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沒想到自己會愛上她,正如他沒想過自己會這樣深愛一個人。以為是虧欠,便想方設法彌補她。除了穩定的生活,他給不了其他。


    “我以為給你正常人的生活,就是對你負責任,我的良心會好過一些……可是,我這樣的人,有什麽良心可言。現在想起來,不過是我的私心作祟,無非是給自己找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多年來都弄不明白自己心裏是怎麽想的,一直以來隻遵從自己的理智活著,冷靜自持,不能做錯事,否則就會萬劫不複,感情上也是。所以,那時候就想,永遠不告訴你這個真相。我占了你的身,將你從那樣的困境裏拉出來,也算兩不相欠罷。慢慢的,發現自己竟然是害怕,哪裏真敢告訴你當年的事,畢竟這不是什麽光彩的事……我多怕你恨起我……”


    顧九重微微的抿緊唇角,仍舊心有餘悸。如果不是小風,他可能真的打算一輩子不告訴她這個真相。讓一切淹沒在歲月的長河裏,總有消磨殆盡的一天。


    可這些年過去,他對她的好不是假的,就算她鐵石心腸,也該感覺得到。


    “現在我肯對你說出來,不是我不怕了,而是我終於認清自己的心意,可以全完對你負責任。如果你恐懼,憎惡,都沒有關係,慢慢的,我總會讓你感覺到我的真心……”


    他的聲音越來越小,微弱得不像從他的身體裏發出來。最後“咚”一聲倒在地上。


    那種悶聲倒地,宛如高空墜落。


    風小玖本來緊緊堵著自己的耳朵,咬著唇齒拚命啜泣,可是,一切聲音還是鑽進她的耳廓裏。


    整個房間安靜下來,她等著他爬起來,等著一切惡作劇揭曉,她真的不打算再信任他……


    可是,等了許多他仍舊一聲不吭。


    風小玖扯開被子爬起來,看他橫躺在地板上閉著眼睛,臉上沾滿了血跡,胡亂擦拭之後更顯觸目驚心,想起他說他說出車禍……她輕聲嗚咽,巴不得他在這個世界上消失,那樣許多年前發生的任何事情也都悄無聲息,誰會將潰爛的傷口再扒出來看。


    可是,看到他驟然倒地的樣子,還是心慌意亂的跳下床……每個人都有為自己尋找借口的惡習,讓所有口是心非冠冕堂皇。顧九重說他會,其實風小玖也不能幸免。


    跳下床將他扶起來,叫他起來:“顧九重,你醒醒啊,你醒一醒……”他躺在那裏一動不動,沉悶的嗚咽終於破喉而出。震蕩著自己的胸腔生疼麻木,就像一隻手在大力的捶打敲擊。


    原來並不希望他有事。


    風小玖叫不起他,所以心慌意亂,不由用力的搖晃他。


    顧九重桃花眸子眯離的挑開一道縫隙,也是掩埋在紅色的血泊中,幹涸了,妖豔而猙獰。


    “你那麽恨我,如果我死了,你會不會很高興?”


    大顆大顆的眼淚落到他的臉上,攥起拳頭捶打他。風小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爬起來去摸電話,訥訥:“我去叫救護車……”


    顧九重伸手拉住她:“不要叫救護車,我沒事,你抱著我睡一會兒,很困……”


    他眼皮沉得厲害,枕在她的腿上,頭一歪就睡著了。


    風小玖赤腳坐在地板上,索性酒店內的暖氣很足,即便坐在地上也不會覺得冷。


    她坐在那裏時而抽搐一下,像小孩子。眼淚終於止住了,漸漸平靜下來。用袖子擦拭他臉上的血跡,讓她好好的看一看,到底是不是他,而他又長什麽模樣。狹長的眼眸,英挺的鼻梁,單薄的嘴唇……看清之後,忍不住心口發顫,是他,竟真的是他。


    其實她也早就知道是他。


    許多年前那個充斥恐懼的夜晚她的確已經忘記了,本來就模糊不堪的記憶,自己更加逼著自己忘記,連一個邊角都不留下。


    可是,做過的事情很難不留下痕跡。早上醒來,床榻淩亂,男人已經離開了,除了床邊的現金,她的手掌心裏還攥著一顆鑽石紐扣。慌忙無措時從他的襯衣上扯下來的,深陷在掌心裏,磨礪出不可思議的紅痕,仿佛隻一夜的時間就已經嵌進血肉裏,想要拔出來,那樣疼。


    她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撕裂的痛觸利箭一般擊中靈魂,她怕得瑟瑟發抖,於是決意忘記。那枚精致昂貴的扣子當時本來被她給扔掉了,離開的時候又撿了起來。


    沒想到會再次遇到他,她的確已經不再記得他的模樣。記憶中的第一次見麵就是那次的一迴眸,他推門走進來,芝蘭玉樹,是倜儻風流的公子哥。後來看到他衫衣的袖扣,再度驚慌失措,她到底認出他來。


    這種事情怎麽好搞錯,不是沒有問過他,果然是私人定製的紐扣,身份的象征,這世上獨一無二。


    殺了他的心都有了。


    顧九重說女人啊,變臉比翻書快。由其風小玖,就像一隻小野貓,發起瘋來六親不認。那一次她借酒裝瘋,把他的臉抓花了,將他的手臂也咬破了,如果可以,她更想掐死他。可是,很明顯她沒有那樣的能力,過了那麽多年的苦日子,她已經學會怎樣委曲求全,思及過後,若無其事。靜觀其變,看看他到底想幹什麽。如果他不說出來,她也打算讓這個秘密爛在肚子裏一輩子。


    可是,如他所說。這些年他除了給她正常的生活,並未做過任何惹她忌憚的事。


    她低下頭看著他,心底裏對這個男人的感觸是什麽樣子的呢?


    真是既愛又恨!


    他像個惡魔一樣出現在她的生命裏,硬性奪去一些東西,鑄就了揮之不去的夢魘。然而,如果沒有他,也就沒有現在的風小玖。不得不說,這些年來風衣足食,至少沒體味餓肚子是種什麽滋味。而且他是強大的靠山,這些年正因為有了他,才能這樣順風順水。


    她是恨可,可是,她更愛他。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她開始明白自己的心意,也許是在他要訂婚的時候,她意識到了心中的酸觸。也許是在陸琰死後,他將她找到的時候,她覺得終於找到了可以停靠的港灣。可是,她更害怕。陸琰的死讓她不忍再踏進那個萬惡的圈子裏,她的力道是那樣微薄,沒有斐然身價,更沒有驚人才華,有的隻是窮人的落破和富人的憐憫。憑什麽跟他站在一起?


    而且,她深知這個男人就是“強暴”她的男人,她怎麽會不害怕他。


    所以,當他要帶她見家長的時候,她畏懼極了。他一天不坦誠許多年前的事,她就一天過不去心中的坎。就像那一晚深邃的漆黑,罪惡就在深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裏發生。如果當晚有明亮的燈光或者璀璨的夜光,或許她就不會那樣破了。可他,竟沒有伸手扯去黑暗。


    風小玖捂住臉,緊緊的吸著鼻子。雙肩微微顫抖。


    顧錦蘇停好車走進來。


    顧老夫人問他:“把紫寧送迴去了?”


    顧錦蘇淡淡的“嗯”了聲,然後說:“爺爺,奶奶,我先上樓了。”


    顧老夫人看他似乎懶得說話,想來一定工作辛苦,就沒再說其他。轉首讓廚房給他燉了一碗燕窩,親自給他端上去。


    顧錦蘇的房間裏沒有人,顧老夫人端著碗出來,看到顧九重的書房裏亮著燈。走過去看到顧錦蘇果然在裏麵,背對著門板的方向站在辦公桌前,燈光打在他英挺筆直的脊背上,形成落闊的影子。


    顧老夫人喚了他一聲:“小蘇,你在這裏做什麽?奶奶給你燉了燕窩,過來喝一碗。”


    顧錦蘇怔愣的轉過身來,舉著他手中的文件不可思議:“奶奶,小風怎麽會是哥哥的兒子?”


    “哐”一聲,瓷碗滑落地板上。


    顧老夫人仿佛受到驚嚇般蹌跟退後,繼而訥訥:“你說什麽?小風真的是你哥的兒子?”反應過來喜極而泣。其實沒有這份化驗結果,他們也已經相信了。鍾峻風分明就是顧九重小時的樣子,眉目還是舉止,簡直如出一轍。


    而他們見他第一麵就喜歡的不得了,沒由來的想要親近。現在想起來,是覺得像小時的顧九重,所以自然而然的親近。


    這些天本來顧老夫人就在跟顧老爺子商量,要不要親自去一趟京都將風小玖他們母子帶迴來。


    顧老爺子覺得到了這個時候即便再心急如焚,也不好再插手。顧九重已經惱了,而且他有什麽打算他們並不知道,隻怕一出手,反倒將事情搞砸了。


    便說:“我們再等等看,如果小風真是九重的兒子,他一定會想辦法將他們母子帶迴來。這個我們不用擔心,多準備一些年貨,由其要專門采購一些小孩子喜歡的,想想小九和小蘇小的時候喜歡什麽,通通買來,小風也一定會喜歡。”


    顧老夫人一想到自己的孫子已經長這麽大了,而且還是他們喜歡的樣子,就樂不可支:“隻是真想小風。九重那樣一說,就更想他了。”


    今天看到這份化驗結果,就像心底一塊石頭徹底落下了。那種感覺就像期盼一件寶物,覺得他是你的,可是,在沒拿到手裏之前,總有這樣那樣的遐想,人生本來就是充滿變數的,這個不能否認。然而這一刻得知確鑿是屬於你的,那種暢快淋漓,隻覺得舒心。


    顧老夫人掩麵哭泣。


    “這些年也不知道小風有沒有吃苦,聽說那孩子特別容易生病,體質不是特別好,小玖帶著他一定很辛苦。小九怎麽這麽糊塗,自己的孩子竟然不知道。他要是早說許多年前就跟小玖在一起了,我們怎麽會左攔右阻,非讓他找個門當戶對的親事。”


    顧老爺子抑製滿心的歡得,隻說:“小玖和鍾配配都那樣疼他,那些天在醫院你也是親眼看到的,他怎麽會吃苦。就算真受了什麽苦,以後我們也會好好的彌補他,不能讓他得到的比其他孩子少。”


    隻有顧錦蘇鬧不明白,這一切到底是怎麽迴事。


    顧老爺子和顧老夫人表現得隻是欣喜,並沒多少不可思議,看來他們之前就已經知道這件事了。現在一無所知的就隻有他。


    “爺爺,奶奶,這一切到底是怎麽迴事?”


    顧老爺子看向他:“小玖和你哥到底怎麽認識的,這些年又發生了什麽,我們不知道。那天隻聽你哥說小風是他和小玖的孩子,我們也在等他將事情說清楚。我想他一定已經準備將小玖和小風接迴來了。”


    顧錦蘇忍不住發笑,竟有這樣荒唐的事,他怎麽會信?


    喃喃道:“爺爺,你們就別逗我了,怎麽可能。小風是配配姐的孩子,關小玖和我哥什麽事。”


    可是,明明嚷著不信,心裏卻已經亂成一團。何必自欺欺人,世界之大,無奇不有,他早就知道的。何況,風小玖對鍾峻風那樣寶貝,為了鍾峻風什麽事情都肯答應他,如果不是自己的孩子,她怎麽會那麽一無返顧。不等顧老爺子說話,他擺了擺手,苦笑著說:“行了,你們什麽也別說了,讓我自己想一想。”


    他轉身上樓,樓下顧老爺子和顧老夫人捧著那份親子鑒定,就像得了寶貝似的。


    風小玖的腿麻了,想將他弄到床上去,可是移不動他。顧九重有一米八三那麽高,她根本拖不動他。


    將他扔在那裏不管他,可是,他流了這麽多血,真的沒事嗎?


    最後還是打電話叫來救護車。


    醫護人員湧進來的時候,將他吵醒了,還有一點兒半昏迷的狀態,眯著眼睛低聲問:“你們要做什麽?”


    風小玖站在那裏不說話。


    還是醫護人員說:“你受傷了,需要馬上去醫院。”


    顧九重目不轉睛的望著風小玖,唇齒開合:“你會陪著我吧?”


    風小玖咬緊唇。


    顧九重微微的笑著,勉強的扯出來的一個笑。其實他的心裏並沒多少底氣,知道她一定恨死他了,無論這些年他做過什麽,都不能抹煞當年對她造成的傷害。如果可以,他很想捧起她的臉問她:“這些年你是怎麽過來的?當年生小風的時候怕不怕?”


    原來他一直不了解她。


    他直直的望了她一會兒,目光黯淡的垂下來,他那樣子仿佛是認命。


    風小玖口幹舌燥,其實很難發出聲音,還是勉強說了一句:“先去醫院吧,快點兒好起來。”


    顧九驀然抬頭看她,嘴角重新上揚,就像分到糖吃的小孩子,一刹那心滿意足,然後重重的點頭,討好她一般。


    顧九重被送去醫院,醫院一定會第一時間通知顧家人,所以風小玖沒有去。


    衣服上沾滿了血跡,拿出件衣服去洗澡。


    等顧錦蘇趕過來的時候,顧九重的傷口已經被處理得差不多了。幸好都是皮外傷,不過腦袋上縫了四針,算是嚴重的,其他地方沒有問題。


    顧錦蘇問主治醫生:“他怎麽樣?”


    醫生迴答說:“不用擔心,都是皮外傷。”


    顧錦蘇側首看向他。


    顧九重的頭發被剪短了,露出狹長深邃的眸子,不過這樣很明顯看出他瘦了。


    看了他一會兒,竟然沒有話說。


    醫生還是讓顧九重入院,傷口在腦袋上,小心一點兒為好。


    顧錦蘇在走廊裏給家裏打電話,告訴他們放心,就說顧九重沒受什麽大傷。


    顧老爺子刻意囑咐他:“你今晚就辛苦一點兒,在醫院照顧你哥吧,明天早上我和你奶奶就過去。”


    “我知道,爺爺,你放心吧。”


    掛斷電話走進來,醫生已經出去了。


    氛圍有一點兒凝滯,顧錦蘇走過來,問他:“怎麽傷到的?”


    “出了一點兒小車禍。”


    顧錦蘇盯緊他:“小風是你和風小玖的孩子?”


    “是的。”顧九重明確的告訴他說:“其實我認識她很多年了,跟她合夥經營尋芳蹤也不是偶然。正因為當年的事,所以我想彌補她,隻是那時並不知道自己愛她……”


    顧錦蘇徹底沒什麽好說的了,一切都再明顯不過,隻是他們所有人都被蒙在鼓裏。現在連顧九重自己都不否認,簡直等同於證據確鑿。難怪風小玖會占據他生活裏重要的位置,原來他們交情非淺。


    他說:“我出去抽根煙。”


    “小蘇,等一下。”顧九重叫住他:“我有件事情要請你幫忙,你幫我這一次,以後你想做任何事情我不管你,也再不過問。你是我帶大的,不能說沒為你操過心。縱然你煩感不已,那時候我也不能不管你。這次就當你還我,以後我們兩不相欠。”


    顧錦蘇不可思議的眯起眼睛,他終於要放手了,仿佛一道枷鎖“哢嚓”鬆開,是他一直期待的,該興奮才是。所以要毫不猶豫的應承他,可是顧錦蘇站在那裏愣愣的看著他,卻一句話也說不出。


    他甚至有些不敢想象顧九重以後不管他的日子,忽然覺得自己原來隻是任性,覺得他不會不管他,所以肆無忌憚的鬧脾氣。可是,他做得實在太過份了。還是將他惹惱了,決定以後不再管他。顧錦蘇之前所有的快意通通煙消雲散,一點兒都不見了。


    顧九重接著說:“我最近事情很多,做許多事情都匱乏。幫江桐轉移成際資產的事你幫我完成,我相信你的實力,江嶼程根本不會是你的對手。”


    顧錦蘇喉結動了動:“你為什麽還肯相信我?”


    “你不是一直希望我不再管你,幫我完成這一件事,你就能心想事成。你樂得如此,怎麽會不幫我達成心願。”


    顧錦蘇覺得,他是寒了他的心。為什麽?就因為他這次動的念頭是風小玖麽?


    他轉身出去。走到門口,又迴過頭來:“你當初為什麽要收購威業?”


    顧九重淡淡說:“為了陸琰,我不能讓他多年的心血落到別人的手裏。”


    顧錦蘇默了會兒:“好吧,我幫你。”


    顧九重該冷血無情的做完一些事情,他知道自己一迴頭,江桐就不會再信任他了,那麽之前的努力也都功虧一簣。他想過,讓風小玖再受一點兒委屈,不需要太久,隻要短短的幾個月,他就可以得償所願,連江家虧欠她的那些,他都通通幫她討迴來了。


    可是,他蹉跎的時間已經夠久了。他的孩子都已經長得那麽大,還怎麽敢讓時間再等一等。他不忍再做任何讓她傷心的事,看似短暫,痛苦的人總會覺得無比漫長。


    顧九重等不起,更怕她這次不肯再等他。


    所以,交給顧錦蘇去做,是再好不過的事。


    鍾配配聽到門鈴聲,扔下遙控器去開門。


    看到來人後,驚得張圓了嘴巴:“你怎麽來了?”


    肖方動了下唇角:“不打算請我進去坐?”


    鍾配配站在那裏一時忘了動彈。


    鍾峻風推開臥室的門,露出一顆小腦袋:“媽媽,誰來了?”


    肖方身姿一錯,讓他看到自己的一張臉。


    “小風,你好啊。”


    鍾峻風“啊嗚”了一聲,就跟小動物咆哮一樣。跑了過來:“肖叔叔,你怎麽來了。快進來。”


    肖方指了一下鍾配配。


    鍾峻風微微板著臉:“媽媽,你怎麽那麽沒禮貌,客人來了,你擋在門口做什麽。”鍾配配被他伸手拉來,已經請肖方去沙發上坐,而他去廚房給他泡茶了。


    肖方站起身說:“我自己來,別燙到你。”


    鍾配配感覺跟看電影一樣,過眼雲煙,如夢似幻。其實中午的時候她才看過肖方的微博,他有了新的說說,說他要放棄一些東西了。


    讓人悵然若失的一句話,她將平板扔到茶幾上,做什麽都變得沒有興致。不過吃了一頓飯,看兩集偶像電視的時間,他就出現在自己家裏了。在開什麽玩笑?


    鍾配配終於反應過來,走進廚房,拿過他手裏的茶葉包扔到一邊。叫上他:“肖方,你跟我過來一下。鍾峻風你不要跟著。”


    他們進了書房。


    鍾配配帶上門,操手靠到門板上:“說吧,你這樣是什麽意思?怎麽會跑到我家裏來?”


    肖方注視著她的眼睛,迫使她同樣看著他,才發現他的眼睛很明亮,近乎幹淨的一種色澤,她竟像很久都沒看到過這樣的人類了。


    他說:“我把尋芳蹤的工作辭了,如果你一直留在這裏,我也打算在這裏找份工作。”他的學曆不低,也不是沒有能力,在哪裏都不會沒有飯吃。


    鍾配配嚷著:“你瘋了。”她鬱悶的撐著頭:“你為什麽要這麽做?你不是說放棄了麽,現在是什麽意思?”


    “是啊,我是放棄了,放棄了尋芳蹤的工作,跑來找你了。我沒有別的意思,隻是想來告訴你,我喜歡你,已經很久了。”


    鍾配配怔了下。


    “你不見得就會接受你,你做這些根本就不值得。”


    肖方隻說:“我過來的時候,也沒想過你一定會接受我。但值不值得,是我自己的事,我覺得值得就值得。我來這裏也沒別的意思,不過就想把心裏話說出來,太久了,我也不想再偽裝心裏沒你了。”他苦澀的一抿唇,見她隻是麵無表情,扯出一個笑:“不打擾了,我先走了。”


    他從書房裏出來。


    鍾峻風還知道挽留他:“肖叔叔,既然來了,就在家裏吃了飯再走吧。”


    肖方笑笑:“不了,等叔叔穩定下來,請你和媽媽吃飯好不好?”


    鍾峻風點點頭,然後目光掃向鍾配配,仿佛在說她,你怎麽那麽不懂事。


    鍾配配懼怕兒子這樣的目光,還是問他:“你現在住在哪裏?”


    “今天才到,臨時找了一家酒店。明天我就會出去找房子,然後再張羅工作的事。”


    一切都顯得匆忙而漫無目地,肖方不是個沒有計劃的人,這次卻是隨心所欲。


    鍾配配忽然心生不忍,京都很大,房子很多,據說工作也遍地都是,可是想找到合適的並不容易。


    忽然動了惻隱之心。


    “我有一套房子,麵積小了一點兒。但我和小風現在住小玖的房子呢,所以那套一直空著,你可以先住著。”


    肖方露出笑容:“謝謝你,租金我會按月付給你。”


    “那些都好說。”然後說:“你今天不是已經找到酒店了,那就明天吧,我和小風帶你過去,到時候再一起吃飯。”


    肖方被高興的送出門。


    鍾峻風將門關上,轉過身說:“肖叔叔喜歡你,全都寫在臉上了,簡直太明顯了。”


    鍾配配瞪了他一眼:“你不要胡說,小孩子懂什麽感情。”


    鍾峻風過去將電視關掉,一本正經的說:“其實我覺得肖叔叔挺好的,你的年紀也不小了,如果能找個靠譜一點兒的男人,我倒是不會反對。”


    鍾配配過來捏他的臉。


    被鍾峻風躲閃過去了,板著臉說:“不要鬧,我跟你說正事呢。”


    鍾配配一嘟嘴:“你就這麽迫不及待的要把我嫁出去麽?再說,肖方有什麽好。”


    “你總不能一直一個人吧,我長大了,肯定不能一直陪著你的。我覺得肖叔叔還挺踏實,對你也不錯。”


    其實他之前也挺看好易紹仁,畢竟易紹仁對他真是不錯。可是,既然鍾配配不想跟他在一起了,他也不好說什麽。他就是想讓她快樂,至於誰來做他的爸爸,全憑鍾配配喜歡。


    鍾配配思來想去,還是最喜歡兒子。


    “那就等你娶了媳婦再說,到時候我再找個老伴也不遲。況且,我還有你小玖媽媽呢。”


    說到風小玖了,想起給她打一個電話。


    風小玖的電話摔壞了,不得到店裏又拿了一部。才換上,鍾配配的電話就打來了。


    電話裏大驚小怪:“肖方過來了,都怪你,把家裏的地址告訴他。”


    風小玖有氣無力:“又不是洪水猛獸,既然去了,你就款待他,反正那麽多年的朋友了,人家沒少幫你的忙。”


    隔著電話,鍾配配還是聽出她氣奄奄的,忍不住問她:“怎麽了?心情不好?是不是顧少難為你了……用不用我過去幫你的忙……”


    風小玖隻說:“顧九重知道小風是他的孩子了。”


    鍾配配不禁咬到了自己的舌頭,握著聽筒,一個字都說不出了。驚怔得瞠目結舌,鍾峻風是風小玖生出來的孩子她當然知道,可是孩子的爸爸是誰,她一無所知。當年的事她也聽說一點兒,知道是令人傷心的往事,隻怕刺痛風小玖,所以隻字不提。沒想到鍾峻風的爸爸竟然是顧九重……她覺得自己唿吸困難,半晌,問她:“那他打算怎麽辦?將孩子要迴去嗎?”


    驟然一陣心慌,臉色蒼白。


    “小玖,我們不能沒有小風的。”


    風小玖比誰都知道她不能沒有小風,當年她對整個人生已經絕望了,不想自甘墮落,卻又覺得無路要走。於是想到自殺,如果死了,就能一了百了,還能跟自己的爸爸媽媽在一起,她真的動了那樣的念頭,並且一再再加深。忽然一陣惡心,跑到洗手間去吐,看著鏡中自己蒼白的一張臉,疑惑可能是懷孕了。那時候鋪天蓋地的隻有絕望和恐懼,她用力捶打自己的肚子,故意失足從樓梯上跌落下來,被救護車送到醫院,奇跡般的孩子還在,而且好好的。


    慢慢意識到,或許這是上天送給她的禮物。在她最孤單無助,痛苦絕望的時候,派來這樣一個人來陪伴她。她應該的把他生下來。有一個至親至愛的人陪著,總好過孤孤單單。


    於是,風小玖又重新看到希望,鍾峻風就像一縷曙光照進她的生命裏,是她得以活著的全部動力和勇氣。


    否則她沒道理讓自己的孩子跟著別人的姓,就是為了很好的守護他。


    她握緊了電話:“配配,你放心,我會跟他談。”


    她去醫院看顧九重,一路上她已經想好了,尋芳蹤份額的轉換的確是她不守規矩,他要多少賠償,她都給他,傾家蕩產她也別無怨言。可是,小風不行,就算那是他的兒子,卻誰也不能從她的手中奪走他。


    顧九重見到她進來,立刻從床上坐了起來。他的頭發被剪短了,又是由心的一個微笑,映著陽光顯得格外燦爛,像個簡單的大男孩兒。


    可是,風小玖知道他從來都不簡單。


    或許向法院起訴她,根本不是他的本意,他分明另有所圖,逼她乖乖就犯。可她還是說:“你想要多少賠償金?我都給你。如果是小風,你想都不要想。”


    她站在室中央,跟病床幾步之遙,而她似乎很害怕他,跟他談判她真的沒有多少自信,一進來,臉就慢慢的白了。


    顧九重臉上的笑容慢慢的垮下來,他以為她隻是擔心他,所以過來看看。現在看來,是他想錯了。


    薄唇動了動:“小玖,到底怎麽樣,你才能原諒,並且接受我?”


    風小玖眼睛裏漲滿水汽,幾乎一下子熱淚盈眶,不知哪裏冒出來的委屈。卻目光堅定筆直,仿佛咬緊牙關不能動搖。她怕稍一懈怠,生命裏最珍貴的東西就沒有了。


    “顧九重,你一定很好奇,為什麽我生下了小風,卻說她是鍾配配的孩子。其實我比誰都想讓小風知道我是他的親生媽媽,想讓他知道我有多寶貝他,當年若不是懷上他,我一定已經死了,一定不會活到今天……其實那時候我是一心準備自殺的,太累了,覺得沒辦法撐下去……是他及時挽留住了我的生命。就為著這麽一個小生命,我決定活下來。但是,我似乎是個不詳的人,我的親人總是不得善終……親人的緣分得來不易,聽說這一世結束了,永生永世再不會遇到。我生下他,可是我很害怕。便不得讓別人來養他,隻要他能好好的活著,隻要可以時時刻刻的看到他,他叫誰媽媽我不在意。”


    她吸緊鼻子盯著他,眼角一顆很大的眼淚滾落下來,她努力保持平靜:“其實我知道當年的人是你,就算沒有認出你的時候,也知道那個男人是個顯貴的人。既然那麽有本事,知道小風的存在以後,會不會將他奪迴去?我想,那個男人一定不屑我這種女人給他生孩子,可是如果他看到小風的聰明可愛,就保不準會動什麽心思……我總是心驚膽顫,想盡一切辦法保住我的孩子,我的命實在太糟糕了,任何想不到的壞事都會發生在我的身上,我不得不去防範……沒想到,這一天到底還是來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極品媽咪之老公太腹黑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公子齊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公子齊並收藏極品媽咪之老公太腹黑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