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雷唿嘯,電光火花流竄,點亮原本黑暗的道墟天。


    這裏是雷域分水嶺。


    毛發在電氣裏劈啪作響,根根都想要豎起,逃出皮膚的囚禁。縷縷元力化作的氣霧,從練三生的肌膚下騰出,薄薄地附著在肌膚表麵將毛發都安撫住,乖巧地貼合著身體。就連因烈風鼓吹起的衣袍,都仙仙地輕飄,一切都很清爽。


    練三生心下感慨,上次來分水嶺的時候,哪能這般輕鬆。


    以神兵打造的身體,雖然看起來和武者身體並沒有什麽區別,但實際上因為身體的每個微毫地方,都是經過帝天淩、臨昭、薑赤子千般推敲打磨,所以即便是血肉,也要比神兵強悍上許多。


    練三生縱使在分水嶺中閑庭信步,也跟在湖畔吹風散步沒有區別,隻是眼中風景天差地別罷了。


    此時站在練三生旁邊的,還有帝天淩。


    相比於練三生,帝天淩的頭發、衣袍就顯得有些淩亂,但不傷大雅。畢竟帝天淩亦是能夠跨過分水嶺,往雷域深入的強者。


    在此之前,帝天淩大腦飛傳,在短暫的時間內根據雷域的擴張速度,計算出分水嶺當下應該推移到了何處,便以虛空法則將練三生準確地送到了雷域分水嶺。帝天淩膽敢經過計算就傳送過來,也是因為他送的是練三生,倘若帝天淩還帶著其他武者,他是萬萬不敢如此冒險的。畢竟雷域情況千變萬化,一個計算失誤,傳送過來就是無數人命頃刻消亡。


    帝天淩不用深入分水嶺,他的任務到此為止。


    練三生看著欲言又止的帝天淩,笑道:“帝尊,怎麽了?”


    帝天淩猶豫了好一會兒,才訥訥地說:“加油,一定要迴來,大家……大家都在等你。”


    “好。”練三生暢快一笑,同帝天淩揮了揮手,便毫不猶豫地往分水嶺一頭紮了進去。


    帝天淩望著暴亂的雷霆空間,等了一段時間,又道了一聲“一定要迴來”,方才一揮袖子消失在原地,迴雲來界靜候雷域變化,或者說是,準備接下來的事項。未雨綢繆,有備無患。


    嗖嗖嗖——


    轟隆隆——


    練三生以極快的速度在分水嶺的亂雷中穿行,她可以根據雷電能量的強弱增減,來確定自己所要去的方向。現在的她,隻顧著埋頭奔走,並沒有將樹根給探出來。畢竟此處僅是分水嶺,對於真正的雷域來說,威勢也僅是入門,她不必在這裏浪費時間。


    雷域的範圍,對於整個無邊無際的道墟天來講,或許並不大,就像地球的銀河係相對於宇宙。但對於練三生來說,雷域卻已經是浩瀚無垠的地獄,她想在地獄中找到仇若狂,可這又談何容易?


    練三生不知道現在的雷域究竟有多廣闊,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多久才能將雷域的能量全部吸收完,甚至於,她根本隻能吸收掉一些,仿佛杯水車薪,救世無能。最終連自己也被雷域吞噬。


    她的所有抱負,在她用了半天時間離開分水嶺,真正踏入雷域的那一刻起,開始分崩離析。


    分水嶺和雷域,有了明顯的分界。在感官和視覺上,比之水與火給人的感覺,都有過之而無不及。分水嶺和雷域,像是被劈開的兩個世界,分水嶺是天堂,雷域是地獄。


    眼前黑暗是主色調,昏黃是副色調,雷域雖被喚為雷域,但並不似分水嶺整個都被各色的雷電填充。時間和空間好似在這裏被扭曲、破碎,擰成畫裏的螺旋星空,碎成玻璃。


    這裏沒有直的東西,就連閃電掠過的光,也都在破碎的空間裏周折,環斷不銜,崩成數萬道不同平麵甚至是位麵的弧光。斑駁陸離到好似在夢境裏醉酒,看一切都是荒唐。


    一個個的黑色漩渦,卷著昏黃的破碎閃電,也不知道究竟吞過多少道界。


    練三生時時刻刻覺得自己四肢百骸在被擠揉、拉扯,倘若不是神兵所塑,再往裏深入,她便會灰飛煙滅。練三生在眼睛和道魄裏,都能看到自己的手腳被不同時空錯開、掰扯,仿佛積木被打散,她身上沒有一個完好的地方。就連附近都出現了很多和她一模一樣的零散身軀,這難道也是個鏡世界?


    可仔細分辨下去,她才察覺到身體上感知的痛,是來自於四周的風暴,來自於雷擊,並非是來自於身軀的拉扯。


    她的身軀應該是完好的,隻是雷域影響了她的各種判斷,讓她以為自己被瓦解、扭曲。


    還有聲音。因為無數的雷鳴,導致聽在耳朵裏的聲音融在一起,變成低沉的轟鳴,遠遠近近,等聽習慣了,這聲音就仿佛貫穿在靈魂裏麵,自身體裏響起。


    “啊——”


    “有人嗎?”


    “我要怎麽辦呀!”


    練三生嚐試著呐喊,聲音亦像是被狂亂的風掃過,幽怨、遠長,又短促到隨時消失。接著這聲音便四麵八方地響起來,融入那低沉的轟鳴中,迴到練三生的靈魂內,許久才消失。


    並不會有人迴應練三生。


    “大魔王!”


    練三生又不甘心地大吼了一聲,她已經到雷域中來了,周遭都是雷電,雷神不知道她來了嗎?


    練三生在原地呆愣良久,看著身體部位分解漂浮穿梭,跟著四周的雷電一起孟浪。她很迷茫,她頭昏腦脹,這就是令道緣無止盡恐懼的天塌。


    也就站了這麽會兒,她給出東池漓、帝天淩的半個月時間,突然在她的神念裏已經渙散、模糊,她不知道到底過了多久,好似一分鍾,好似一天,又好似一年,一切都恍恍惚惚,像失意的人在時間長河裏蕩著扁舟。


    在真正的危險麵前,強作“意氣風發”的練三生還是彷徨了。


    她這片小天空啊,真的能遮住、吞噬真正的天穹嗎?


    又是無數道閃電劈過,練三生抬起手,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掌,四周無數破碎的巴掌穿過了破碎的腦顱,可臉上火辣辣地感覺卻真實地在提醒她,這不是夢幻。


    她已經來到這裏,她已經選擇犧牲自己,換來微弱的希望。


    更何況,她根本沒有想要迴去過,他人的等待或許將是永恆。


    那此刻,還猶豫什麽?


    “走了!”


    練三生一聲呐喊,在聲音短促的消失後,忽有排山倒海般的聲音從四周湧起,撲進靈魂。


    “走了!”


    “走了!”


    這一刻,練三生眼眶含淚,仿佛迴到了大家結伴隨著筋鬥雲十萬八千裏,共同探索分水嶺、探索雷域,互相打氣的日子裏去。這連綿起伏的打氣聲,讓練三生心中迸出無數的勇氣來。


    不錯,她身後分明站著千千萬萬的人,是他們支撐著自己站在此地,她有何可懼!


    練三生笑得肆意,笑聲和一聲聲的“走了”,激蕩靈魂。


    她披星戴月,穿雷踏電。


    她大步前行,再不迷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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