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時,眾人齊聚一桌用膳,懷什不爽地看著坐在朝顏身旁的人,後槽牙咬的直癢癢。


    “主子,他為什麽會在這裏?”


    朝顏吞下一口飯,順著懷什筷子的方向看向曇曜。


    “哦,他被太子殿下留下來做事,就順便留他一起用膳了。”


    “啪”地一聲,懷什放下筷子,靠在椅背上雙手抱胸瞪著曇曜。


    “和尚,你們出家人也能與人同桌用膳嗎?”


    曇曜放下碗,語氣平靜地答道:


    “戒律並未規定不可與施主一起用膳。”


    “哼,早知道有你在,我就讓廚房在每道菜裏都放上一半的蔥蒜。”


    曇曜挑挑眉,不理懷什繼續吃飯,吃了沒兩口,他自然地夾起盤中的菜放入朝顏碗中,眼角餘光挑釁地看著懷什。


    懷什自是不甘示弱,見曇曜夾菜,他也夾菜,他不隻夾菜,他還舀湯。


    兩人你一筷,我一筷,很快就在朝顏麵前堆起一座小山。


    朝顏忍無可忍地怒喝:“你們鬧夠了沒有?”


    她先是瞪向懷什,“你吃飽了的話,就早些去幹活。”


    複又瞪向曇曜,“你如今幾歲,怎麽也和他一起胡鬧?”


    懷什不服氣地悶聲離開,走到門口又折返迴來,搬了張圓凳硬擠到兩人中間坐下。


    “讓讓,你離我主子遠一點,別讓人看見了說閑話。”


    曇曜彎起嘴角一言不發地盯著朝顏,他雖笑如歡喜佛,卻莫名讓朝顏背上起了一層冷汗。


    “坐迴你的位置,好好吃飯。”朝顏對懷什冷冷地說道。


    懷什撐起身子擋住曇曜的視線,“我不,那日府衙的事,主子也看到了,尋常人家都不願將女兒嫁給和尚,我家主子更不行。”


    朝顏深吸一口氣,無奈地說:


    “能不能讓我吃個飽飯?我早上忙著迎接貴人,連口水都沒喝。”


    “啊~”懷什恍然大悟,端起朝顏的茶杯遞到朝顏的唇邊,“來,主子,我伺候您喝茶。”


    朝顏看了看麵前的茶杯,又看了看曇曜越來越高的嘴角,將懷什的茶杯推開。


    “懷什,有些話我已與你說得很清楚,我...”


    “主子不好奇我怎麽知道你們兩人的事麽?”懷什笑著打斷朝顏的話,眼中浮現威脅之色。


    朝顏的眉頭深深皺起,是啊,他是怎麽知道的。


    “前日我來尋你,被他瞧見。”


    曇曜走到朝顏另一邊,毫不避諱地牽起朝顏的左手,笑著看向懷什。


    “是啊,要不是我,他就被黑甲軍抓住了。”懷什放下茶杯,恨恨地說道。


    他就不應該多管閑事,就該讓黑甲軍將曇曜抓走,免得日日出現在主子麵前,惹他心煩。


    “多謝賢弟的幫扶,日後若有用得上的地方,大可向貧僧開口。”


    “不勞你費心,我替主子做了不少事,連主子都對我讚不絕口,未必用得上和尚。”


    朝顏頭疼的看著這兩人,這飯是吃不下去了。


    “曇曜,你跟我來。”


    曇曜尚未迴應,懷什倒先舉起手。


    “我也要去。”


    曇曜站起身拍了拍懷什的肩膀,“時辰不早了,賢弟是否要先去鴛鴦樓準備一番?”


    說完,他嘴角嚼著笑跟上朝顏的腳步,徒留滿臉憤恨的懷什。


    黑甲軍見曇曜前來,有意阻攔,被朝顏擋了迴去。


    “我與曜師需商議太子的要事,若是耽誤了,你我都負不起責。”


    黑甲軍一聽太子的名諱,也不得不垂下胳膊,讓開一條路。


    匍一進屋內,朝顏就麵若冰霜地將曇曜逼退到牆角,冷冷地說道:


    “曜師好生厲害啊,如今都學會挑事了。”


    曇曜眨了眨眼睛,反問道:


    “有嗎?”


    “你別以為我方才沒看見,分明是你先往我盤中夾菜的。”


    “那又如何?”


    曇曜的麵上看不出一絲窘迫,就仿佛自己還做了件好事,等著別人來誇獎。


    “你!懷什還小,需得好好教。”


    曇曜的臉色慢慢陰沉下來,嚴肅地說道:


    “他不小了,他對你的占有欲不低於盧統。”


    “呃~他隻是把我當成了...就是小雞認母,因為當初是我救了他,所以他才將對我的感激誤以為是愛。”


    曇曜久久地盯著朝顏沒說話,“顏顏,他沒你想的單純。”


    “我...”


    “你當真要為了他浪費你我的獨處時間嗎?”


    朝顏感受到曇曜心底壓製的怒氣,低下頭不再辯解,反問道:


    “你與太子要在農莊做什麽?”


    曇曜暗自撥動手中念珠,努力平複自己的語氣:


    “做一場法事。”


    “法事?法事為何要來此處做?寺中不可以嗎?”


    曇曜搖了搖頭,“這件事不能被別人知曉。”


    朝顏越發糊塗,有什麽法事是非得暗地裏來的。


    “舅母生產在即,你們打算何時做?”


    “需要時,可能是秋日,也可能是明年,說不準,目前隻是在籌備。”


    “曇曜,你可不可以告訴我,你們現在到底要做什麽?”


    朝顏目光熠熠地看著曇曜,她的心忽然跳得極快,她的第六感告訴她將有不祥的事發生。


    曇曜猶豫半晌,反問:


    “顏顏,你可知陛下要改年號?”


    朝顏點點頭,六月,舅母肚子裏的皇子出生後,魏帝就會頒布改年號的聖旨。


    “那你可知陛下有意改為什麽?”


    朝顏咬咬嘴唇,艱難地吐出四個字:


    “太平真君。”


    “對,就是太平真君。”


    曇曜走到窗台前,整個人似是籠罩在一層陰雲中,迷霧讓他看不清方向,聖光的指引越來越微弱。


    “這個年號,於弘揚道教有大益,於佛法而言,卻是舉步維艱。”


    “可是陛下本就更推崇道法,但他也並未阻礙佛法的發展。”朝顏連聲解釋。


    魏帝前年雖頒布了讓僧人還俗的旨意,但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沒有要求各地強製執行。


    曇曜轉過身笑著說道:


    “其實陛下推崇哪方,我並不在意。佛法傳播的根本在於人,若是我沙門之人眾多,又何懼佛法得不到廣傳。”


    朝顏驚得忍不住退後兩步,這話單拎出來沒有任何問題,可若是讓魏帝聽見,這無疑就是和統治者唱反調。


    和尚不同於儒家,若是百姓都入了沙門,那誰來勞作,誰來打仗。


    “曇曜,凡事都需適可而止,過往而不及。”


    曇曜莞爾一笑,牽起朝顏的手寬慰:


    “顏顏放心,我明白此理。”


    “隻是現下太子與陛下因信仰之事產生隔閡,朝堂內外勾結,他需要我助他一臂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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