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禦音閣琴師,青藍早已隨著傲月等人在高昌王宮的大殿等候,慷慨激昂的樂聲響起,宛若馬踏流星前的積蘊,壯士上場前的動員。樂畢,在眾人翹首企盼之下,連廷和流昀息各自從大殿的兩個角走來。


    為了這場殿前比試,連廷顯然事先用心地打扮了一番,銀白披風,灰色長靴,一看就是英姿颯爽的倜儻劍士,他的束發長冠都精心挑選過,在日光下泛著玉輝。整張俊臉英氣逼人,五官無一不張揚著穩操勝券的奮發誌氣。


    反觀眾人眼中的靈丘,可就沒連廷那麽風光了。他入場時步履虛乏、臉色蒼白,除了無可挑剔的一張容顏稍為他掰迴些臉麵之外,其他一無是處,簡直沒有殿前比試的半點樣子。殿上的男人們暗暗發出噓聲,女人們無一不是露出失望之色,他們還以為這個容貌超凡脫俗的男人能與第一劍客連廷來一出精彩絕倫的殿前比試呢,如今看來,恐怕這個男人會被連廷單方麵碾壓吧。


    八王爺有意無意地瞥了蓮雅一眼。蓮雅神色頹然,嘴唇發白,看上去比靈丘好不到哪裏去。她目中露出懊悔之色,腦海中浮現出今晨一幕:她頭疼欲裂、渾身酸痛地睜開眼,赫然發現靈丘躺在地上,卷走了自己身上大半被子,再看自己身上皆是斑斑印跡,足以叫人想到夜間的纏綿悱惻,她嚇得一聲尖叫,想起今天殿前比試趕緊七手八腳穿好衣服,卻見靈丘已是一副渾渾噩噩的神色。


    眾人看看靈丘,又看看蓮雅,紛紛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這個蓮雅郡主也太狠了,就連殿前比試的前一個晚上都不放過人家,這下可好,隻能眼睜睜看著自己情郎輸定了。就連闞天成也投去責備之色——他雖看靈丘不順眼,但此刻這一場比試明麵上是第一劍客的角逐,實則是他與八王爺的顏麵之爭,哪知出了蓮雅這個岔子。蓮雅豈會不知眾人心中的想法?她貝齒緊緊咬著櫻唇,忿忿瞪著八王爺,心中全明白了,什麽增加血契期限全是假的,不過是利用她給靈丘做手腳罷了!


    怪隻怪她,太在意那個人了,反而害了他……


    望著眾人幾乎一致的表情,青藍忍不住想:若是這場殿前比試可以下注的話,那全場一定隻有她一人贏得滿缽響……


    高昌王幽幽說了幾句開場白,又鄭重叮囑一番,一聲令下,“咣”的一聲鑼響,為殿前比試拉開了帷幕。


    “請。”連廷嘴角揚起笑容,高高舉起了劍。此劍以碎金鑄成,金光閃爍,叫人眼花繚亂,劍一出鞘,眾人隻覺金蛇狂舞,吞雲吐霧,帶著淩厲之勢纏住對麵之人。


    眾人眼中的靈丘麵上大變,本就蒼白的臉色此刻幾乎跟紙片一般,他手裏也像模像樣地拿著把劍,通體漆黑,若不是劍柄上幾道暗紅紋路,真會被人視作廢銅爛鐵。麵對連廷的迅雷攻勢,他竟連拔劍的工夫都沒有,眼睛瞪得老大不斷後退,偏偏腳下虛浮,退的姿勢極為狼狽,場上立時有人笑了出來,幸災樂禍地瞥向蓮雅:敢情此人是繡花枕頭爛稻草啊。


    蓮雅的眼角沁出淚珠,雙手緊緊捏在一起。若可以,她真想衝上去代替靈丘!……她一聲歎息,絕望地低下頭,不敢再看。


    連廷心裏湧起一絲驚詫之感,這靈丘的每一個退步都顯得如此吃力,可是偏偏每一步都恰好避開自己劍尖。他原本打算速戰速決,爭取以雷火之勢三兩招將此人打趴下,可想不到十個迴合過去了,他都未曾沾到靈丘衣角。眾人隻道他勢在必得,故意玩弄對手,隻有他心中暗暗叫苦:照這麽打下去,他自己就先乏力了!


    忽而靈丘左躲右閃的身影飄過連廷,耳畔傳來一聲極輕的問話:“昨天郡主受邀入八王府,獲贈一盆玉玲瓏,你可知情?”


    連廷一呆,目中露出驚懼,他說不出話來但這一刻的表情出賣了他。他心頭隨之湧起的,是一股強烈的不祥之感。


    隻見靈丘身影再次輕飄飄避開箭勢,一聲輕笑:“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客氣了!”最後四字音量陡然拔高,他渙散的目光在那一刻炯炯有神,像利刃般死死盯著連廷。手中的漆黑長劍霍然出鞘,一陣淩厲冷風襲卷全場,雪白的劍光滌蕩而起,逼人之氣瞬間將連廷籠罩。持劍而立的他像天神一般,巍然立於暴風眼中,眉目生威,帶著不可一世的氣場。


    連廷目露駭色,下意識地抬手格擋,手中碎金劍發出一聲沉悶聲響,在他眼前現出了一個清晰缺口。他虎口劇震,肌膚崩開,發麻的手臂苦苦支撐著,而膝蓋卻無意識地跪了下來。在全場一片嘩然聲中,那柄極不起眼的劍將碎金劍劈成兩半,血痕從第一劍客的額頭出現,他手臂無力垂下,轟的一聲倒在地上,直到倒地瞬間他額上的鮮血才湧了出來,染紅了他半張臉。


    高昌王、八王爺、闞天成和蓮雅,這幾人幾乎在同一時間站了起來,帶著神色各異的表情,唯一相同的,是久久無法平息的震驚。


    隻一劍,靈丘就戰勝了連廷,並且將他斃於劍下?這個人,是怪物吧?


    蓮雅激動地叫出聲來,滿心的懊惱和後悔終於有了出路,一顆心重現煥發了生機。


    八王爺若有所思地重現坐了下來,再不看連廷半眼,他心中刷新著對靈丘的認知和評價,看來是輕敵了啊。


    全場最平靜的恐怕隻有青藍一人了。饒是如此,她還是不得不承認,那一劍斬殺連廷實在是叫人心跳加速,幾乎凝神屏息。她當然不會告訴某人,雖說早已料到今日結局,但昨天晚上她還是擔憂的一整晚都翻來覆去。


    高昌王從寶座上走了下來,向眾人宣布這一場殿前比試的結果:“諸位,新的王室第一劍客誕生了!”


    那個持劍之人將劍上血跡擦幹淨,再次恢複了冷漠淡然之色。隻有目光輕飄飄穿過眾人時,才露出一個不易察覺的笑容投向禦音閣新任琴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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