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他發現青藍看見了溫泉那幕時,他心中的尷尬恐怕比青藍更甚,可是他萬萬沒想到,青藍竟是為了逃離這裏才故意割斷了風箏線、爬到那麽高的地方去……各種情緒交織在一起,最終都化成了無限憐惜和心疼。


    從涼亭頂部摔下來,該有多疼啊……


    床鋪上亂糟糟的,碎紙屑、硯台、毛筆各種都有,青藍右腳就擱在一大堆紙團上,身下壓著被子,左腿伸到了床外,睡沒睡相,臉上還沾著黑黑的印記,嘴角掛著莫名其妙的笑意。蘇停雲看著青藍這副樣子,眉頭皺得更深了。


    他取來毛巾,輕輕將她臉上的墨汁擦掉,又將被子拽了出來,直到床上的雜物全部清理完畢,他臉上的神色才略微舒緩。他正欲將被子蓋上,目光一轉看見了青藍手裏的白紙,正麵橫七豎八的音符,一看就是樂譜,蘇停雲掃了一眼,隻覺這旋律聞所未聞,而白紙反麵是龍飛鳳舞的字跡,最上麵寫著碩大的兩字:紅豆。他接著往下看,神情怔住了。


    “有時候有時候,我會相信一切有盡頭,相聚離開都有時候,沒有什麽會永垂不朽。可是我有時候,寧願選擇留戀不放手,等到風景都看透,也許你會陪我看細水長流……”蘇停雲喃喃念著,眉頭漸漸擰在了一起,眼底血色翻湧,滾動著不可名狀的赤焰。他深深凝視青藍的臉,她尚在熟睡中,秀雅剔透的臉蛋上帶著恬淡靜謐的笑,但她眉心帶有若有似無的蹙結,像是有什麽煩鬱難以化解。


    末了,蘇停雲輕輕歎息:“你想要留戀不放手的是什麽?是那天與你一道躲在暗櫃裏的人嗎?”


    青藍砸吧著嘴,口中嘟囔著什麽,好不容易放到被子下的手又不安分地伸了出來。


    待她醒來時,床上幹幹淨淨的,被子也四四方方地蓋在自己身上。床頭多了個矮幾,放著一疊嶄新白紙,還有筆墨,她的改編大作被放在白紙的最上麵。青藍隻道是綠兮來收拾過了,沒有多想,哪知這時綠兮推門而入喚她用餐,她這才得知是蘇停雲來過了。


    青藍臉色瞬間變得尷尬,訕訕問道:“他有沒有說什麽?”


    “這倒沒有,”綠兮翹著嘴,手指不斷繞著自己的頭發,神情不快地嘟囔著,“但是他這幾天整個人好像心不在焉的,我看他今天早上在屋外站了好久都不進來,也不知這是怎麽了。”


    一時青藍也摸不著頭腦,猜了半天也猜不到蘇停雲的心情,她索性省點腦細胞,還是多考慮考慮她的二次創作吧。


    “綠兮,你們這兒有古琴嗎?借我用用唄。”


    綠兮點了點頭,不那麽情願地去取了。待古琴出現在青藍麵前時,青藍瞬間眼冒亮光,欣喜若狂地將它架在了床上。“紙上得來終覺淺,還是實踐出真知。”青藍搖頭晃腦地念叨著,再次忘記了綠兮的存在。


    之後的幾天,青藍房中一直琴聲縈繞,時而斷斷續續,時而綿長幽遠,晝夜不斷。而青藍床頭創作的樂譜也越疊越多,儼然成了一個曲庫。就連綠兮都看不下去了,這麽沒日沒夜的彈琴,非把人熬壞不可!然而青藍好像有著無限旺盛的精力,每次一覺醒來之後又打滿了雞血,這大概就是精神食糧的魔力所在。


    這種狀態一直持續到第七日,老陳撚著八字胡施施然進門,為青藍檢查了右腿的傷情,告訴她可以下地了。


    青藍日以繼夜的創作生涯就此告一段落,生物鍾被迫調了過來。因為——她下地行走的次日,蘇停雲就來了。


    “我來聽課。”蘇停雲冷冷地站在她麵前,再沒有多餘的話。


    啊?青藍差點把這事給忘了。她偷眼打量蘇停雲的臉色,見他麵無表情,便也不敢多言,單腳蹦跳了幾步,隻見蘇停雲遞來一根玉杖,她一眼就看出那玉質極佳,價值不菲,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好半天才勉強接過了玉杖,畢竟還有好多天才能康複,總不能一直這麽單腳跳吧?


    拄起了玉杖之後,青藍隻覺得它意外的合適稱手,不管是高度還是扶手處的弧度,就好像是為她量身定做似的。她按耐住滿心的驚疑,抬頭一看蘇停雲,隻見他不緊不慢地在前麵走著,孤傲的背影無形間就將青藍的滿腔疑問擋了迴去。


    書房裏,那些書籍都積滿了灰塵,撣了撣空中瞬間揚起無數。蘇停雲眉頭一蹙,臉色變得陰沉,青藍趕緊取下書,一點都不廢話地開始了她的講解。


    連著數日,青藍都在這麽低氣壓的氛圍中度過,除了每天雷打不動的聽課學習和發問迴答之外,兩人之間沒有任何閑聊。這讓青藍渾身不自在,好幾次試圖打開話題,結果話到口中,被蘇停雲陰鬱的眼神所駭,青藍又隻能訕訕閉嘴。


    唉,這個人果然很執拗,我都已經悲慘到這種地步了,還這麽記仇?青藍暗自撇嘴,一臉無奈。


    持續幾天後,青藍終於忍無可忍,眼看這日將近未時,她滿心想著跟蘇停雲把話說開,她小女子能屈能伸,態度端正地認個錯、和個解,他若是還在氣頭上,那就任他罵幾句,她不還口就是了。然後這事兒不就順利翻篇了?至於僵持這麽多天嘛。


    意外的是,這天下午左等右等,蘇停雲的身影都不曾出現。這下青藍奇了怪了,以前他一直都是準時來的,從未遲到或缺席,今天是怎麽了?


    又耐著性子等了一會兒,蘇停雲依然未來,青藍百無聊賴地在書房坐了好久,上下眼皮開始打架。既然他不來,那就當做是放假了,青藍撐著玉杖站起來,打了個巨大的哈欠,慢吞吞走向臥室,一咕嚕癱倒在床上,沒多久就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鼻端飄來一陣難聞的焦味,青藍擦了擦鼻子霍然睜眼。什麽味道?她坐了起來,睡意未消,忽地意識到那是什麽味兒,她瞬間驚醒,手忙腳亂地跳下床,一臉驚惶地找著玉杖。


    怎麽迴事?屋裏著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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