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黑暗中金燦燦的元力字跡,練三生絮絮叨叨地總結著。


    她將之前二人做的實驗結合進來,那便是:雷域裏的時間很快,因為它可能連時間一同吞噬了。越往雷域深處走,時間越快,甚至於外界的時間相對於雷心位置來說,幾乎是靜止的。難怪雷域的擴張如此之快,時間幾乎靜止的道墟天,怎麽能夠承受雷心推著雷域的時間狂潮?


    而之前帝天淩帶著人在分水嶺附近探測雷域,也僅僅隻是在雷域外圍而已,所以對於時間的相對快慢,大家並不敏感,甚至是時間差異根本表現不出來。即便當時有帶電子手表的人,迴去後發現時間有了微妙的差異,也僅會以為是雷域電場影響罷了。


    修道人比普通人更能忍受歲月流逝的寂寞,但如此漫長的孤獨歲月,讓練三生更加心疼仇若狂。


    可仇若狂進入雷域的時候,分明是有伴的。


    練三生伸手抹去金燦燦的元力字跡,轉過頭來,望著仇若狂認真問道:“雷呢?好久沒見他了,我也怪想他的。”


    隻不過,練三生問出這話的時候,她心裏其實是有不好預感的,如果雷神還在,不可能在她跟大魔王實驗時間差異這麽長久的時間裏,他都未曾出現過一麵。如果雷神露麵,她跟大魔王又怎會上演這樣一出“夫妻陌路”的滑稽戲碼來。


    果不其然,練三生剛問出這句話來,就見仇若狂的表情一下子變得沉寂,方才還生動的“表情包臉”,此時隻有說不盡的憂愁和哀傷。


    練三生的心隨著仇若狂的哀愁,也一並沉入深深的海底。這四周的黑暗,被隔絕在樹根毛球之外的雷霆,全都沒有心裏的難過洶湧。她雖然不想再去觸碰仇若狂的傷心事,但她也想知道來龍去脈,她不能讓雷就這麽不明不白地消失在她的世界。


    練三生握住了仇若狂的手,堅決地問:“告訴我,發生了什麽。”


    不管是男人女人,隻要是在意的人離開,心房都會變得脆弱。仇若狂稍微仰了仰頭,似乎在抑製淚水,好一會兒他才娓娓道來。


    這一切還是歸咎於雷心。


    剛進雷域的時候,即便是掌握著一定的雷電法則,修習著關於雷電的武學之路,仇若狂還是跟練三生一樣,稍微深入就分不清楚雷域的方向。幸虧有雷神在,雷神竟然分得清楚方向,甚至很清楚雷電的流動。


    隻不過,仇若狂和雷神都分不清楚雷域裏的時間,在深入雷域的過程中,他們也一樣迷失了時間概念。雷域中危機重重,特別是不斷推進的雷潮時刻威脅著他們的安全,仇若狂想過要折返,但折返出去呢?雷域隻會不斷地推進、推進,隻會威脅到道墟天所有生物、死物的存在,包括他的摯愛練三生。


    因此,仇若狂隻能選擇留下。


    雷神不斷地鼓勵著仇若狂,他能夠察覺到他們離關鍵地越來越近。於是在不斷地探索,在經過多次的雷潮推進洗禮後,仇若狂和雷神都脫胎換骨,變得更強,也更加靠近雷域中心。


    雷神總能預知到危險。仇若狂很感謝雷神,如果不是他這個不是手足,卻勝似手足的好兄弟在,他可能堅持不了這麽久,也可能早就死在某個雷潮之中。


    不知道經過了多少歲月,他們來到了雷網前方。


    “它就在裏麵。”雷神十分篤定地告訴仇若狂,“在這雷網之後,就是產生整個雷域的關鍵所在,隻要摧毀這個關鍵,雷域就不會再擴張。”


    隻要摧毀它,雷域就會消亡。


    仇若狂心動了,在長久的苦痛“旅行”後,他也失智了。


    雷神也沒有接觸過雷網,他這次沒有預知到危險。


    於是,仇若狂靠近了雷網。


    雷網雖是死物,可它在仇若狂靠近後,物質與物質之間的反應,令雷網驀地變了一番模樣,似是沉睡的猛獸驟然清醒,無數雷舌化作鋒利的爪牙直接撩向仇若狂。


    仇若狂感覺自己被死亡籠罩,想要後撤,但一股龐大的吸噬力將他扯向雷網,他沒有任何反抗的餘地!渾身都在痛苦,甚至於他的大腦已經一片空白,連練三生都沒能衝破這片空白,應激反應迫著仇若狂徒勞掙紮。這比很久以前,他被道風吞噬過身體的那一次,還要致命,因為連道魄都無法掙脫。


    就在千鈞一發之際,仇若狂感覺渾身的壓力霎時褪去,另一股恐怖的能量自他的身後繞過他衝向雷網,抵抗著雷舌。仇若狂連忙遠遠地退開去。


    他往前望去,頭皮幾欲炸裂:“雷!”


    那屬於雷神身軀藍色的光電,被撕扯成條條長虹,與雷網探出的金紫色雷舌互相糾纏拔河,彼此都想吞噬彼此。空間裏的能量兇猛磅礴,雷氣籠罩八方,唿嘯著肆意流竄。


    很快兩種顏色從割據著仇若狂的視野,變得藍色逐漸黯淡。


    而且雷電與雷電產生的巨大相吸力死死拽住彼此,雷神的能量在麵對眼前無窮無盡的金紫雷幕之下,猶如海洋與宇宙,如何能及得上它的浩瀚。雷神的身軀像是恆星被黑洞巨大的潮汐力撕裂,化作細長的物質流最終被雷網吞噬,融入其中。


    在雷神徹底被吞噬、撕磨成漫天噴薄的藍色粒子霧前,他那被扯得更加狹長的黑色眼眸,望了一眼仇若狂,什麽話語都沒能留下。


    藍色粒子霧逐漸渙散,四周的空間除了眼前的金紫色雷幕,便隻有湧動的迷幻漩渦。


    雷神又一次救了他,這一次沒能迴來。他們甚至還沒看看雷網之後的真麵目,沒能看看啊……


    雷幕寂靜,仇若狂的心也倏然死寂。


    自此,仇若狂懷揣著彷徨,流浪於雷域。


    練三生安靜地聽著,雖然她還沒有見過雷網,可此時雷網已經在她的腦子裏形成了天羅地網,罩得她喘不上氣來。分水嶺、雷域、雷網、雷心,他們距離那蟄伏著的猛獸,越來越近了。


    然而雷神呢?那陪伴著大魔王,情同手足的雷神呢?


    練三生一想到自己再也看不見那個能夠突然打開空間大門,懟出一張藍色大臉,一邊笑得大大咧咧一邊引起空間騷亂的大憨憨,她的心便一陣陣地酸疼。


    生也死之徒,死也生之始。


    雷神,生於雷電,歿於雷電,歸於天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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