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鷺清曾和倉庚比拚過賽馬,不是短距離的比拚,而是城與城之間的距離。


    那一場比賽,她因為對累到氣喘的馬匹有憐惜之意,因而輸給了倉庚。


    如今她這份對於生靈的心軟仍是沒有變,很奇怪,一個殺人不眨眼的人,卻對著動物有著憐憫之意。


    大概是弱者對弱者的悲哀吧。


    沈鷺清笑了笑,專心看著前方的蜿蜒路途。兩腿一夾馬肚,在追逐晨曦的光芒中疾馳而去。


    這已經是她離開星城山的第二日了,像這樣整日整夜的與自然為伴,上一次還是三四年前的那場狩獵。


    此時林間的空氣一如既往的清新,仿佛可以將一些汙濁都洗掉,她貪婪地吸了幾大口才滿足。


    馬蹄聲有力,敲擊在碎石泥土混合的小路上。


    就這樣一路奔波,她終於趕在落日前趕到了帝京。


    全身的肉仿佛都被顛散了一般,又麻又痛。人流漸多,馬兒的速度也放緩了下來。沈鷺清擦了擦額頭的汗漬,一邊調整唿吸,一邊勒緊韁繩控製速度。


    她有些貪婪地看著不遠處的帝京城門。


    一如昔日離開時的恢弘大氣,紅的濃烈的太陽,似乎將所有的光芒都投射給這座城池了。灰土色的城門被這樣熱烈的顏色覆蓋,也迸發出賽過往日的磅礴氣勢。守衛鐵甲冰冷,成排成列的守著城門,看尋常百姓逐個進入。


    這就是她貪戀的帝京啊。


    揉雜了世間最美好與最醜惡的地方,由千百萬張複雜的銀絲網鑄成,撥一根而動整體,魔幻又現實的帝京。


    來得早了些,天還沒黑。做他們這行的,一個必要條件就是熟悉黑夜,要像親人那般熟悉。


    沈鷺清下了馬,牽著這個累的不行的小可憐規規矩矩地進了城。


    在她邁進城的那一刹那,金黃與嫣紅交織的光包裹住了她,那光像等遊子歸來的母親,帶著落日不熱不燥的溫熱,完整地包裹住了這位從西南歸來的人。


    集市喧鬧,行人交織,街上香味與各種奇怪味道混合,充斥著每個人的鼻腔,不過眾人非但不反感,反而帶了幾分陶醉。這就是迷人的帝京,吵鬧又獨特,雜亂又有序。


    沈鷺清找了一家館子,將馬兒交由小二後,自己走進了大堂之內。


    此時正是飯點,堂內人聲鼎沸,食客們吃喝起勁,或是大聲高談闊論,一張臉被酒勁漲的通紅;或是低聲細語,與身旁人仔細交談;也有幾個人,同沈鷺清一樣,獨身一人,他們大都江湖打扮,武器放在手邊,亮得明白。


    一般百姓不敢去惹,小二端菜也格外地謹慎。


    “小二。”沈鷺清招唿了一聲,忙的生煙的店小二連忙湊了過來,“客官,要點點兒什麽?”


    他見沈鷺清一身女兒家打扮,不由得多關照了幾分,“我們店裏有幾樣招牌菜,客官要不要試試。”


    “好。”沈鷺清笑的溫和,“那就都來一份吧。”


    小二一驚,這位女客食量這麽驚人的嘛,他不確定地眨眨眼,“客官你確定?那可是有十來道呢?”


    沈鷺清點點頭,還很貼心地從懷中掏出銀兩先付給小二。“這些應當夠了吧。”


    小二屈膝,恭恭敬敬地接過錢財,“夠的夠的,我這就去安排廚房給您做。”


    他一走,沈鷺清就為自己倒了杯熱茶,看似漫不經心地喝著茶,其實眼睛耳朵都沒落下,盡可能地捕捉著附近客人的談話舉動。


    聽了一會兒,發現最大的事就是太子與金熹微的婚事。


    太子目前還在輝州救災,據說太子雖然脾氣溫和,但是涉及到民生大事可是一點都不心慈手軟。輝州州守故意封鎮,將難民擋在鎮外,造了一個太平假象,被英明神武的太子殿下一眼看穿,重重責罰了一幹涉事官員,開城迎人,大力賑災。


    此番的東行,無疑給太子添了不少美名,現在百姓們都在翹首以待他圓滿迴京的那日,準備看那一場聲勢浩大的婚禮。而那不服氣的三殿下紀以湛也被放出來了,據說是查清了他和柳侯爺之間並無關聯。皇帝為了安撫他,給了不少賞賜,但這些又怎能填滿他的欲壑呢。


    沈鷺清不用想都知道,他一定還準備了不少手段,等著太子迴京以後一一施展呢。


    再聽下去,就是些民間八卦了。


    其中八卦的主要對象,就是那未來的太子妃,金熹微了。


    世人隻知她兇悍刁蠻,傳著傳著,各種有的沒的的小道消息就冒出來了。


    “我跟你們說,我表哥就在那金府當差,說那個金家小姐呀,不光貌醜無比,還。”一旁桌上的一人說的眉飛色舞,仿佛自己親眼所見一般。


    “還什麽,快說啊,別吊人胃口。”與他一桌的聽眾聽他在這當口停了下來,都很不滿,催促著他快點吐完。


    隻見那人眉毛一挑,身子向中央湊了幾分,假模假樣地壓低聲音說道:“那個醜女和她那個賽天仙一般的哥哥有一腿呢。”


    “噫。”眾人聽完,神色各異。


    醜女美男,哥哥妹妹,無論是哪種搭配都十分吸睛了,更別提這兩種還混合在一起了。


    一名聽眾不太信,半信半疑地問道:“真的假的?她那個哥哥那麽好看,能看上她?”


    沈鷺清聽到這一句,還算滿意,認同地點點頭。


    那人一聽,竟然有人敢質疑他,十分不悅地一拍桌子,“我表哥親眼所見,還能有假?”


    桌上眾人被他這突如其來的怒火與氣勢唬住了,不再敢反問。


    他見眾人安靜了,這才滿意地重新撿起剛摔在桌子上的竹木筷,準備繼續動筷,“我表哥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話音未落,就見一道黑影在眼前掠過,等他反應過來,自己手中的筷子早就不見了。


    沈鷺清湊在他身邊,一用勁,就將從他手中搶過的竹木筷哢的一聲插進了桌子裏。


    青色的筷子筆直地插在破了一個洞的可憐木桌上,濺起的木屑從在座各位的眼前跳起又落下。


    沈鷺清笑容依舊,“您表哥看見什麽了?”她笑眯眯地看著身旁嚇到呆滯的男子。


    那人一抖,臉色煞白,連忙猛搖頭,“沒什麽,什麽都沒看見。”


    太恐怖了,這個女人是什麽時候到自己身邊,又是怎麽搶過筷子的。


    他不敢再想,後背迅速浸濕一片。同座所有人也都不敢說話,僵著身體瞪大了眼睛看著眼前這個突然出現的女人。


    沈鷺清拍了拍他的肩膀,囑咐道:“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


    她彎了腰,湊到那人耳邊,輕聲說道:“罔議皇族妃子,未來國母,可是死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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