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三海從懷裏拿出個金鎖給傅北極看。想必是這麽些年,傅三海一直貼身戴著這枚金鎖,所以上麵還有著傅三海的體溫。


    前麵是祥雲,後麵刻著他愛妻的生辰八字。那是他用自己賺迴來的第一桶金給妻子買的,妻子卻硬要他戴在身上。


    爺爺當時因為搶到那價值連城的寶石戒指,他便興奮地快要暈過去了,隻想著快點逃跑,哪裏還在乎丟了這麽個小玩意。


    那以他愛妻的屬相打造,見證了他們夫妻間感情堅定不移的金鎖,竟然成了拆散他們夫妻的利器,這世間的陰差陽錯,真是從未停止過。


    從他丟棄那片金鎖開始,就弄丟了自己最愛的人。此後經年,就連她的魂魄都不曾入他的夢。直到五十年後,傅三海終於從長大成人的孫子傅北極手裏拿到這個金鎖。朦朧中,他似乎見到了尚且是十七八歲,青春年少的妻子。她正朝著自己微笑,抓著自己的手來跟自己撒嬌。


    “有你在,我就都夠了。還要這金子幹什麽,掛在脖子上乖累人的。”妻子紅著臉,甜蜜蜜地如此說道。


    “可是,這個可以保佑你。”傅三海迫不及待地如此對妻子說,希望她可以接受自己對她的好。


    畢竟,他們結婚的時候,因為他窮,所以她是半夜裏悄悄到他家,沒用吹鼓手,隻讓他背著她迴家。嶽父母臉色特別難看,不光是他們丟了麵子。更因為妻子肚子裏懷上了他的孩子,他們才不得已接受了他這個除了身上的衣服外,什麽都沒有的窮漢。


    因為憤怒,妻子的陪嫁隻有她親手繡的手帕。上麵有三片水紋,就代表她這一生,隻認定了傅三海這個人。她好瘦小,大概是這些日子以來,因為未婚先孕,受盡了家裏人的白眼吧。


    背著媳婦的他,那時候就發誓。總有一天,他會讓她穿上最美的衣裳,戴上最昂貴的首飾。讓他最愛的媳婦迴到家裏的時候,所有人都來仰視她。


    他成功了,也失敗了。他讓一個完美無比的傅三海活在了自家愛妻的心裏,也讓她從此,心裏再也容納不下別人。


    傅三海離開的第一年,傅北極奶奶經常站在村外麵等他。傅三海離開的第二年,傅北極奶奶總是在夜裏看著台灣的方向落淚。傅三海離開的第三年,傅北極的奶奶在親眼見到這把熟悉無比的金鎖後,當場就昏死過去。


    而後接連三天,奶奶都看著那隻是爺爺從不曾離開身子的金鎖發呆。她哥哥耗費了大半碗珍貴的米湯,才從閻王手裏搶迴了妹妹的性命。隨後他把那該死的金鎖往地上一摔,它頓時四分五裂,就像傅北極奶奶已經完全沒有溫度的心又被人狠狠地撕裂,沒有了半點溫度。


    “你幹什麽,這是三海給我的定情信物。他人都不在了,你為什麽還要毀了它。哥,我恨你,我恨你。”奶奶拚了命地想從哥哥手裏搶迴那金鎖,卻隻換得自己紅腫的手指。奶奶哥哥本來心疼地想把妹妹扶起來。卻在聽到那慘絕人寰的聲音,還有之後撕心裂肺的痛哭終於惹毛了奶奶的哥哥。


    傅北極的奶奶,是當時十裏八鄉最有名的一朵花。她盡管嫁過人,生了孩子,卻依舊是美豔十足。每天上門提親的,都快把門檻踏破了。而她總是隨身帶著把小剪子。把所有熱情,覬覦,驚豔還有愛慕的男人們全部逼退。青春虛度,守著一個燈兒和一個嗷嗷待哺的孩子過活。硬生生地將一個二十才出頭的少婦,給磨成了七八十歲的老嫗。而這,也成了奶奶的父母怎麽都放不下的心事。


    臨閉眼前,二老還是用枯瘦如柴的手臂緊緊拉著奶奶的哥哥,用盡最後的力氣說道:“兒啊,你一定得好好待你妹妹。瞧她的樣子,對那個死沒良心的大概是著了魔了。那麽多來提親的好人家都不肯應,隻說什麽會等丈夫迴來。我真是後悔,當初寧可一碗墮胎藥給她灌下去,也比看她現在成了個活死人強得多。”


    奶奶的哥哥含著眼淚,把父母的眼睛閉上。從此對外甥和妹妹,更加用心地照顧。隻是,他那老婆總是橫挑鼻子豎挑眼。經常用“吃軟飯的。不要臉的小姑子”為由,讓他妹妹像條狗一樣地幹活。有幾次,他還看到他老婆偷偷放了自家的表哥進家門,就為了能多看他那豔名遠揚妹妹兩眼。


    他是橫檔豎擋,終於給妹妹找了戶好人家。誰知道,她卻把人家給趕了出去。放了話說要為丈夫守一輩子寡。眼瞅著她就三十了,婚事卻還沒有著落。


    他實在受不了了,便一把將怒吼像個紙片一樣的妹妹道:“你現在死心了。你為了你那個老公,把全家折騰得人仰馬翻,已經夠了吧。禍害,當初就不該把你嫁給他那個窩囊廢。他死了還不消停,還給我惹禍。要不是我對外宣稱他是不小心掉進河裏淹死了。讓人知道你有個跑到台灣的資本家老公,咱們全家都活不成了。”


    再後來,他身旁那個滿頭珠翠,穿金裹銀的女人,卻並不是傅北極的奶奶。世事弄人,他立刻就成了台灣黑幫盯上的肥肉。拚勁全力耗到四十歲,終究被一個公主似的富家女看上。她讓自己的放眼,如果傅三海不立刻娶了這為當時台灣機關政府中,權傾一時的重要人物女兒為妻,他就會沒命離開台灣。傅三海嘿呦一笑。既然得不到自己的真愛,那就把娶進門的女人都當做生財的工具吧。而後,他一步步娶進門的姨太太們,也大都是傅三海打天下的工具。每娶一個,就能得到她們的父兄幫助,或是價值連城的聘禮,這買賣劃算得很。


    他始終將自己家產的一大半私自藏了起來,在他臨終的時候送給了兒子傅衛東。


    當然,他那眼裏隻有哥哥的爸爸,一毛都沒分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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