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府今夜,並不是隻有一處的不安寧。


    金盧何的書房中,立著一個湖藍色的身影,從發冠到長靴,每一處無不顯露著精心華貴。


    他側身,與麵前被烏雲罩頂的金盧何相視,紀以湛開口道:“你今夜找我來,就是為了擺臉色給我看?”


    雖然語氣尋常,但是那股不怒而威的氣勢,還是壓了金盧何一頭。


    金盧何的臉色實在難看,本來計劃實行的完美,誰能想到一下子既要嫁女兒,還要讓出軍權。


    苦心積慮得到的這一切,眼看著就要煙消雲散了,他怎麽能不著急。一腔怒火又無處宣泄,難受至極。


    “殿下你先告訴我,為什麽皇後會指名要我女兒熹微做太子妃?”雖然是疑問的語氣,金盧何眼裏卻全是質疑。女兒嫁給誰他並不是十分在意,隻要對他沒什麽不好的影響就好了。金盧何不滿的是,他明明都已經拒絕了,為什麽紀以湛還要違背他的意願,擅作主張。


    這咄咄逼人的話落如紀以湛耳朵裏,惹得他勾起了一個譏笑,“金將軍,與其在這裏質疑我,不如自己去問問你那寶貝兒子。你難道就不好奇,柳家綁人的時候為什麽獨獨綁了他和一個婢女,卻放過了您的掌上明珠。”


    金盧何一介武夫,雖然心思不似文官那般縝密細膩,但紀以湛話說的這麽明白,他不由得多了幾分猜想。“你是說,這件事,是金錫予做的?”


    紀以湛一挑眉,一副不關我事的表情,“我隻是提出疑點,給您點建議罷了。”


    若是金錫予在這裏,定然要為紀以湛高超的挑撥離間技術鼓掌。雖然他父子確實不合,但是紀以湛這一招金蟬脫殼,不但把自己撇了個幹淨,更是讓金盧何懷疑,提防起他那個似乎早有異心的兒子了。


    但這畢竟是金家家事,金盧何不願暴露太多,他轉而說道,“那雲家呢?殿下英明神武,怎麽栽在一個小小的吏長手上。”


    提到這個,紀以湛的眼裏閃過狠戾,此次是白鬆逼得太急,把那個雲家老太太活活嚇死了,雲老爺一怒之下破罐子破摔,直接找到太子將當年的事全部捅出來了。


    看紀以湛惡相畢露,金盧何繼續說道:“如今陛下要我這虎京衛,他是君我是臣,非給不可。我金盧何沒參軍之前不過也是平頭百姓,現在失了勢,大不了做迴山野村夫。”


    他一頓,譏諷道:“隻可惜殿下,如意算盤是徹底空了。今日你保不住我金家,他日怕是自身也難保。”


    “放肆!”紀以湛高喝一聲,目光似是能吃人一般,“金盧何,沒有本皇子,你能安穩度日到今天?”


    金盧何被他話裏的威脅震懾住了,不自覺地後退了一步。


    紀以湛冷哼一聲,“沈家那筆賬,可一直都是本皇子在替你扛。沈家軍現在就在浦合一帶,大肆追捕當年殺沈重的兇手,要不要我,替你去通傳一聲。”


    此刻的紀以湛,目光陰冷,似一條露出毒牙的蟒蛇,牢牢盯著自己的獵物,看他的麵色一點一點變白,被逼近絕境。


    躲在角落的副將一言不發,靜靜地將一場彼此撕破臉皮的鬧劇看了下去。


    金盧何在憤怒和憂心的雙重極端來迴擺動,不知是生氣還是害怕,碩大的拳頭也在微微顫抖。他咬牙切齒地說道:“好,好。那金某還是要多謝殿下了。”


    禦下,要張弛有度。紀以湛收起了那一副毒蛇般的麵孔,換上了另一套平淡冷靜的麵容,“將軍不必和我客氣,我們是盟友,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互相幫扶也是應該的。”


    金盧何胸膛劇烈起伏著,他繼續說道:“不知現在這副敗局,殿下有何妙計扭轉乾坤。”


    紀以湛笑了笑,走到金盧何麵前,一把折扇不輕不重地戳了戳金盧何雄健的軀體,“將軍隻要聽我令行事,昔日我允下的榮華富貴,一樣都不會少了你的。”


    他說完,一揮衣袖,湖藍色的錦緞幾乎快要遮住金盧何眼前的世界了。


    書房迴歸一片安靜,金盧何頹然。


    副將趁此機會,閃身離去,幽靈般的身影並無引起他人懷疑。他快步朝著金錫予現在住的小院而去。


    原來金盧何才是那個真正的兇手,這樣重要的消息一定要盡快告知少爺。


    金錫予的小院裏,仍是甜蜜時光。


    “那我以後,叫你鷺兒好嘛?”金少爺淺淺一笑。


    明明是初夏,沈鷺清卻被這個笑容一下子帶到了秋天,漫天楓葉撲麵落下,濃烈的紅葉與寡淡的秋風交織,一張溫柔又濃墨重彩的網將沈鷺清牢牢裹在中心。


    她呆呆地點點頭,“好,好。”


    金少爺被她這個這個表情逗笑了,他輕聲喚了一次:“鷺兒。”


    被點名的人毫無意外地紅了臉。


    金錫予心情美妙,眼前的這個人,真是矛盾。困境裏掙紮的是她,出手狠厲的是她,咄咄逼人的是她,臉紅羞怯的也是她。


    天下女子都這般嗎,這般神奇又精彩。


    “那個,時間不早了,我該迴去了。”沈鷺清支支吾吾地說道。


    “迴去?你要迴哪裏?”金錫予疑惑。


    沈鷺清想了一下說道:“我現在正在完成最後一個任務,任務完成了也就自由了,我現在就住在任務對象的家中。”


    金錫予應道:“好,那我等你。等你自由,也等你對我坦誠心扉的那一天。”


    “好。”沈鷺清點點頭。


    兩個人一個要走一個送,一步三迴頭,最終還是沈鷺清狠了狠心,縱身一躍,從金錫予的角度看,她倒像一隻奮不顧身奔月的兔子,大概是玉兔吧。


    金錫予又笑了。


    一直躲在院外的副將步伐沉沉地朝他走去。


    “少爺,有情況。”


    聽完了他的話,金錫予若有所思,父親為什麽要對自己曾經的將軍下手呢?沈重和他又有什麽仇?


    “少爺,紀以湛提到了沈家後代如今在浦合一帶活動,要不要我去打探些消息?”


    “不,你還是留在帝京,此事我會安排其他人做。”金錫予說道。


    月光雖亮,但不清澈,似有一層陰霾攏在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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