨娥就寸步不離於自己左右,名為保護,真實原因如何,隻要不是傻子都看得出來。


    而此時,玳墨的要求,不,應該是命令,執行起來,其困難程度,可想而知。


    別看車馨娥現在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薛衣侯敢肯定,自己一旦有稍許的異動,必逃不開她的耳目。


    當然,讓薛衣侯焦慮的還不僅如此。


    首先是十三娘,當初金蘭、弑血聯手,一舉滅了薛衣娘建立起來的勢力。事後,薛衣侯委身弑血,旁敲側擊的打聽了一番,知道薛衣娘在幾名心腹的保護下,成功的脫逃。


    自此以後,薛衣侯便再也沒有她們的消息。


    原本,薛衣侯以為,以要別等人的德性,一蹶不振是不可能的,最大的可能是隱藏起來,以待東山再起。


    而荒山之中,想要隱藏,最好的辦法,就是像薛衣侯那般,委身於某個勢力之中。


    如此一來,他們便不可能錯過眼前這場盛會。


    可現在,薛衣侯在這數百人中卻沒看到她們的身影。


    如此,就隻有兩種可能。


    要麽他們並沒有加入任何勢力,要麽就是沒有參加這次的行動。當然,還有一種可能,卻是薛衣侯最不願意相信的……他們已經死了。


    可不管是哪種可能,都是薛衣侯不願意看到的,因為,這意味著薛衣娘他們還停留在荒山,一旦錯過了此次行動,日後想要進入下一重,就更加的困難了。


    另外,讓薛衣侯焦慮的還有此時的境遇,遠遠超出自己掌控的境遇。


    就仿佛薛山縣劇變的那一天晚上,處處充滿了變數,以及危險。


    相比之下,此時的焦慮更甚。


    上一次,不管過程如何的艱辛,心中總歸是有目標的,那就是帶著所有人安全的抵達焚青宗。


    有了目標,便能激起人的勇氣以及潛力。


    可現在呢?


    薛衣侯一路被裹挾著過來,根本就不知道何去何從。


    前途在哪,未來又在哪?


    真的隻能像跟跟屁蟲一般的黏著玳墨麽?


    可玳墨又帶著何種企圖?


    不知道,什麽都不知道。


    對未知的恐懼,對未來的迷茫,無不不加諸於薛衣侯的身上,如同大山一般,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唿哧,唿哧!


    唿吸漸漸的加重,可惜,卻無人發覺。


    話又說迴來了,麵對這麽一個小人物,即使有人發覺了,誰又會在乎呢?


    沒人在乎,也就不會有人發覺,隨著薛衣侯唿吸的加重,其體溫在漸漸的提升,黑白分明的眸子裏,更是出現了血絲。


    血絲一點點的擴發,編製成網,最終使其雙眼都呈現出病態的血紅色,而若是仔細觀察,不難發現,就在其緊縮的瞳孔中,駭然的有火焰若隱若現。


    熱,越來越熱,抓心撓肺的熱,薛衣侯直有種中暑的感覺,頭腦越發的沉重下,意識也變得昏昏沉沉,隻能憑借本能的跟隨著大部隊,亦步亦趨的前行,有時腳步稍微放慢一些,還要靠後來者推上一把。


    就是在這種煎熬之下,數以百計的修士,在玳墨的指引下,終於抵達了目的地。


    隨著眾人艱難的穿過一條丈寬的崎嶇小徑,視野頓時豁然開朗。


    抬頭望不到巔峰的峭壁,圍成了足球場大小的“世外桃源”。


    一條條水桶粗的鐵鏈盤亙於半空,編織成偌大的蜘蛛網。


    地上,很是平坦,以青石砌成,寸毛不生,借著昏黃的光線,甚至可以看到青石上的紋絡。


    “這裏便是門戶所在。”玳墨停下腳步,對著衛薑冷冷的說道。


    “你確定?”衛薑滿是懷疑。


    在他想來,此地若真是門戶,為何沒見那條黑蛟的身影?


    “看上麵。”仿佛能看透衛薑心思似的,玳墨罕見的笑了,同時伸手向天空指了指。


    循著手指望去,全是一條條密布的鐵鏈,給人一種囚籠的壓抑感。


    不,不對,那是什麽?


    衛薑可不以為玳墨會耍什麽花招,在細致的觀看了一番後,很快就感覺到了不對。


    在玳墨所指的方向,似乎有一條鐵鏈有些不同。


    “大家小心,黑蛟在上麵。”待看清那條“鐵鏈”後,衛薑臉色大變,急吼吼的提醒眾人。


    事實上,發現那隱藏於萬千鐵鏈中黑蛟的,不隻衛薑一人。


    所以,隨著他這一聲提醒,所有人第一時間,就做出了戒備之狀。


    原本擁擠的人群,如同鮮花綻放般四散開來,各式各樣的兵器,更是齊唿唿的出鞘,遙指半空。


    “嘶、嘶……吾等你們很久了。”


    夾雜著蛇信吞吐雜音的恢弘巨響,在這四壁陡峭中來迴蕩漾,經久不息。


    既然被識破了偽裝,黑蛟便沒再隱藏,水桶粗的百丈身軀,不斷湧動,穩穩的掛在了一旁的鐵鏈上。


    房子大小的三角蛟首居高臨下,俯視著下方那數百的螻蟻,燈籠大的眸子裏,滿是殘忍。


    “吞天所部聽令,殺此孽障者,可坐第二交椅!”


    誰也沒有想到,麵對強大的黑蛟,表現最積極的竟是公尋巧。


    要知道,就在不久之前,諸多勢力的首領,便達成了共識,那便是調集一半的兵力,拖住黑蛟,剩下的人全力尋找門戶,然後脫身。


    可事到臨頭,公尋巧竟然變卦了。


    所謂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吞天第二把交椅對吞天幫眾而言,誘惑力無疑是巨大的。再者,對他們而言,黑蛟的強大,隻是聽聞,卻並沒有親身體會,正因為如此,在他們想來,憑著百多人的聯手,這場富貴或許有危險,但更多的是機會。


    一時間,公尋巧這次帶來的一百多名吞天精銳,毫不猶豫的發動了如潮般的進攻。


    這一發動,就顯示出吞天作為三大勢力的底蘊了。


    一百餘幫眾,看似雜亂無章,但若是仔細看,就會發現,彼此間頗為進退有據,三三兩兩,不自覺的形成了一個個小的團體。


    每一個小團體內,有人負責主攻,有人負責側翼佯攻掩護,更有人司職掠陣,查缺補漏,彼此間相互照應。


    數十個小團隊,各憑本事,或者借助四壁跳躍攀爬,或者一縱而上,於蛛網般的鐵鏈中穿梭,不停的變幻方向,卻最終將黑蛟包圍了起來。


    殺!


    心照不宣中,五十多柄寒光閃閃的利刃,從上下左右、東南西北斬出,編製成一道死亡的脈絡。


    抬頭仰視,可以清晰的看到那一柄柄利刃因為加持了玄黃之氣而反射出不同的色彩,這色彩雖淡,但依舊將昏黃的半空渲染的流光溢彩。


    此番變故,來的太過突然,但其他勢力首領隻是冷眼旁觀,並沒有阻攔。


    雖不知公尋巧的心思,但在其他勢力首領看來,既然吞天有意拉仇恨,從而避免了自身的折損,何樂而不為呢。


    再看那黑蛟,麵對四麵八方如潮水般刺來的寒芒,卻沒有一絲的慌亂,甚至於百丈的身軀都巍然不動,那雙血紅色的眸子更是無視,隻緊緊的盯著下方的某處,而在那裏,站著的赫然是下達了命令的公尋巧。


    “嘶、嘶……賤婢,野心倒是不小,也不怕撐破了肚皮。”


    黑蛟口吐人言,卻聽的其他人雲裏霧裏,不知所雲。


    說時遲、那時快。


    眨眼的功夫,五十多柄利刃已盡數斬在了蛇身各處。


    玄修修行得來的牛虎之力、兵刃的鋒芒之利再輔以玄黃之氣加持後的提升,讓每一次斬擊都威力無窮。


    若是換成常人,便是持節境的高手,也不敢輕易的以皮肉相接,可這黑蛟是常人麽?它甚至都不是人。


    黑蛟的強韌,在此刻淋漓盡致的展現出來。


    劈裏啪啦,宛若金石相擊,火星四濺。


    黑蛟皮極為滑膩,先天便擁有卸力之效,而蛇鱗更是堅韌堪比金石,任憑吞天幫眾全力施為,也隻能在上麵留下道道劃痕,卻是連一絲血跡都看不到。


    不痛不癢,或許就很好的說明了黑蛟此時的感覺了吧。


    不過,雖無關痛癢,但被這麽多蒼蠅連番的叮咬,畢竟是件厭煩的事情,於是黑蛟一番扭動,粗壯的蛇尾便化作拍子左右搖擺起來。


    唿、唿!


    蛇尾搖曳,扇起陣陣狂風,速度之快,讓人目不暇接。


    “小心!”


    有吞天幫眾驚唿示警。


    好一個吞天,再次彰顯出強大的底蘊來了。


    百餘幫眾,有功有守,攻者未見功,後方掠陣之人,便毫不猶豫的發動,身影綽綽,在蛇尾來臨之前,將同袍拖離危險地帶。


    在梯田上大殺四方的蛇尾,竟然在吞天的手中無功而返。


    進如同蝗蟲過境,退若潮水迴返,隻此一點,吞天之強就足以讓下方的諸多勢力心有戚戚。


    “賤婢,倒是讓吾刮目相看了。”黑蛟望著躲開自己尾擊如同蝙蝠般掛在石壁上的吞天幫眾,也不禁有些愕然的瞥了公尋巧一眼,隨後話音一轉,“不過,吾之耐心卻也被消磨殆盡了。”


    嘶、嘶……


    蛇信吞吐,黑蛟身軀盤踞,人立而起,高昂的頭顱仰天嘶鳴。


    目之所及,蛇頸處突然鼓起,形成兩扇如同眼鏡蛇般的大門,散發出危險的信號。


    黑蛟總歸是蛇蟒化妖所成,在沒有跨過最後一道關卡“魚躍龍門”前,多少還保留著前身的習性。


    比如這鼓起的兩扇大門,就是其憤怒的表現。


    “吞天幫眾聽令,攻其七寸。”下方,不等黑蛟動手,公尋巧卻是先一步下達命令,語氣中充滿了焦慮、急切。


    別看公尋巧現在一副嫵媚俏佳人的模樣,但在場中人,都不會忘記,當初在花魁大比中出現的一幕。


    這公尋巧同樣是妖,而且本體更是一條巨蟒。


    身為同類,在場之中,還有誰比她更清楚黑蛟的弱點麽?


    至於之前衛薑口中的“蛟角”,相比之下,或許脆弱,但卻絕對不是其致命的弱點。


    “賤婢,找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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