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三海當時瘋子一樣地跑迴土匪的地方,把能撿迴來的大黃魚統統揣進懷裏。盡管它們已經是斷指殘臂,但他卻無比珍視地把它們放進懷裏。


    另外,他還做了一件事,讓他順利地到了台灣,可也讓他終身後悔。


    “當時的場景,我簡直想想就會吐。地上到處都是屍體,卻散發著陣陣燒焦了頭發後的惡臭。


    可是北極啊,你爺爺我真不是人哪。我衝上去,把一個還帶著體溫,上麵布滿了血痕的人身上給扶了起來。他的臉是那樣年輕,才是個十五歲的半大娃娃。


    當時的國家很亂,很多人也是被政府用苛捐雜稅給逼到沒了其他正經活路,所以才上山當了土匪。就憑他們剛剛沒有要我的命,還給我留了兩條大黃魚來看。他們就不是一群窮兇極惡的大壞蛋。用那樣哀求的眼神看著我,希望我能救他。我猶豫了半晌,卻在他的脖子上看到了一枚金耳環。我忙不迭地把它扯下來,竟然發現上麵有顆湛青碧綠的祖母綠。足足有小指頭那麽大,綠瑩瑩得如同一汪碧水。再仔細看又像是穿著草裙的楊貴妃。雖然粗布麻衣,其鳳華仍舊不減舊日風姿。


    那一瞬間,我動了貪心,就做了不該做的事。


    我知道這麽做很無恥,如果隻是為了我自己,我是斷然不會搶那樣一個人的物件。尤其那人對我苦苦哀求道:“求求你,那是我爹給的傳家寶。要是丟了,我沒臉見我爹。”可我還是眼睛都沒眨地就搶了那枚戒指。我對自己說,那時身上還背著你奶奶和你爸爸的兩條命。我需要多多的錢,來讓我的妻兒過好日子。”傅三海淚流滿麵,他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聲音哽咽,卻沒有停頓。


    如果時光可以倒轉,他那時候一定會放手。財物是死的,人卻是活的。這世上,沒了任何東西,他都不害怕。可失去愛妻,卻讓傅三海在很長一段時間內成了行屍走肉。除了工作,渾然不知道自己還能幹些什麽。


    傅三海以為懷裏的是他唯一能見到妻子的道路。而他那時候還不知道命運的殘酷。也不知道自己的一時貪心,為他的人生帶來了多少波折。


    傅北極眼神複雜地盯著自己的爺爺。想起了之前的傳聞。“傅董事長的二兒子和大兒子年紀怎麽差這麽多,要不是傅董事長的兒子都結婚早,二十歲出頭就有了兒子,而傅總本人是他爸爸的老來子。那麽傅總這個做侄子的,就該和他二叔差不多年紀了。”


    在那個年代,為了在大陸不知死活的妻兒,能一直耗到了將近四十歲再續弦,傅三海也算得上是癡情男兒一枚了。傅三海的帥氣,和他對妻子的愛情。在當時的台灣民間,是一眾新嫁娘心裏最會幻想的偶像。


    傅北極在老宅的時候,經常聽到別人把他爺爺當成偶像來崇拜。他心裏卻如斯想道:“真的愛一個女孩。就不該在她沒結婚的時候,就讓她懷孕。在那個女人給陌生人看了腳就要上吊自盡的年代。他這麽做簡直是把他最愛的女人推上絕境。讓他的愛妻用性命來證明妻子對丈夫的愛。這是無恥的男人才會做的事。就像曾經的洪世恆,他也是讓黎芷媛懷孕後,才提出迎娶她。”


    想到這裏,傅北極就覺得恨。如果是他的話,他會怎麽對待黎芷媛呢?他必定會在婚後,才會允許她懷孕。重生後他們的那一夜,他就讓人偷偷放了避孕的藥物在她的茶水裏。


    他真的很矛盾。一方麵,他害怕她會離開。另一方麵,他卻給了她,隨時都有甩了他重新開始的機會。


    隻因為害怕她眉頭蹙起,害怕她的心兒流淚。所以甘願自己忍受隨時會失去她的痛楚,也不願意讓她的心蒙上任何塵埃。


    沉浸在往事中的傅三海沒功夫看傅北極的臉上。否則他一定會嚇一大跳。哪有人是柔情百轉和冰封萬裏同時跳轉的。


    傅三海現在腦子裏鬼使神差地想到,那時他年近四十後,續弦娶的二十歲的夫人對他說過的一番話。


    他那年輕美貌的繼妻,心疼地把傅三海的頭攬入懷裏,對丈夫柔聲勸說道:“沒事的,老爺,都過去了。大姐她賢良淑德,一定會體諒你的。”卻被他當場發狠推到地上,他痛苦地將手指插入發端,嘴裏不住地念道:“不,這一切都是我的報應。我後來才知道,因為和那瀕死的小土匪搶那個寶石戒指,我才晚了直接上台灣的船。那艘船,後來就沉了。”


    傅三海痛苦地捶頭道:“為什麽,為什麽我拚命推開了死別,卻怎麽都無法拒絕生離。老天對我那片刻的貪心,竟然處罰我妻離子散,這真是太殘忍了。如果可以,我寧願死也不想失去我的愛妻。


    傅北極悄悄遞給了傅三海一枚手帕,心裏也默默惋惜道:“雖說一切都是命,半點不由人。可您到底還是沒為奶奶守身如玉,奶奶也迫於生計改了嫁。一對那麽好的鴛鴦,曾經好得一刻都分不開的兩個人。最終還是被無端拆散,當真是世事如戲。每個人都身不由己地在上麵演出,璀璨過,絢爛過,最終走向那個塵泥滿地的結局。”


    他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和黎芷媛。閻王的影子不自覺地在他麵前滑過。雖然腦海裏有幾千幾萬個不可能。終究是告訴自己道:“沒事的,我們不是爺爺和奶奶。是不會被任何外界的力量拆散。因為就算是天要奪走我最心愛的人,我也不會讓他得逞。”語氣堅定,可是傅三海卻還是沒有反應。隻是傻傻呆呆地如同木偶,讓傅北極心疼好多。同病相憐,他知道爺爺為什麽痛苦。


    當初,爺爺離家三年後,外界就傳來了他的死訊。本來奶奶是死也不信,任憑娘家的父母怎麽勸說都不肯改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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