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長鶯飛暮春時,城外桃花開漫天。


    在這春意盎然的時節,若有一段感人肺腑的佳話流傳,倒也是應景。


    這不,正當人們犯春困時,一個八字胡的說書先生就在城中最熱鬧的涼茶鋪子開講了。


    故事尚未展開,率先拋出的主角身份已引得眾人浮想聯翩,誰讓他們是——陽平王府的安北郡主和廬陽寺的住持曇曜法師。


    “話說那年滅涼之戰,我軍前鋒是大將軍杜道生,他一路勢如破竹,長槍直入,單挑北涼十員猛將,帶領我魏國大軍殺到北涼城門。”


    “可到了城門,他卻拉住了馬兒的韁繩,你們道是為何?”


    圍觀群眾:“有陷阱?”


    “城門沒有人?”


    說書先生眯著眼摸了摸自己的半邊胡,緊接著說:


    “非也,非也。是那涼王膽大包天,竟然強逼沙門直麵殺人不眨眼的黑甲軍。”


    圍觀群眾倒吸一口涼氣,“這涼王也忒歹毒了些。”


    “誰說不是呢,陽平王信佛,杜將軍自然也做不出傷害僧人的事,這可就讓杜小將軍犯了難,一麵是陛下的強攻聖旨,一麵是父親的諄諄善誘。”


    “就在這時,我們的郡主就出場了。”


    說書先生拿著手中的扇柄敲了敲桌子。


    “郡主巾幗英雄啊,為避免我軍誤傷沙門,竟帶上黑甲軍的麵罩混入其中,親自下場阻止士兵向沙門發難,這才得以生擒沙門數人,這其中就有我們的曇曜法師。


    “話說這曇曜法師被擄到魏國軍營,每日仍然吃齋念佛,絲毫不為自己的處境所憂慮。許是因他這份特有的執著打動了郡主,郡主便將他討來做了內侍。”


    圍觀群眾:“豁,郡主要內侍不應該找名女子嗎?再說軍中那麽多人,哪輪得到一個和尚。”


    “誒,事情就有這麽巧妙。我軍駐守之地人煙稀少,軍中都是些大老爺們,那哪能照顧好咱們郡主啊。”


    說書先生緊接著說:


    “曇曜法師長相俊秀,處理起郡主的內務來也甚是妥當,日日端茶倒水,閑時還會縫補衣物呢。”


    圍觀群眾驚唿:“曇曜法師還會縫補衣物?”


    “真丟我們男子的臉,女紅之事豈是我們男兒做的!”


    “出家人貧苦度日,僧服都是縫縫補補又三年,曇曜法師會縫補之事並不稀奇。”


    說書先生掃視圍觀的人群一圈,手指扣在桌麵敲了三下,又說:


    “接下來的事,諸位可要豎起耳朵聽仔細了。”


    “那是涼王投降的前兩日,曇曜法師陪同安北郡主外出散心,這個時候,曇曜法師已認出郡主正是那日護在他們陣前之人。他本想對郡主道謝,豈料...”


    “豈料他們偶遇狼群,好幾頭站起來比人還高的狼直撲向郡主。曇曜法師想啊,郡主救了他千千萬萬的同門,他怎能見死不救,就拚命護在郡主身前。”


    圍觀群眾的唿吸都快停滯了,有的女子甚至咬起手帕,一副想聽但又不敢聽的模樣。


    “但那可是狼群啊,曇曜法師武藝不精,與狼群搏鬥幾個時辰後滿身是血,僧袍早已破爛得不像樣,僅能遮住身體的少許部位。”


    “他們躲到一處破廟中,許是佛祖保佑,那些狼追到破廟外遲遲不敢入內,安北郡主眼見曇曜法師奄奄一息,就向佛祖祈禱:


    若曇曜法師來世不出家,若她隻是尋常女子,她定會以身相許來報恩。”


    “後來呢?曇曜法師是怎麽下來了?”圍觀群眾問。


    “這...應是佛祖的安排吧,在郡主起完誓後,曇曜法師奇跡般地留了口氣,杜家小將軍也帶人找到了他們。”


    “曇曜法師在床上躺了整整七日七夜,我們的郡主也守了他七日七夜。曇曜法師說‘多謝郡主陣前相救之恩’,郡主迴‘多謝曜師搭救之恩’。”


    說書先生整個人突然變得很失落,像是對主角命運感到惋惜。


    “可惜啊,造化弄人啊。”


    “先生?為何造化弄人?”人群中一名已經落淚的女子問。


    “若他二人是尋常百姓,隻怕已相守多年。可惜他二人一個是高僧,一個是貴女,皆是身負重責。”


    “若非對郡主有心,那年曇曜法師怎會長跪於東宮前,隻求太子為郡主求情?若不是惱了郡主被賜婚,曇曜法師豈會辭去沙門之首一職?”


    “情這一字,害人不淺啊。”


    說書先生說完就要離開,被圍觀人群攔下。


    “先生,先生,再多說些吧?曇曜法師真是為了郡主請辭的?”


    說書先生擺擺手,將手中的折扇隨意插入腰帶中就離去,隻落下一句:


    “可歎,再相見時,你我不同處境;可悲,待相知時,你我緣分已盡。”


    人群中一人拍了下自己的腦袋,突然想起什麽般大喊:


    “呀,我聽我在宮裏任職的遠房親戚說,諸國朝貢之時,曇曜法師當眾還邀請郡主一同解題呢。”


    圍觀群眾像逮著一根救命稻草,抓住那人就推上說書先生的位置:


    “你快說說,到底是怎麽迴事?”


    ......


    朝顏趴在窗邊看著底下又聚集到一起的人群,這鋪子看起來不起眼,實際上可是京城有名的八卦中心,凡是從這傳出去的緋聞,不過三日,連京師的孩童都知道。


    “你從哪找來的說書先生?我不過給了他一座骨架,他倒給我造了個人出來。”


    懷什勾著嘴角,得意地答道:“鴛鴦樓中的人素愛聽這些情情愛愛的東西,每逢這位先生出場,沒有不滿座的。”


    “太子的人抓住了嗎?”


    “嗯,估摸時辰,等會就放人。”


    京師對於八卦之事從不缺少宣揚的嘴,也從不缺少傾聽的耳。


    暮色將至,東宮中就傳來一陣瓷片墜地的聲音。


    太子鐵青著臉一腳踹到跪著的人肩上,他初聽稟報還有些竊喜,可再細聽內容,差點沒氣暈過去。


    “殿下,屬下們該死,但屬下們確實遇到了鬼打牆,怎麽都走不出那條巷子。”


    “那京中謠言是怎麽迴事?”


    “屬下們也不知道,求殿下恕罪。”


    “滾,給吾滾下去。”


    太子又忍不住咒罵道:


    “好你個曇曜,竟敢和吾玩金蟬脫殼,傳令下去,滿城權貴不準奉養廬陽寺。”


    出乎太子的意料,之後幾日廬陽寺的香火反而越來越旺,不少信眾帶著瓜果蔬菜來到廬陽寺,隻為一睹曇曜的風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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