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薛執紼是誰?”


    男鬼有些茫然,顯然對“薛執紼”這個名字挺陌生。


    “無名小卒而已。”


    執紼迴道。


    她可沒覺著自己多麽有名,什麽鬼都要知道她。


    世界這麽大,鬼魂多如牛毫,不知道薛執紼其人的才是多數。


    再說了,就是現在知道她的存在,輪迴轉世之後照樣忘得一幹二淨。


    不然早就亂套了,客棧哪裏還能有今天這般神秘的……逼格呢!


    ——應該是這麽說的?“逼格”這詞兒是林塚嘴巴裏蹦出來的,目測應該是這麽用的……吧。


    “禮尚往來,這位先生的名字……不知是什麽。”


    執紼拋開一瞬間不知道跑到哪兒去的腦迴路,雙手交握放在腹部。


    明明說著疑問句,語氣卻平板得像是機器人在念書。


    男鬼生生打了個哆嗦,沒敢硬氣地吼眼前這個來曆不明且一拳將他從朱先生身體裏打出去的女人。


    莫名感覺嗓子裏幹幹的——明明他是隻鬼,沒這些複雜結構來著。


    “……我叫朱敝,和……是兄弟。”


    執紼聞言上下打量著男鬼,勉強在他臉上找出與朱先生相似的地方。


    ……成吧,確實有幾分神似。


    “附身的兄弟?”


    執紼眉眼一動,有些弄不明白這感天動地的兄弟情。


    看朱先生那模樣,好像也不知道朱敝附在他身上呢。


    也就是說……


    這個附身是單方麵的,由朱敝一鬼發起,且不知何時會終止。


    哦,多麽令人發指的兄弟情啊~


    朱敝冷笑:“血緣上是兄弟,情感上……說是仇人都不為過!”


    “哦,所以朱嘉佳失足這件事……你插手了嗎。”


    麵對朱敝突然陰冷下來的表情,執紼內心毫無波動甚至有點想笑。


    剛才她給了這男鬼一拳,男鬼不自量力地用手去阻擋,一個沒穩住,他手沒了,魂力也散去不少。


    雖然沒有性命之憂,但形容就比較的……狼狽。


    之前也說過,鬼魂與人不同,沒有什麽內髒之類的器官結構,全身上下都是魂力。


    就連外麵穿著的衣服,也是魂力凝結而成。


    朱敝吃執紼一拳,別的倒是還好說,就是外頭的鬼衣變得破破爛爛,加上手消失,瞧著格外像街頭乞討的丐者。


    偏偏他猶不自知,露出堪稱中二的陰冷表情……


    咳,有點滑稽。


    不動聲色地掩住唇角,執紼兢兢業業地維持住自己冷漠無情的人設。


    “沒錯,我是在裏麵摻了一腳,朱放那個小人害我性命,我收點利息而已!”


    男鬼朱敝一說起“朱放”就咬牙切齒,黑黢黢的鬼眼四周隱隱發紅,竟有厲鬼之象。


    “朱放害你,你不去霍霍他,反而找他女兒麻煩,未免過分了些。”


    執紼蹙眉。


    她對厲鬼尋仇沒感覺,但冤有頭債有主,禍害無辜者卻是不行。


    “嘿嘿嘿嘿嘿……”


    朱敝陰惻惻地笑起來,眼周的紅色愈發明顯。


    “這位不知打哪兒來的大人,你以為事情這麽簡單嗎……這一家子,都該死!”


    “朱放尤甚!”


    說到最後四個字的時候,男鬼眼中紅光大盛,兩顆眼珠都沁滿血色。


    他一躍而起,原本被執紼打沒得雙手重新出現,還算英俊的一張臉遍布血絲。


    真真是狀若惡鬼,形似修羅。


    “我不管你是誰,不要阻攔我!不然拚著魂飛魄散我也不放過你——”


    他這樣說著,就要越過執紼飛撲向朱先生。


    哦,之前男鬼被執紼一拳轟出來,朱先生原本的靈魂因為被迫沉眠的緣故無法掌控身體,是以此時朱先生正躺地上睡得人事不知。


    男鬼大概就是想趁著這時候迴到朱先生身體裏。


    既有報複朱先生的想法,也是為躲避執紼說不定什麽時候就亮出來的拳頭。


    可惜,執紼既然已經將他從朱先生身體裏扒拉出來,就不會這麽輕易地叫他迴去。


    所以毫無懸念地,在男鬼即將從她身側離開時,她又給了男鬼一拳。


    這一次招唿在男鬼肚子上,加上男鬼自己也在運動,揍飛那是妥妥的。


    “不好意思呢豬鼻子先生,雖然我也不太想管你,但是誰叫你現在是鬼呢。”


    “不管你生前有什麽樣的冤屈,死後為鬼,都不能擅自報複,尤其是……”


    “報複在無關人士身上。”


    就這隻鬼的魂力濃度來看,他死亡已經二十多年,那時候朱嘉佳才幾歲?說不定還沒出生呢。


    能跟這位惡鬼先生有什麽因果?


    他說來說去,無非是想給自己一個動手的借口罷了。


    誰又比誰高貴?


    執紼這一拳的威力不可謂不大,起碼朱敝被她這麽一弄魂力險些散掉。


    好在他做了二十多年鬼,對魂力的控製比一般鬼魂強些,感受到自己魂力在流失連忙聚起心力調動。


    這樣一來,剛才被怨念占據的心神勉強恢複清明,好不容易擠出來的勇氣也蕩然無存。


    在執紼漠然的注視下,男鬼眼周的血紅與臉上的血絲褪去,身上的鬼衣又變得破破爛爛。


    他看著執紼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神情,念及剛才不由分說挨的兩拳,心裏莫名委屈。


    然後頂著執紼一言難盡的眼神“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執紼:……


    為什麽世人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呢?


    因為很多男人哭起來,尤其是不顧形象大哭的時候,真的十分辣眼睛。


    喏,眼前這隻鬼,算得上半個男性吧,哭得就叫人難以直視。


    執紼忍不住移開眼嫌棄道:“哭什麽,丟不丟人。”


    男鬼嚎啕,傷心得不能自抑:“我不是人了……我早就死啦……我怎麽就這麽慘呢——”


    由於鬼不能輕易流淚,所以朱敝哭著是哭著,但眼淚確是沒多少的。


    不過哪怕就是這樣,也足夠叫執紼頭疼。


    聽說過鬼哭狼嚎吧,鬼哭是個什麽概念呢?


    那就是上千隻鴨子一起嚷嚷。


    不但難聽,而且刺耳。


    執紼忍不住捏捏眉心:“行了,多大年紀了哭成這樣。”


    而且光打雷不下雨鬧哪樣,有本事真哭出眼淚來啊。


    後半句到底沒真說出來,執紼覺得要是說出來這鬼可能就真沒完沒了,那才叫鬼煩呢。


    “我、我容易嗎我……我就是想報個仇,怎麽就碰上這麽個大魔頭……”


    “活著的時候早死也就算了,死了還不叫我盡興,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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