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衣侯搖了搖頭,說謹慎也好,說小人之心作祟也罷,他都不可能這般隨意的將淺吟鋸交給對方。


    不過,為了打消要別的疑慮,薛衣侯還是不吝展示了一番的。


    左手輕揮,也不見用力,淺吟鋸便化作匹練,輕易的將座下輪椅的扶手砍斷,斷口平整光潔,可見其鋒利。


    這還沒有結束,薛衣侯再揮,淺吟鋸卻是直接插向了地下青石。


    “嗤!!”


    劍入石三分,而裸露出的一部分,更是在薛衣侯的不斷加力下,折成了一個半圓的弧度,待將劍抽離,瞬間重迴筆直。


    “好劍!!!”要別失聲叫道,覬覦之下,眼睛都紅了。


    鋒則吹毛斷發,韌則彎如滿月,再看那劍鋒,砍青石而不見刮痕,但凡名~器該有的不該有的優點,匯聚一身,怕是再吹毛求疵之人,也找不出缺點了。


    此劍何止千金不換,便是萬金,敗家子才會賣呢。


    “此劍名為淺吟鋸,你所看到的妙處,不過九牛一毛爾。怎麽樣,隻要你將他們三人帶離薛山縣,它,就是你的。”薛衣侯循循善誘,聲音仿佛透著魔性,讓人欲罷不能。


    要別不管此劍的出處,他現在滿心的隻想得到它,一定要得到它。


    兩條路,其一,答應薛衣侯。其二,動手明搶。


    第二種辦法固然簡單,卻有後患。以薛衣侯現在所表現出的態度,誰知道會不會緊要關頭自殺呢?


    而要別雖然自視甚高,但麵對雷霆跟林的聯手,想要阻止其作出不智的行為,還是極有難度的。


    一旦薛衣侯自殺,那自己該如何對嫿絮交代?


    一邊是美人,一邊是寶劍,左右兩難啊。


    可若答應薛衣侯的請求呢?


    隻救薛衣侯一人出薛縣,要別有萬分的把握,可若是再加上三個人……


    其餘二十五縣倒不足為懼,隻是那位北陰伯府的家老,可不好應付。


    一番猶豫之後,要別果斷轉身,微微一縱便跳上了房頂,“你們三個最好留在此地,否則,我保證讓那個啞巴生不如死。”


    留下一句警告,要別身影一閃,離開了。


    “十四郎,你不該如此。”待要別離開,雷霆卻是幽幽歎息道。


    “你們兩人自覺對付得了那要別麽?”薛衣侯不答反問。


    “這……”雷霆跟林對視一眼,滿是頹然。


    要別雖然沒有動手,而且一直表現出一副懶散的模樣,可即便如此,還是給雷霆以及林的心頭種下了若隱若現的不安之感。


    兩人很清楚,不安的情緒,並非越強烈越危險,因為越是強烈,反而能引起他們足夠的警惕。但這種若有若無的不安,卻令人防不勝防,也更加彰顯彼此間修為的巨大差距。


    身經百戰的兩人,其實在一開始,便已經明白了彼此的差距,隻是憑著強韌的護主意誌在硬著頭皮苦撐罷了。


    事實上,豈止是他們倆,薛衣侯同樣也是心知肚明。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能有這樣的結果,我們便可知足了。”薛衣侯戀戀不舍的看了眼手中的淺吟鋸。


    雖然薛衣侯拿到淺吟鋸並沒有多長的時間,卻已經靠它多次逢兇化吉了,想想薛山下的那豬頭,還有熊朗,無不在它的身上吃足了苦頭。


    現如今,就要送給他人,又如何舍得?


    可再不舍,又能如何?


    在薛衣侯的觀念中,人永遠比東西更加的有價值。


    別說用淺吟鋸換取三條性命,便是一條,也是值得的。


    “十四郎,我的意思是你本不需要顧及我們三個的。”雷霆再次開口。


    噗!!!


    突然間,血光乍現,在雷霆跟林驚恐的目光下,薛衣侯左手腕一翻,便將淺吟鋸插進了自己的左大腿上。


    “從即日起,我也算是緹騎司的人了,自然也要遵循同生共死的原則,現在你們該沒有意見了吧。”薛衣侯強忍著傷處的劇痛,咧嘴笑道。


    緹騎司的成員,自薛家武士中擇優而取,除了要曆經種種嚴苛的考驗外,還有最後的一關。類似於歃血宣誓,便是在入緹騎司前在自己身體的某處捅上一刀,以表達同生共死之意。


    以薛衣侯的身份,想要加入緹騎司,自然是不需要前麵那些考驗的,而現在,他連最後的歃血宣誓也過了,算是完成了加入緹騎司的最後一步。


    “在我之前,風跟火還有山都已經死了,按理,我不需要為他們承諾誓言。可你們倆還有左伯、右伯以及陰,卻要做一個選擇了。是苟活,還是拉著我一起殉葬。”薛衣侯玩味的盯著雷霆以及林。


    這無異於是變相的脅迫了。


    一方,是讓雷霆等人繼續為風、火包括山殉葬,完成同生共死的約定。另外一方麵,是為了保護薛衣侯,而放棄固有的承諾,選擇苟延殘喘。


    “十四郎,你這是在逼我們不義啊。就算是為了你活下去,我們幾個也必定要生活在無休止的內疚之中。”林幾乎要瘋掉了,煩躁的抓了抓頭發。


    青絲淩亂,配合她臉上的麵具,當真如厲鬼一般。


    “我寧願你們一輩子都遭受良心的譴責,而活的豬狗不如。”薛衣侯嘶吼一聲,紅著眼睛,聲音卻是變得哽咽了起來,“爺爺死了,父親死了,娘親死了,身邊的兄弟姐妹也快死絕了。現在的我再也承受不住任何親近之人的死亡,但凡你們還有一絲的良知,還請……給我繼續活下去的希望,好麽?”


    最後一聲近乎哀求。


    哪怕是薛衣侯心誌強韌,在這短短的兩天裏,卻依然被折磨到了崩潰的邊緣。


    若不是因為心中還有所掛礙,怕是早就瘋掉了。


    雷霆跟林渾身不由的一顫,直到現在,他們才陡然驚醒,身前這個表麵上胡作非為,實際上心智若妖的十四郎,還不過是個十五歲的孩子啊。


    想想之前遇到的薛之秋,比起薛衣侯還大了些許,可當遇到薛家之難時是何表現,再看看薛衣侯……


    他能夠到現在還沒有絕望崩潰,還不足讓人驚駭麽?


    而麵對薛衣侯這平生第一次的脆弱、絕望以及哀求,雷霆跟林突然發現,自己竟然生不出一絲拒絕的心思。


    “十四郎,你應該清楚的,即便此次你救了我們,以後緹騎司也廢了。心中的那份愧疚足夠讓我們墮落到連武器都不知道如何使用的地步。”林無比苦澀道。


    “那就廢好了,薛家的仇,我原本就沒指望讓你們代勞。”薛衣侯無比堅定道,心中卻是鬆了口氣。


    他知道,雷霆跟林最終還是被自己說服了。


    當然,剛才的那一切也並非演戲,他是真的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承受身邊人一個個離去帶來的打擊了。


    人的意誌再如何強韌,總有其極限,而現在,薛衣侯已經觸摸到了這種瀕臨崩潰的邊緣了。


    緹騎司廢了也就廢了,大不了找個隱蔽的地方,讓他們終老好了。


    壽終正寢哪怕是鬱鬱而終總比死於非命,更容易讓人接受,不是麽?至少,此時的薛衣侯是這般認為的。


    這條狹窄的小胡同是那般的偏僻,偏僻到如此長的時間,也沒被外人發現的地步,直到半個時辰後,要別帶著渾身的血腥返迴,而在他的手中赫然提著生死不知的陰。


    “放心好了,這小子命大,還死不了。”看出薛衣侯三人的擔憂,要別懶懶的解釋了一句。


    從他那滿身的血跡看,想來在救援陰的過程中,是經曆了一場血戰的。


    “你受傷了?”薛衣侯上下打量著要別,額頭微微的一皺。


    “廢話,老子修為再高,也比不得對方人多勢眾啊。”要別沒好氣的冷哼一聲,指了指生死不知的陰,“這小子太倒黴了,好死不死正好撞上了另外一夥黑衣人,人數足有四十多個,還包括三名伐髓巔峰的家主,若不是我及時趕到,怕是早被砍成肉泥了。”


    “現在沒時間管這些,我關心的是你還有沒有能力送我們出去。”薛衣侯不耐煩的擺了擺手。


    要別抓起腰間一塊碎布,掀開來,看看小腹上的那嬰兒口一般的劍痕,不以為然道,“放心好了,這點小傷礙不得事。”


    “那好,先把他們三個送出去,然後再來接我。”薛衣侯看了看日頭,天已經完全大亮,此時實在不是出城的最好時機。


    但時間拖得越久就越是麻煩,說不得隻能冒險一迴了。


    “非也,非也。”要別顯然有別的顧慮,搖了搖頭,“我先送你出去,然後再迴頭接他們仨。”


    “你不信任我?”薛衣侯眼睛一凜。


    “無關信不信任,隻是出於謹慎。”要別同樣緊盯著薛衣侯。


    要別不傻,早就已經看出,身旁這三個人可謂是薛家十四郎的軟肋,隻要挾持住他們,就不怕薛衣侯做出傻事,比如……自戕。


    薛衣侯之前所表現出的硬氣,實在是給了要別深刻的印象,誰知道自己送三人離開後,這小子會不會心願一了,就想不開了呢?就算不做傻事,若是倒黴一些,遇到那二十五縣的人,同樣也是死路一條。


    如此一來,他可就人財兩空了。


    要別不信任薛衣侯,薛衣侯又何嚐信任要別。


    “若是你將我送出城去,借機搶劍,到時,我豈不是任人宰割?”薛衣侯冷笑道。


    “這兩個還好說,但你跟他,我一次隻能送走一個。”要別皺了皺眉,指了指手中生死不知的陰,為難道。


    “這其實很好辦。”薛衣侯笑了笑,卻是轉身對雷霆勾了勾手,然後將淺吟鋸遞了過去。


    “雷霆,你跟林最後走,這把劍拿著,若是到時此人意欲搶奪,你應該知道怎麽辦。”薛衣侯一番囑咐道,並沒有刻意壓低聲音。


    “十四郎放心好了,若是到時有人欲行不軌之事,林定然會拚死抵擋,而我也必然會將劍送到二十五縣的人手中。”雷霆會意,不陰不測道。


    “哼,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聽得兩人的對話,要別暗地咬牙,但臉上卻表現的嗤之以鼻。


    “那麽,要別,你現在可以送我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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