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梅會意,朝著靠牆的那邊挪了挪,朝眾人示意來她這裏等候。


    眾繡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起初還隻是三兩個人過去,葉桑又說了幾句,角梅身前一下子就湧了一堆人。


    她被擠在角落裏,隻得招了招手,揚高了聲音喊道:“不要擠,咱們要的人多,在這兒依次排好,記冊入府就是!”


    瞧著眼前景象,葉桑會心一笑,擺手便命一旁的小廝往賬房去拿了一本空白的花名冊來,又在角梅麵前支了一麵方桌,擱置好筆硯,這才準備齊全。


    繡娘們一時都整整齊齊排好了等候,隻有兩三個人悄沒聲兒地走了,葉桑也並不在意。


    “待會入了府啊,可千萬記得謹守著規矩,沒的叫人小瞧了咱們去!”


    一道頗敞亮的女聲自街轉角處傳了過來,葉桑的注意力登時便被吸引了過去,抬眸望去,隻見一個老嬤嬤帶著四五十個宮裝女子朝將軍府走了過來。


    方才人群中還有些笑語聲,這會子到了府門前站定,俱是斂聲屏氣,再沒了聲音。


    葉桑打量著來人,又見那老嬤嬤朝自己走了過來,麵上帶著笑,心下就已明白了過來。


    “奴婢見過少夫人。”老嬤嬤朝著葉桑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身後的一眾繡娘亦是齊齊跪下行禮。


    果不其然,葉桑心想。


    如此想著,上前輕扶了一把老嬤嬤,那人起身後便側過身子,指了指那些繡娘,笑盈盈地開了口,“少夫人,奴婢是奉了皇上的旨,帶著司製房的繡娘們來製作口罩的。”


    葉桑點點頭,也不說話,目光淡淡掃過那群繡娘,又與老嬤嬤對視了一眼,隨即朝著不遠處與角梅幫忙的冬九招了招手。


    見狀,冬九蓮步到了跟前,福了福身子,“夫人有何吩咐?”


    葉桑看了一眼老嬤嬤和那些繡娘,說道:“你帶著嬤嬤將宮裏來的這些繡娘安置到南邊院兒裏,我待會兒會過去。”


    聽了這話,得知是宮裏的人,冬九不由得眼前一亮,點頭應了一句“是”,便引著老嬤嬤及一眾繡娘入了府中。


    眾人方才入了府中,葉桑正欲轉身迴府,就聽見身後的駿馬嘶鳴聲。


    迴頭一看,不是別人,正是姬長夜。


    “桑兒。”姬長夜下了馬,將韁繩扔到迎上來的小廝懷裏,大步上前就到了階上,站在了葉桑身側。


    姬長夜目光往院兒裏探了過去,瞧見廊內有許多女子的身影,一想即是京中各處繡坊的繡娘們。


    “我方才入宮已稟了皇上,用不了多久人就該到了。”


    姬長夜抬手撫了撫葉桑的眉頭,末了又補了一句,“出宮時遇上了傅大學士,許久不見,與他喝了會子酒。”


    聽了這話,葉桑拉下他的手,湊近了些果然聞得他身上有些酒氣,輕笑道:“宮裏司製房的繡娘已然到了,才叫冬九引了人去南院安置準備。”


    說著,四下望了望,見府外已沒什麽人了,葉桑拉起姬長夜的胳膊便往府裏走,邊走邊說著,“你迴房喝些茶醒醒酒,我呀,還要去一趟南院兒。宮裏頭的那起子人繡法自是極精致的,隻怕是沒見過口罩,不知怎麽繡。”


    被她拽著入了府中,姬長夜戀戀不舍道:“早些與她們交代了就迴房裏。”


    “好~”葉桑點點頭,臉上笑嘻嘻的。


    另一邊,江南陳家卻是一派嚴肅景象。


    在中堂內,陳母端坐於主位之上,旁邊的位子上坐著的人正是陳子溢。


    平日裏溫潤如玉的麵容此刻格外威嚴,目光掃過在座眾人,眼中滿是不忿和慍怒。


    “你們瞧瞧,好好瞧瞧這些都是什麽玩意兒!”


    針落可聞的堂內忽然響起來陳母的聲音,她拿著拐杖指了指地上扔著的一大堆劣等料子,又敲了敲地麵。


    雖然已經年邁,可眼神中透出來的精明和犀利,還是令人不容小覷。


    這拐棍兒觸地的聲音敲在眾人心上,一時間堂內之人紛紛低垂了頭,或埋頭喝茶,或盯著地麵,大氣兒也不敢出。


    陳子溢輕輕撫了撫陳母的背,為其順著氣,待她麵色和緩些,這才開了口,“老太太別急,眼下已然有了線索,今晨便已著人去查。”


    頓了頓,陳子溢端起了一旁楠木小桌上的茶盞,茶蓋與茶杯觸碰的聲音格外清脆,令人清醒無比,“過不了多久,定能將這幕後之人揪出來。”


    說著,他淺啜了一口茶水,不經意地抬眸看了一眼眾人,將他們各人的神情盡收眼底,心下已然有了個底兒。


    在中堂內的氣氛頓時便更加冷了幾分,又恢複了方才的寂靜無聲。


    一炷香的時間過去,堂外隱約傳來小跑的聲音,聲音越近,那腳步聲便越慢。


    聽見動靜,陳子溢與陳母一齊抬頭看了過去,隻見正是今晨被派去主理此事的小廝劉五迴來了。


    那劉五入了堂內,看了看兩邊兒坐著的族中各人,徑直走到了陳母與陳子溢麵前,躬身道:“老太太,大公子,查到了,人抓到了!”


    “抓到了?”


    劉五忙點了點頭,與陳子溢交換過眼神後,轉過身朝著外頭擺了擺手,當下便有兩個五大三粗的小廝押著一名男子進來了。


    眾人的目光一下子都被吸引了過去,唯有陳昱頡,在看清楚男人的臉之後,立時嚇得麵色一變,卻是強裝鎮定,拿起了手邊兒的茶盞。


    “就是他!一有了線索小的就即刻帶著人各方尋訪搜查,此人拿著咱們票號的銀票,在城郊置辦了好幾處房產,這才露了馬腳。”


    劉五說著,上前踢了一腳男人的膝蓋處,硬是讓他跪了下來,才又向陳子溢稟道:“小的帶著人圍了他的住處時,他覺出不對來,竟還想跑,得虧小的早已料到,這才沒讓他跑了。”


    這話說得頗有些得意,陳子溢也並不在意,此刻雖是抓到了人,但幕後之人尚未揪出來,他也並不能安心。


    男子抬眼正好與陳子溢對視上,被其目光中的冷凜震住,身邊又全是陳家的族人,他一下子就有些發怵,卻咬死也不承認,“各位大老爺明鑒啊,這事兒真不是我幹的,我一個鄉野村夫,哪裏……哪裏敢做這些大逆不道的事呀!”


    “好一個大逆不道!”


    見人拒不承認,陳子溢冷哼一聲,重重地將茶盞放下,氣勢格外逼人,“你既知道這些,便也應該知道,此次的這些東西並非尋常商貨,而是朝廷所要的防疫物資。”


    說著,陳子溢站起身來,直直到了男人麵前,押著男人的兩個大漢見狀,硬將人拽得仰麵望著他。


    “不承認也無妨,我陳家本也無須親自插手這檔子事,押了你去見官,審也不必便能直接定你個欺君和妨害公務的罪名!”


    這話入耳,男人瞳孔猛地一收縮,眼裏俱是驚恐,誰知陳子溢又微微俯了身,沉聲補了一句,“這兩條罪名壓下來,到時你有幾個腦袋怕也不夠砍!”


    他們這類小民哪裏又知道這些事情,又無從考證,聽陳子溢這麽一說,男人一下子就癱坐在了地上,驚懼得渾身發抖,沒幾秒,額頭豆大的汗珠便順著臉頰流下。


    陳子溢細盯著他的反應,隻見男人膝行幾步,直直地指著陳昱頡,“是他!是他給我錢叫我做的,不、不關我事啊……”


    “你胡說!你有什麽證據,竟敢在此汙我清白!”陳昱頡拍桌而起,眼睛瞪得老大,細看卻見其嘴唇都有些發顫。


    男人胡亂地從懷中摸出一封書信交到了陳子溢手上,並不敢靠近陳昱頡,“這是你當時與我來往的信,上麵還有你的私印!”


    堂內氣氛一下子緊張了起來,一時之間話語聲充斥著耳膜。


    陳子溢細看了信上的內容,又交與陳母,二人又低語了幾句。


    陳昱頡跌坐在地上,知道自己這次的事情敗露了,也不欲多做辯解,隻是坐在地上又哭又笑,儼然一個瘋子。


    “來人,把他逐出去!自此以後,我陳家便再也沒有這個人!”


    陳母話畢,身側的陳子溢一揚手,便有幾個大漢上前架起陳昱頡,任他哭嚎也毫不理會,生生拖出了堂外,不一會兒便再沒了聲響。


    經此一事,陳子溢在族中威望更勝從前,當即便帶著陳氏布莊趕製出來的雲葛布返京。


    最後一批物資雖晚了一日才抵京,眾繡娘在葉桑的帶領下完成了一大批口罩。


    離開繡房的那一刻,葉桑伸了個懶腰,便被人從後麵抱住,不用看也知姬長夜。


    “這幾日,辛苦你了。”


    姬長夜的聲音格外帶著幾分溫柔在裏麵,抬手摸了摸葉桑的頭發,眼裏也帶著笑。


    葉桑轉過身麵朝著他,顧不得兒女情長,想起運送物資一事,與他提起,待他答應了,便調笑了幾句。


    姬長夜心裏多少還有點傲嬌,嘴上隻是說著,“本官隻是為天下百姓計。”


    ……


    寅時末刻,清化府衙,清雅的檀香氤氳著幹淨的氣息,收拾完書案,葉賈戎剛坐定,便喊外麵值夜的小廝,“去把姬大人請來吃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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