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淡輕黃體性柔。情疏跡遠隻香留。何須淺碧輕紅色,自是花中第一流。


    梅定妒,菊應羞。畫闌開處冠中秋。騷人可煞無情思,何事當年不見收。


    看著黎芷媛的臉,再看到她家裏那一排排的酒。汪雪不經意間就想起了這首詩。她讀書不多,老師當時上課的時候就隻記住了這一首,嫁給老公的時候,還被他取笑了好久。


    他說他們是書香世家,娶迴來的媳婦不能不會詩詞歌賦。她就跟著學了。他說他們是有規矩的豪門,她就該一言一行都注意,別丟了他們家人的臉麵,她也跟著聽了。丟掉自己如日中天的事業,甘心隱退當一個全職太太。


    婆婆是一個名門淑女,早年奉父母之命嫁給了公公。兩人說不上舉案齊眉,卻也是相敬如賓。汪雪總能見到,她的公公和婆婆經常像個木偶人一樣對坐著,說什麽話都像是事先對好劇本。


    那時候,婆婆總喜歡在後花園裏的一棵梨花樹下坐著。若有若無的陽光照射下來,讓人看不清婆婆的麵容。隻感覺她像是一闕柔如春水的詞曲,立在那裏似乎隨時會隨風而去的淩波仙子。


    微步隻見,羅襪生塵。她潔白如雪的衣服被風遼東,似乎和那散落了一地的梨花交相輝映。姿態飄然如仙,風韻比起她這個曾經的大明星更深一籌。


    汪雪不知道怎的,就想起了一個人,黎芷媛。她出席活動的時候,總是這麽打扮得格外嬌豔。


    精致的妝容繃住了她的麵容,讓人看不出她真實的表情。即便如此,她還是清麗中帶有一抹難以言說的嫵媚。


    早年是美如謫仙。這些年卻是美勝天仙。說話談吐間自然就吸引了男人的目光,一般女星做的時候給人的感覺很輕浮。而她做的話卻是高潔不染塵埃,半掩半露間越發給人撩的感覺,讓人移不開目光,就像是現在的婆婆一樣。


    婆婆似乎很欣賞李清照,經常念她的詞。念著念著,眼裏就有了淚水。混合著特殊的光芒,她整個人隻有在這個時候才是富有生氣的。


    而她最常念的,就是這兩首。


    “點絳唇


    蹴罷秋千,起來慵整纖纖手。露濃花瘦,薄汗輕衣透。


    見客入來,襪剗金釵溜,和羞走。倚門迴首,卻把青梅嗅。


    點絳唇


    寂寞深閨,柔腸一寸愁千縷。惜春春去,幾點催花雨。


    倚遍闌幹,隻是無情緒!人何處?連天衰草,望斷歸來路。


    ”


    汪雪投其所好,和婆婆相處得甚是融洽。人心都是肉長的,縱然婆婆剛開始不喜歡汪雪的戲子出身,可日子久了,她又生了好幾個孩子,婆婆終於是軟了心腸。


    婆婆帶著她參加了好幾個聚會,引薦了不少貴婦。但每次婆媳相處,婆婆卻總會在最後說這麽一句:“李清照雖然有才,卻是中年不甘寂寞,再嫁失貞,無恥淫蕩。我說媳婦,你可不能布那個女人的後塵”。


    汪雪乖巧地點了頭,把婆婆的話都記在心裏。卻會不自覺地想。這麽一個一板一眼的貴婦,是否在他的心裏,也曾經有過那樣一個人,在她最好的年華和她相愛,最後因為父母之命被拆散,然後婆婆就銘記了那個人一輩子。


    汪雪很為婆婆唏噓,覺得她那段戀愛沒成功很可惜。沒想到最後,卻是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汪雪最終還是從一隻貼滿了鳳凰羽毛的土雞,被打迴了原型。


    她的婆婆則是選擇了寧為灰燼,不為塵土。她穿著一件生前最喜歡的白色衣服,選擇了抱著一卷年紀和她一樣古老的書,跳下了自家的遊泳池。


    沒人知道她為什麽這麽做,隻是監控攝像頭拍到她自殺的畫麵時,卻隻見到她嘴邊勾出的那一抹像是孩子一樣的笑容。


    本來很難過的老公看了之後,隻是呆呆地說了句。他們母子三十多年,這是他第一次見到母親這麽開心。往常和爸爸在一起的時候,母親總是笑得很客氣,很疏離。


    汪雪隻能抱住老公,竭力給他溫暖。他們畢竟有孩子,愛情不再,也還是親人。她應該收起所有心思,幫老公度過難關。


    但那之後,老公像是被放了最後一根稻草的駱駝,選擇了去拉斯維加斯。上了飛機,他才發了條短信給出來找他快發瘋的汪雪。


    汪雪不知道,自己該不該怪老公。卻知道,老公傷心了。誰都年輕過,誰都愛過。可他卻在自己最難過的時候,得知了母親內心深處可能對另一個人有著排山倒海似的愛,甚至為了那個人,選擇輕生,他真的受不了這個刺激。


    再然後,汪雪的人生就坐上了往下的過山車,直到如今當上了黎芷媛的經紀人。


    這會兒看著幾乎清麗出塵的黎芷媛,她近乎不染塵埃地立在那裏,再從黎芷媛手裏看到這首詩,汪雪一時間百感交集。


    當時覺得很沒用的知識,現在卻覺得真是看得太少了。有許多事情曾經那一刻以為是尋常,過後卻再也找不迴來。


    像是沒有繼續在娛樂圈中打拚的歲月,早早結婚生子隱退後錯過的觀眾緣。汪雪總會這麽想,如果她當初繼續在娛樂圈中打拚。那她現在是否已經自己開了公司,招攬了年輕藝人。又或者她今天即便不能像黎芷媛有錢有名,也該能自己獨立。黎芷媛說得沒錯,男人不可靠,自己最可靠。可的老公是如此溫柔帥氣,輕輕一勾手指,她就自己乖乖地走了過去。


    她老公特有錢的時候,他們是很好很好地。他們剛結婚的時候,他總會嘴角帶著一絲笑容,來親自給她畫眉毛。用的是幾萬塊錢的眉筆,他總會笨手笨腳地弄壞了好幾個。她覺得有些糟蹋,她老公卻是壞壞一笑,在她嘴巴上蹭過後,再在她臉上親吻道:“我嚐到了這世上最甜的東西。”


    她壞笑著去打他,滿屋子都是溫馨。風月悄然升起,繚亂了一池春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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