組織好了語言措辭,葉桑走到桌旁落座,從一遝宣紙彩箋中抽出一張信紙來,提筆蘸墨就一個字一個字地寫了起來。


    上次迴信時就說到了馮瑤懷孕之事,如今她生產在即,照理說腹中胎兒從現在到出生也不會有太大的風險了。


    如此想著,筆下就如實寫了出來,不時抬頭看一眼身旁站著的姬長夜,詢問著他要說的話,一並寫了進去。


    不多時,兩頁的紙就已經寫得滿滿當當,葉桑拿起寫好的信反複看了幾遍,確定將要二人要說的話悉數寫上了,才對著紙張輕吹著氣,想要墨盡快風幹。


    待上頭的墨跡幹透之後,姬長夜方尋了一個信封裝了進去,妥善封好後,交給了折袍拿去交人送信。


    望著折袍的身影消失在了門外,葉桑和姬長夜幾乎是同時舒了一口氣,靠坐在椅子上,思緒萬千。


    外頭的幾個丫頭見折袍走了,便知道裏頭已經忙完了正事,遂開始各自忙起了各自手上的活計。


    角梅與冬九才從茶房出來,手上端著剛沏好的茶,步履款款,往房內走去。


    步入房中,還沒到跟前就聽見兩個主子的談話聲,二人正就京中治安之事說話閑聊。


    一說起這個,角梅腦海裏就竄出來了那天從恩德寺出來之後,在城外-遇見土匪的畫麵。


    恭恭敬敬將茶盞奉了過去,與冬九一起,垂首靜默站在那裏,仔細聽了好一會兒二人的談話,才聽明白了些。


    提起京中的治安,角梅想了又想,終於還是忍不住開了口,“少夫人不知,奴婢這兩天上街采購東西時,可聽說了不少關於那起子土匪的事。”


    言及土匪一事,葉桑的注意力在一刹那被吸引了過去,上次遇見那夥土匪就覺得奇怪,沒想到這事還有後續。


    端起茶盞,撥了撥茶蓋,茶水氤氳的霧氣在熱天裏並不怎麽明顯,葉桑一臉八卦地看著角梅,“細說說,到底是怎麽迴事。”


    “奴婢昨兒去買桂花油才聽見的,說是近些天以來,那夥強盜就一直盤旋在城郊,時不時就會竄出來,遇上人了也是偶爾才打劫,不過是搜刮幹淨銀子,到現在也沒有聽說有人喪命……”


    頓了頓,角梅麵上神情驟然一變,表情有些迷惑,“不過這起子人可怪了,凡是遇見有女子的,還要挑剔人家長相,坊間傳言好像是說,隻有那美若天仙的女子才能被他們看上,言語調戲,卻也不做別的,大部分人路過,都隻是被啐上一句‘貌醜無鹽’,您說這怪也不怪?”


    這麽一番話下來,葉桑的心情也是起起落落的,臉上的表情更是同角梅一樣,迷惑又帶著點不可置信。


    就連一旁坐著吃茶的姬長夜也不禁投來了好奇的目光,喝了一口茶,到底是心內疑惑,“從前怎麽沒聽說過京城外頭竟然有匪患?這既有了土匪流寇,官府也不曾派兵鎮壓剿匪麽?”


    這話正巧問到了點子上,角梅這兩天在外頭聽見的,也有不少人在討論此事,“少爺所慮,坊間不是沒有人提起,隻不過大家都說這些流寇還未成氣候,又暫時沒有百姓傷亡,順天府哪裏肯出力管這點事。”


    姬長夜與葉桑是越聽越心中憤憤,順天府管著京城的治安,自也擔著這一份責任,守一方百姓安寧。


    土匪流寇未成氣候便不管,這群人當的又是什麽官。


    他是如此想,葉桑想的卻是另一個層麵。


    按說這土匪流寇,不管因何落草成寇,圖的不過是個生存和快意,這既不打家劫舍,又不做別的傷天害理之事,這群人做土匪難不成是為了玩玩?


    正這時,身旁傳來了姬長夜的聲音,“明兒咱們一道上莊子去看看,聽人報說有些事情棘手,管事們拿不定主意。”


    葉桑點點頭,“好。”


    幾日時間轉眼即過。


    因莊子上事多,姬長夜與葉桑便在瀧玉閣住著,白天聽管事們匯報莊內事物,晚上早早的就歇了,幾日下來也有些閑心。


    葉桑掐算著時候,馮瑤生產在即,隻怕就是這十幾日的事情了。


    棠棣廳內,葉桑和姬長夜才堪堪落座,外頭就有人進來。


    葉桑端著茶盞,打眼一瞧,正是陳管事,身後跟著的則是他的侄兒——陳昇榮。


    “少爺,少夫人。”


    二人齊齊行了一禮,陳管事似乎是專門引著他侄兒來的,揖了一禮後自己直接退到了一旁立候。


    陳昇榮掃了一眼堂前坐著的二人,上前將手上的一冊賬本遞給了葉桑。


    待人接了,看起來了,方開口解釋,“這是莊子上這兩月的盈虧收支,自從第三批棉花產下來,開了售賣之後,咱們莊子上的利潤十分可觀。”


    葉桑一頁一頁地翻看著,瞧得十分仔細,手指不時在紙頁上緩慢滑動,口中亦是喃喃念叨著收支數字。


    看著冊子上寫的盈利數目,以及旁邊注解的幾行小字,葉桑雖不缺錢,卻也被這種收獲的喜悅打動,眉眼彎彎地淺笑著,“不說別的,單是棉花這一項,利潤空間也很大,何況質量既能壓得過市麵上的普通棉花,價錢又偏低,也算是利民的好事。”


    見葉桑看得差不多了,陳昇榮身子稍稍往前傾了傾,又不知從哪摸出一本小冊子來,尋了個空檔遞了過去,“上次您和葉公子尋了那麽多人來,莊子上的事務基本已經有了著落。”


    看著葉桑接過去,他才繼續說道:“我又整理了一本作物冊子,上頭寫的是棉花和高麥的種植相關問題,以便佃戶們查看照做。”


    他竟能想出這麽個法子。


    葉桑不覺對眼前人更加刮目相看了起來,從前便知他是個能幹的,又是年輕人中難得醉心農事的,誰知思想還這樣超前。


    在這樣的東西麵前,方才的賬冊就顯得無足輕重了起來,擱下冊子,葉桑翻看起這本農事手冊,一字一句落入眼中,可見筆者用心精良。


    細想起來,現代也有不少這樣的冊子,她早就有意整上一本,隻是一直沒有整片的精力去做,才擱置到了現在。


    “好東西,你是怎麽想到的?”


    葉桑一邊細看,一邊感慨著,專注得眼皮也不抬一下。


    她原是隨口一問,陳昇榮卻徐徐答了起來,將先前的構想與整理此冊時的念頭一氣兒告訴了葉桑。


    他講完許久,見葉桑並沒什麽反應,試探性地喚了一聲“少夫人”,眼前坐著的人才猛地抬頭。


    神思專注之間聽見聲音,葉桑恍惚地“啊”了一聲,旋即抬頭看向陳昇榮。


    見陳昇榮一臉期待,她隻好掩飾住尷尬,合上了冊子,努力說得不那麽敷衍,“年輕人要是都有你這般思想抱負,咱們昊國的未來也不必愁了。”


    這話說得有些忌諱,可在場的都是自己人,斷無人會泄露出去的,葉桑並不擔心。


    得了誇讚,陳昇榮眉頭一揚,麵上笑意更甚,“那少夫人覺得冊子如何?”


    葉桑將冊子擱在手邊兒的桌子上,輕輕撫平了邊角的褶皺,顯得很是細心。


    聽出來陳昇榮的意思,她自思忖片刻過後,聲音不無激動,“這倒是好東西,合該找書局勘印數份,分與莊子裏的佃戶農工,也叫他們多加熟習。”


    一聽要勘印成冊,陳昇榮霎時眼前一亮,神情比葉桑還要激動,手也不知道該往哪裏放,“好、好……今年麥子短缺,糧價奇高,稍微貧窮些的百姓從來都沒個飽飯,如今高麥就快熟了,又印這些冊子以助研究,少夫人真是有大功德的。”


    葉桑心中有事,遂也不過是麵上掛著微笑應對他,一旁的姬長夜卻是跟陳昇榮,陳管事等人一樣的激動,興得眼神遊移,連聲叫好。


    畢竟是自家媳婦,有這樣大的本事,還有這樣好的心腸,受百姓愛戴自是萬分應當的事情。


    廳外傳來整齊的腳步聲,抬頭一看,來人正是角梅和冬九。


    瞧著她倆進來了,葉桑微微抬眸,似是打起了些精神,“印書的事情交陳管事和林管事去辦吧,銀子從庫裏支就是。”


    一邊扶桌起身,一邊看向身側坐著的姬長夜,“我去瞧瞧阿瑤,你再去地裏看看,忙完了自先迴府。”


    “好。”


    應了葉桑的話,姬長夜的目光又落在了角梅身上,見她手上捧著一個拿荷葉包著的東西,想是帶給馮瑤的。


    陳昇榮、林管事並廳內伺候的下人們,一見葉桑要走,紛紛退立到了兩旁,福了福身子,“恭送少夫人。”


    帶著兩個丫頭一路出了莊子,馬車就已經停在大門口了。


    扶著主子上了馬車,角梅喊了一聲,外頭的車夫便揚鞭策馬,隨著馬兒的嘶鳴聲,馬車徐徐行駛起來,速度漸快。


    不多時,感受到馬車慢了許多,葉桑便知是已經入城了,心中稍安,緩緩靠在車壁上,懶散地看向角梅。


    盯著她手上拿著的紅糖糍粑,葉桑嘴角不由得勾起了一抹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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