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五,諸事不宜。


    沈鷺清熄了院內的燭火,幾個飛身躍出了金府,馬不停蹄地朝著某一處奔去。


    默語堂內,飲湖立在原地,似乎在有所等待。


    果然,那人來了。


    沈鷺清人還未落地,倒是先喊道:“飲湖,今日是十五,快帶我去見我弟弟。”


    飲湖是申也得力助手,武藝高強,辦事穩妥,因而這養死士的默語堂歸他管。


    按照慣例,每隔三月的十五,他都會蒙住沈鷺清雙眼,將她帶到關著沈祿澤的院落。


    隻是這一次,飲湖似乎另有計劃。


    “歐烏,你的任務並未完成,所以,見不了。”飲湖冷冰冰地宣判。


    沈鷺清聞言,心一下子墜入冰窟,她欲辯解,但是,飲湖說的沒錯。


    徐克謙的任務,她並未接到申也的召迴令,本以為這事已經過去了,沒想到是在此處等著他呢。


    “可是。”她急急地想要辯解兩句,卻被飲湖一口迴絕。


    “迴去罷,再等三個月再來。”


    迴去?怎麽可能。她已經等了三個月,此次失約,便是半年。弟弟該如何忍受的了。


    “大人此時在何處?”


    飲湖輕哼了一聲,“你也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大人豈是你隨便想見便能見的。我說的,便是大人的命令,還不遵令?”


    沈鷺清死死咬住牙,憋出了個好字。


    “歐烏領命。”話音剛落,人就已經閃身門外,幾個躍身便沒了蹤影。


    大人說的沒錯,她果然沒多做糾纏。飲湖無聲笑了,但是想要和大人抗爭,實在還是嫩了些。


    夜風颯颯,明月當頭。


    沈鷺清的指甲握得太緊,快要嵌到掌心裏去了。


    既然申也不讓她見,她便自己想辦法。


    往常,飲湖蒙著她的眼,帶她前去那地方,她雖看不見路,耳朵卻是靈光的。


    沈鷺清絞盡腦汁迴憶那為數不多的幾次經曆,試圖從中找些蛛絲馬跡。


    有了!


    她與沈祿澤碰麵都是夜裏,如果沒記錯的話,她隨飲湖從默語堂出來後,曾在路上聽到過花娘招客的聲音。


    夜晚一般的店鋪都關門了,唯有那煙花之地正盛放,因而她才能聽的真切。


    可是京城這麽大,她又如何確定方向呢?


    飲湖的輕功雖好,但帶著她總歸是要慢些的。沈鷺清心裏暗算,按照他的速度,從默語堂出來後,約莫一刻鍾她聽到了花樓裏傳來的聲音,那麽便按照這個時間,從默語堂出發,各個方向都試一遍吧。


    這個法子雖蠢,但總比被動等待好。


    說做便做。


    沈鷺清提氣落迴了默語堂,飲湖早已不見蹤影,她得以順利試驗。


    月色華實,不解人間風情,隻冷冷地攏著大地。


    耳邊是不斷的風聲,似在催促她,快點,再快一點。


    已經試了不知多久,她的臉被這三月的冷風吹的都有些僵硬了,腿腳也酸麻,但是速度卻沒有慢下來。


    若是慢下來了,就不是飲湖的速度,就容易找錯了。


    忽然,一聲女子嬌笑入耳,“您裏邊請。”


    沈鷺清一喜,隨著聲音找去,果真讓她瞧見了一家大紅大綠的門店。


    是了,差不多是這個距離,就是這家。


    她感到信心倍增,一麵欣喜,一麵要求自己冷靜。


    花樓的聲音一直在右耳,說明應對朝左邊而去。


    沈鷺清皺著眉,逼迫自己想出更多細節。


    花樓的聲音之後是板車滾過青石板的聲音,如此規格,應是大戶人家的地盤。


    在這之後,有過醉酒之人的喧鬧,應當經過了一家酒肆。


    最後,便是竹葉抖動的聲音了,那是不同於樹葉的響聲。


    沈鷺清將這些細節串聯在一起放在心中,一一尋找。


    蒼天不負有心人,她真的找到了那片竹林。


    一簇又一簇的青竹長立,中間不過一條一人寬的小徑。


    會是這裏嗎?如果真的是,那有多少人把守呢?


    沈鷺清凝氣,悄無聲息地落下,她左袖裏藏的是申也賞賜的袖箭,右手攥著匕首。


    若是真遇上了守衛,大不了拚個死活,隻要救出弟弟即可。


    這裏無風,竹葉不動,一道道的影子倒像是暗處的鬼魅,伺機吞食她。


    竹香撲麵,沈鷺清卻放緩了自己的唿吸,唯恐讓人察覺。


    她又行了十幾步,兩邊的竹子逐漸稀少,路越來越寬。


    待她徹底脫離了那竹林,月光迎麵,將她映的徹底。


    為何十五的月光總是這麽亮?


    沈鷺清盯著前方地麵上的人影,不由思索。


    她順著那黑影向上望去,怔住了。


    竟是他。


    上個月圓夜,他二人還一同趴在徐克謙的屋頂,她盯著他被月光打亮的皮膚出神。可惜,同樣的明月,處境卻不同了。


    不過,這也說明,她找的沒錯,是這裏。


    “倉庚。”沈鷺清不知該說些什麽,隻好叫了一聲他的名字。


    倉庚手裏持著一把弓箭,眼睛看著地,迴了一句:“歐烏,迴去吧。大人早就猜到你會來這裏,命我守在此處。”


    他背後的草屋安靜的像沉睡了一般。


    究竟是無人,還是埋伏了不少人呢。


    沈鷺清勾起了唇角,“他還真是會算計,派你守著。”


    昔日過命的搭檔,如今一人一武器,相對。


    這確實是申也喜歡的戲碼。


    “走。”倉庚這一句,連他自己都明白,是毫無用處的。


    “他要我走?我偏不走。”


    倉庚不語,隻抬起手中弓箭,月下箭頭冷光一閃,聚成一點,直直對著對麵的人。


    他終是抬起了眼,與沈鷺清對視。


    沈鷺清輕笑一聲,她從未想過,竟還有這一天。


    在他們二人中,沈鷺清擅箭,倉庚持匕首,一遠一近,戰無不勝。


    沒想到今時今日,他二人竟對調,他拉弓,她拿匕首。


    “倉庚,你我之間,似乎還沒有好好比試過,不如今日,一決高下?”


    沈鷺清語調輕鬆,將二人之間的決鬥說成尋常切磋,然而她心裏明白,今日二人之間必有一傷。


    “歐烏,不該如此。”倉庚麵無表情,夜風吹亂了他額前的發,似是有意遮擋他眼裏的情緒。


    沈鷺清搖搖頭,“這話,我都聽膩了。”她右手一揮,匕首從袖中冒出,寒光瘮人。


    腳下奮力一蹬,黑影攜著那寒光直直刺向對麵的人。


    倉庚的右手亦是鬆了弦,那冷箭直指沈鷺清的腰身。


    這一箭,比他想象中更容易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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