秣陵山,荒山之中一座不起眼的大山。


    高及千仞,其上或蔥翠連綿,或者戈壁成灘,甚至於頂峰處常年為皚雪覆蓋,可謂峻逸。


    薛衣侯此時委身於秣陵山,準確的說,應該是占據了這座山的弑血。


    距離弑血連同金蘭攻破重樓,已經過去一周的時間。


    原本做了賠本買賣的弑血,這些日子裏,過的可謂是戰戰兢兢,每日裏都生怕被其他勢力盯上,自此步了重樓的後塵。


    好在,這般難熬的日子終於是過去了。


    就在昨日,書山、吞天以及流沙,三個最大的勢力聯名發下英雄帖,舉辦了所謂的群英大會。


    有此三大組織出頭,其他勢力自然不敢違抗,紛紛到場,也不知席中都談了些什麽,隻是當弑血的首領返迴秣陵山後,便一改這幾日的陰沉,整個人都變得爽朗起來。


    沒用多久,此次群英會中商談的事情,便傳播了出去。


    原來,這三大勢力對於近來各大勢力間為了爭奪地盤、幫眾而爆發的混亂終於看不過去了,此次召集各大首領,一來是從中調和,其次,便是立下規矩。


    且不管那些條條框框的諸多規矩,對於弑血而言,最看重的無疑是其中的一條,那便是各勢力間不得無故征伐、毀人基業,若存有矛盾,可按照江湖規矩處理。


    所謂的江湖規矩,也很簡單,那便是擺擂。


    雙方各出數人,依次比擂,擂台上生死勿論,取其勝負場次定奪最終結果,輸者要按照之前協定的賭資進行賠付。


    如此一來,便杜絕了大規模的廝殺,最大程度上保證了各方的利益。


    這一條,對於實力稍減又比鄰實力大增的金蘭的弑血而言,無疑是重大利好了。


    當然,此次群英會,除了這一條外,更為重要的議題,則是彼此合作,盡快的尋找到出走荒山更進一步的方法。


    畢竟荒山雖大,但總不可能一輩子留在這裏,與世隔絕。


    再說薛衣侯這邊,在得了這個消息後,卻沒有高興,反而心事重重。


    當初,自己假借偶然,一頭撞進弑血撤離的隊伍中,被一名斥候所俘。


    按理,別說他玄修修為暫時被廢,隻是其後背那猙獰的傷口,已然屬於重傷員,而這類人,對任何勢力而言,都隻是累贅,斷無可能浪費食物養活。


    與其俘虜,還不如殺掉,多多少少也能賺取一些功勞。


    原本,那斥候也是這般想的,不過,最終在薛衣侯的一番蠱惑下,還是改變了主意。


    按照薛衣侯的說法,富貴本就險中求,殺掉他固然能夠得到一些功勞,但如何又能比得上俘虜呢?


    重傷員,俘虜來自然是沒功勞可言的,可天這麽黑,隻要斥候不說,再稍加操作,又有誰知道。


    事實,也正如薛衣侯說的那般。


    天黑是一方麵,其次,弑血因為不敗而敗,士氣本就低迷,首領更是心事重重,麵對稟報,也隻是敷衍一句,並沒有詳查。


    如此,薛衣侯連同那斥候,便度過了此劫。


    事後,斥候因功晉升,反而做上了斥候隊的隊正。


    而為了不讓薛衣侯的事情敗露,更是幾經運作,將其弄到了自己的麾下。


    如此,薛衣侯便光榮的成為了弑血的斥候一員。


    而對薛衣侯而言,這般安置,也有諸多的好處。


    身為斥候,本職是偵查示警,自然不能常駐駐地,如此,便遠離了普通幫眾,不至於暴露了自己的狀況。


    遠離了普通幫眾,又有既得利益的隊正從中遮掩,薛衣侯無疑獲得了喘息舔舐傷口的機會。


    身為斥候,職責所在,其危險自然也大大高於普通幫眾,但對薛衣侯而言,反到並不怎麽在意。


    雖然因為璿璣重創導致玄修修為幾近廢除,但薛衣侯總歸還是有一些自保之力的,隱於暗處不為人知的屍傀是其一,便是略有心得的混元修為,危機之時,也不是不可調用。


    要知道,薛衣侯手中,除了《馭屍咒》,可還有《九烏悲賦》以及《北風雪歌》兩曲。


    尤其是後兩者,更被薛衣侯奉若之寶。


    若是這法易一道的功法也有品級的話,毋庸置疑,後兩者絕對遠高於前者,當然,修習起來,也就越發的困難了。


    就在過去的這一周時間裏,薛衣侯便利用外出警戒的機會,藏身於山下一處隱秘的山洞內,一邊修養,一邊修行法易之道,研習手中的三首曲目。


    但現在,好日子卻是到頭了。


    因為群英會中所擬定的規章,弑血再不用戰戰兢兢,連帶著身為斥候的薛衣侯也得到迴山修整的命令。


    現如今,弑血經過之前那一戰之後,幫眾隻剩下了九十三人,其中斥候隊有十三人。


    既然沒有了外患,弑血的首領為了收買人心,有感於這些日子來斥候隊太過疲憊,才下達了迴山修整的命令。


    這原本是好事,可對於有心遠離人群的薛衣侯而言,自然就另當別論了。


    薛衣侯有心拒絕,但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生怕引起他人的懷疑。


    此次迴山修整,並非是所有斥候,而是將其一分為三,也就是所謂的三班倒,隻留下三分之一的人繼續留守崗位。


    薛衣侯若是執意拒絕修整的話,隻怕不會被人當做勞模,反而會懷疑有什麽企圖了。


    謹慎之下,薛衣侯最終走出了藏身的洞窟,將屍傀留下,待將洞窟口好一番遮掩後,便不情不願的向著山腰走去。


    身為普通幫眾,自然是沒有權利住在山巔的。


    而因為斥候的特殊,其駐地更是位居所有幫眾的最底層,於山腰處修葺原有舊址得來的住處。


    那是一下片隱藏於鬆林中的建築,據說,當初弑血剛占據此山時,這片建築早已經崩塌,不成樣子,費了好一番手腳,才修葺一新,得以入住。


    薛衣侯被分配到了最左首的一座木屋。


    木屋極是簡陋,家徒四壁,其內隻容得下一榻,隻在屋簷下放了個木墩子,閑來無事時,可坐在上麵,欣賞四周的景致。


    一路行來,薛衣侯隻是與幾個相熟的同僚簡單的打了招唿,便迴了自己的屋子,自此閉門不出。


    對此,身為鄰居的其他斥候倒也不意外,大家夥雖因為職責原因,平時見麵無多,但寥寥幾次的聚頭,還是或多或少的了解了彼此的秉性。


    這個被隊正一手拉攏過來的新人,平時便是沉默寡言,如此表現,也是應有之意。


    隻有個別人心中腹誹,就這爛屋子,有什麽好呆的,與其龜縮其中,倒不如利用這難得的閑暇,跟幾個知交同僚,好好的吃喝一番。


    當然,以薛衣侯的本性,自然不是真的沉默寡言,而隻是有難言之隱罷了。


    雖然有三大勢力帶頭,調和了各勢力的矛盾,但薛衣侯心裏卻依舊沒有太多的安全感,隱約中甚至有莫名其妙的煩躁。


    加之他自身的情況,比之其他人更深切的感受到對力量的渴求。


    有了力量,才能在這未知的環境中,更大幾率的存活下去。有了力量,才能追尋薛衣娘的下落,更何況,在此間之外,還有這那麽多的因果,更逼迫著他快速的成長強大起來。


    在以前,因為種種原因,始終難以靜下心來修行,而此時的安寧,於他倒是極為難得了。


    於是,迴到住處的薛衣侯,毫不理會外界的嘈雜,沉下心去,盤腿坐於榻上,便開始感受吸納虛空中的天地元氣。


    天地元氣,分玄黃跟混元二氣,而此兩氣又鑄就了兩個完全不同的修行體係。


    薛衣侯璿璣穴雖然重創,導致難以施展玄修法門,但卻並非不能修行,恰恰相反,在缺少藥物以及醫者的情況下,想要修複璿璣穴,更依賴體內玄黃之氣的滋養。


    但體內的玄黃之氣不是無窮盡的,恰恰相反,以薛衣侯現在的修為,其體內存量可謂極少,那麽就更需要吸納外界的玄黃之氣,以作補充了。


    薛衣侯之前所修內經為中等黃階的《常心經》,其性溫潤,卻也毫無特色。而自從聶老頭授業,《常心經》便由更高品階的《劍語》所代替,其過程之慘烈就不贅言了,那絕對是薛衣侯這十幾年中少有的刻骨銘心的慘痛。


    此時薛衣侯打坐冥思,所運轉的便是《劍語》。


    不同於以前運轉《常心經》時體內升騰起的溫熱,此時,天地間的玄黃之氣吸入體內,並按照《劍語》的經脈路徑流轉,卻充滿了徹骨的寒意。


    此寒意又跟真正的冰冷完全不同,說白了,它並非是溫度上的冰冷,而是一種鋒芒畢露所產生的錯覺。


    這也是《劍語》最大的特色,以此內經吸納的玄黃之氣,經提煉之後,已然發生了改變了,打破了其中庸平衡,凸顯出了其中的銳氣。


    在溫養重鑄筋脈以及骨骼時,比之《常心經》,在效果上更加的極端,所謂劍走偏鋒,便是如此了。


    隨著吸納的玄黃之氣越來越多,於體內筋脈流動,大部分為血肉吸收用於滋養,剩餘的部分又有半數以上,被薛衣侯刻意調動,附著於受傷的璿璣穴附近,修複創傷,最後的則分散於各處筋脈,以作應急之用。


    感受到傷處傳來的陣陣涼意,薛衣侯不禁舒服的輕哼出聲,但沒過多久,臉上又變得痛苦起來。


    此時的璿璣穴,無疑是極為脆弱的,那麽醫治起來,便要越發的謹慎小心,稍有不慎,就是過猶不及,到了那時,用於修複的玄黃之氣,便跟虎狼之藥無異。


    在過去的一周中,已經有過經驗的薛衣侯,自是明白此時已經到了極限,急忙停下。


    緩緩睜開眼睛,吐出口中濁氣,薛衣侯神情不禁有些暗淡。


    以現在的速度,實不知要多久才能完全的修複璿璣穴,其中的無助,可見一斑。


    好在薛衣侯想得開,隻是稍許的失落,很快就重振精神,依然是打坐,卻是換了個姿勢,尤其是雙手,不再是攤開放於雙膝,而是不斷變幻,捏出一個個繁複的手印。


    繼續打坐,不過這一次,感悟吸納的卻不再是玄黃之氣,而是混元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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